卓玉还想说话,被陆宛抬手制止了。
    只见陆宛垂眼看地上,卓玉也跟着他望过去——躺在地上的男子,此时已睁开了双眼,目光虚弱却不太友善地看着他们。
    他不该醒的……陆宛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有些心虚地想,该不会是我学艺不精,下手太笨,把人活活从昏迷中疼醒了。
    陆宛不敢看男子不善的眼色,他挣开卓玉的手,想离开这里去找姬慕容:“我……我先走了。”
    那躺在地上的男子咳了几声,喘得像要断气一般,十分地费力。
    陆宛觉得他声音不对,像是有什么堵在喉咙里。
    偏偏那男子还要说话,声音喑哑难听,几乎是单个字往外吐:“你,便不管我了……”
    陆宛咬牙,转身回去捏住他的脸。
    他跪在地上,双目紧闭,心里不断地想:医者父母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宛啊陆宛,今后救命的日子长着呢,只是吸个痰就把你难住了?
    深吸一口气,陆宛闭着眼俯身含住了男子的嘴,准备把他喉中的咯痰吸出来。
    躺在地上的男子瞪大了眼睛,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却只能让指尖动了动。
    陆宛只觉得男子的嘴中干的要命,苦涩非常,吸了半天什么都吸不出来,倒把他累的够呛,双手撑在男子脸侧微微喘息。
    肩上突然握上一只温热的大手,卓玉捏着他的肩,迟疑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测:“陆宛师弟,我想他嗓中恐怕是有污血未咳尽,用温水化开便可。”
    陆宛还在喘息,跟地上的男子对视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极其不虞,眼中居然暗含杀意。
    如果不是他没有力气……陆宛盯着这人的眼睛,心道如果不是他没有力气,他大概想杀了我。
    这么想着,陆宛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让他什么也瞧不见。
    第2章 忍耐一下
    姬慕容收起数十根银针,轻呼一口气。
    倚在床上的老人气息薄弱,身上不见伤口却萦绕着衰败之气,分明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低头咳嗽两声,转动着浑浊的眼珠望向一旁,看起来只是个身体孱弱的老人,哪里还有一宗之主的样子。
    他看着姬慕容收针,叹息道:“老朽果真衰老无用,居然遭奸人暗算。多亏姬先生,否则老朽怕是……”
    姬慕容一路奔波,又是水路又是马车,刚到灵鹤宗便着手给老宗主疗伤,此时已是满脸疲惫之色:“肖宗主言重了。”
    “咳咳——”肖老宗主挣扎着坐起身,姬慕容连忙伸手扶他,听他喊道:“来人,带姬先生下去休息吧!”
    自外间闪进来一个黑衣人,冲着姬慕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姬前辈请随我来。”
    姬慕容提起药箱与肖宗主道别。
    她前脚刚走,掌事长老从另一边出来,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枚清洗干净的白玉扳指。
    “掌门师兄,你可曾看清伤你之人手上是否戴了这枚扳指?”
    肖宗主靠回床上,耷拉着眼皮仔细端详这枚扳指。
    这扳指看起来无甚特殊之处,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装饰物罢了。
    老宗主看了几眼便摇头,有些乏累地闭上眼睛,竟也不问扳指的来历。
    掌事长老本想接着汇报在谷中发现受伤外来者一事,见状只好收起扳指告退。
    夜已深,山中露重,就算在屋中尚能感觉到凉意。
    卓玉抱了床新被子走到陆宛房前,举手欲敲门,却听见隔壁传出微弱的说话声。
    卓玉不由一笑,走到隔壁敲响房门:“陆宛师弟。”
    房内烛火晃动,有脚步声向门边走来。不一会儿房门开了,陆宛端着蜡烛出来,有些诧异道:“师兄怎么来了。”
    “我来送被子,顺便看看你住着还习惯吗。”
    陆宛手里端着烛台,身上已经换好亵衣,在烛火映照下整个人都十分温柔。
    他朝屋内看了一眼,端着烛台走出房门,准备带着卓玉回自己房间。
    卓玉也随着他出门的动作往屋中一看。
    今日被他们救下的青年男子躺在床上,受伤的右腿被固定住,额头上缠了纱布。
    在床边的矮凳上还有一个搭着布条的木盆,里面的污水已经被倒掉了。
    烛光昏暗,不过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卓玉看见床上的青年双目紧闭,很长的睫毛在烛光中垂下一片阴影。
    不知为何,卓玉从他身上看出几分不耐烦来。
    大概是察觉到卓玉带着打量意味的目光,青年睁开了眼,却没有往门边看,应该是没有力气转动脖子——又或许是他觉得门外的人不值得自己浪费力气。
    陆宛不知卓玉在打量,伸手拉上房门,端着蜡烛往自己房间走,嘴里说着:“师兄随我过来吧。”
    雨没有停,反而下的更大一些。
    陆宛拢着袖子站在窗前看雨,身后的床上传来窸窣动静。
    半炷香之前,熟睡的陆宛被隔壁传来的动静闹醒,以为出了什么事,灯都来不及点燃,蹬上木屐便匆忙赶过来。
    借着月光,他望见自己今天救下的青年趴在地上挣扎,乌黑的头发铺满了身前的地面。
    陆宛连忙点了灯放在桌上,挽起衣袖要过去扶他,刚走近两步就被他眼中渗人的杀意惊到了。
    也是,不管什么人被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都会生气的。
    陆宛垂下眼睛假装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杀意,继续扶他起身。
    这人身材高大,肩膀比陆宛宽出一大截,身上又全是伤,陆宛费尽吃奶的力气才将他重新挪回床上去。
    将人放回床上,陆宛喘着气,手臂微微颤抖,顶着他阴沉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道:“你是不是想去方便?”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陆宛掀了掀眼皮,发现这人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似乎是睡了。
    哪有睡这么快的?
    陆宛不死心,举起油灯凑过去看。
    灯光晃眼,温热的呼吸又撒在面上,青年果然睁开了眼睛。
    这人模样很好,大概可以说是陆宛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为俊美的一个。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都交融在一起,青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那是因为陆宛用酒水帮他擦洗过头发。
    对视了有一会儿,陆宛眨了眨眼,脸上的神情在昏暗的烛火中格外无辜。
    他放轻声音,尽量用不太伤人自尊的语气,柔声问道:“你真的不想方便吗?”
    陆宛容貌并不差。
    尤其在烛光下,脸庞、脖颈皆如脂玉一般,青年略一垂眼就能看到他右边锁骨偏上的地方有一处朱砂色的小痣,隐藏在衣领下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仿佛想要勾着人把手指放上去好好揉弄一番。
    青年别开了脸。
    陆宛当他是害羞,暗自思忖一番,把灯台放置到身后桌面上,取了矮凳上的木盆:“我不看你,你若是还不好意思,我待会儿便把灯也熄了。”
    青年紧紧闭着眼睛,一副受尽侮辱的神情:“随你。”
    陆宛将他的神情全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替他脱掉裤子,拉开双腿将木盆至于腿间。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揣着手等青年自己方便。
    等身后没了动静,陆宛转头去收青年腿间的木盆,在此期间青年冷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陆宛脸上未见半分嫌弃之色,净手之后过来帮青年整理衣裳。
    青年依然盯着他的脸看,神色十分不虞。
    陆宛看了他一眼,突然掀起被子盖住他的脸,慢吞吞道:“我要替你擦擦下i身,你稍微忍耐一下。”
    察觉到青年腿根绷紧,陆宛拿着干布的手一顿。
    “人有三急。”他的指尖搭在青年腿根上,刚刚沾了水的手指有些发凉。
    他拿起干布帮青年擦拭,动作温柔,语气也柔和,又带了点儿劝青年认命的意思:“你伤的这么重,往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你若是一直这么瞪我,我往后都把你的眼睛蒙起来算了。”
    青年呼吸一滞,胸口起伏得厉害。
    陆宛停下手中动作,把手指往青年腕上一搭,发现青年竟有些急火攻心。
    “……”
    他迅速帮青年处理完下身,拉下被子露出他的脸来,青年的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闭着眼睛并不看他。
    陆宛叹了口气,心里觉得这人可怜,暗道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有些过分了。
    这怎么说自己经自己手的头一位病人,他替青年掖了掖被子,理一理耳边的乱发,“好了好了,我不过是吓唬你,你好生休息,我这就回去。”
    陆宛也不细想,床上之人本就心高气傲,他将人当成幼子悉心照料,怎会不叫他生气。
    为了让青年心情好些,第二天一早陆宛找到姬慕容,央求她去找掌事长老讨回青年手上的扳指。
    那掌事长老已经确认过重伤宗主的人没有戴扳指,加上姬慕容是宗中贵客的身份,那扳指便很轻松的到了陆宛手里。
    陆宛将扳指戴在指尖把玩,问姬慕容这几日有没有其他安排。
    姬慕容坐在桌边很慈爱地看着他,“觉得闷了?”
    陆宛摇摇头,把扳指戴到自己拇指上,单手托腮,有些羞赧道:“徒儿救了一个人。”
    “嗯,”姬慕容眼中有笑意:“为师听说了。”
    陆宛眼巴巴看着她。
    姬慕容端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茶,低头饮一口茶,这才说:“带为师去看一眼吧。”
    陆宛开心起来,说了下那人的伤和自己的用药,说到最后面上有些疑惑。
    “只不过有一件事徒儿没弄明白。”
    他替那青年擦身的时候注意到他手上有茧,分明是习武之人,可他为青年把脉时却没有发觉此人的内力。
    陆宛想到三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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