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君被束缚在车架之上怒目圆睁目呲欲裂的看着士卒鱼贯而入。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供养的门客为了他舍生忘死的扑出尔后被毫不留情的杀死。
    他们的兵刃面对全甲士卒极难造成有效的伤亡。
    当然,有悍不畏死者自然不缺仓皇逃命之人。
    他看到自己花重金供养的名士仓皇的跪在地上乞降,也看到自己心里鄙夷的粗鄙之士怒吼着抱着秦人玉石俱焚。
    他是一个秽人,可他却忘了自己秽人的身份甚至引以为耻,他重视名士,鄙夷没有学问的粗鄙之人,学习各种繁琐的礼仪认为这样自己就是真正的融入了中原。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未融入这里的文化。
    他最看不起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而供养的门客为他赴死,他重金供养的人却张皇失措。
    府邸之内,一片乱象!
    沧海君听到了怒吼!
    并非中原的话语,而是秽人的高呼。
    他看不清里面具体的情况,只能盯着洞开的门扉,听着他们的嘶吼!
    “救下我们的君长!”
    “苍天啊!”
    他只能听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声音消逝,却甚至看不到他们死亡的模样。
    他引以为耻的秽人,那群他看不起的群体,反而是最为血勇,他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已经晚了。
    他目眦欲裂的看着洞开的门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赤裸着臂膀浑身鲜血的杀到门口。
    是秽人的勇士!
    “这群蛮子!”
    郡兵到底是郡兵,仅仅是接受了军事训练,却并没有怎么见过血,组织度还是略显不足。
    陈胜嗤笑了一下看着对方怒吼着一嘴鸟语想要冲出来的身形一把拔出身边士卒的长剑往前两步架住对方的臂膀,将其擒拿在自己腋下,秦剑悬于对方颈间。
    一剑枭首!
    尔后,随手将头颅扔在地上,被澎了一脸血的陈胜将秦剑重新扔给身边的士卒脸上带着笑容看向吴广。
    “我早就听说,陛下当初肃清秽人的时候废了一番功夫,现在看来,这群秽人确实是颇有血勇的。”
    渔猎民族嘛,生活条件确实比较恶劣,从穷乡僻壤的冰窟窿爬出来的人,要没个三分血劲,早就尸骨无存。
    事实上不光是秽人,所有生存条件比较恶劣的群体都是如此。
    连领导者日子都过的紧巴巴,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可不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秦国第一次大征岭南也同样是以失败告终。
    对于秦国来说这是开疆扩土奠定中原版图的过程,但对于岭南乃至于东北苦寒之地的人来说,这确实就是侵略。
    当然,最后的胜利者是诸夏。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从来都不缺少血勇和争斗的勇气,从最初的两河流域发展至诺大的疆土,靠的从来都不是礼仪道德。
    本质上,这就是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屹立于最后的胜利者。
    沧海君府邸的尘埃终于落定。
    “统计伤亡,分批审讯,查查又没有张良的踪迹!”陈胜笑着开口。
    坏消息,没有抓到张良。
    好消息,提前侦破了一件谋反案件。
    沧海君召集秽人意图谋反乱边。
    可惜,陈胜吴广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张良的具体行踪。
    沧海君知道自己谋反泄露已经凶多吉少,面对逼问,誓死不从,选择了赴死。
    ……
    时间飞速流逝……
    大雪在苍茫的大地之上铺了一层又一层,尔后在太阳的照射之下又冰雪消融。
    树木开始发芽,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花朵开始盛开,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动物们又到了繁衍交配的季节。
    迁王陵令最后的期限越来越近。
    伴随着项家和虞家率先进入关中以后,其余登上迁王陵令大名单的贵胄也陆陆续续的进入关中。
    他们被统一安置在了秦王历代陵寝附近,始皇帝兑现了每家二十万钱的搬家费。
    不仅如此,始皇帝还非常大方的每一家免费赏赐了他们一百亩的田地,还是上等的良田。
    当然,种子要他们重新购买,房子要他们重新修建,家业他们也需要重新置办。
    他们离开了世代居住的地方,来到了关中,面对陌生的环境,他们迫切的需要重新打开局面。
    人脉需要重新营造,以前疏远的关系也需要修复,家业需要重新置办。
    因此这群宛若吞金兽只进不出的贵胄一反常态,不再囤积财富,而是一掷千金。
    因为秦朝的商业有严格的管制,他们想要采买大宗的商品疯狂撒币也得进入咸阳城中才可以,以至于一时之间咸阳城之内的各种物资因为他们的疯狂撒币都开始价格有了不同程度的攀升,甚至货源都不足够使用。
    一家一户,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近千人,这是何等概念?
    因此在赵泗的建议之下始皇帝做出了紧急预案。
    首先咸阳城的物资不再对这群王陵子弟供应,而是在王陵附近开办专门的采购市场。
    至于货物从哪里来?那当然是从国库直接调发。
    以物换钱,官方买卖,这下子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了,钱全让始皇帝一个人赚了,采购市场刚刚开放一个月,累计收入已经高达六百万钱,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
    王陵弟子为了尽快打开局面和知名度混进关中圈子,在各行各业都开始疯狂撒钱,一时之间哪怕是有着严格商业管控的关中都因此商业肉眼可见变得繁华。
    而王陵子弟也成为了今年开春的热议词语,成为了暴发户和土财主以及富二代的象征,不断的被人们提及。
    别的地方不好说,关中老秦人是真开始觉得迁王陵令是一个好政策了。
    虽然收益最大的是大秦官方以及扎根于关中的贵胄豪族,可是众所周知,只要撒钱撒的够多,底层百姓或多或少也会受益。
    最直观的可以感受出来的就是关中秦人的手工艺品价格开始上涨,包括他们的粮食价格也开始有了一定的涨幅,当然,烦恼就是买东西也一定程度炒贵了,但到底落在手里的钱开始多了起来。
    “但是很显然,更多的利益被关中贵胄和豪强侵吞了,迁移到王陵的贵胄为了快速打开局面,不再顾惜钱财,人情往来,商品买卖,他们的钱更多是赚了一圈进入了关中豪强贵胄的口袋,而非进入了陛下的口袋。”赵泗摊了摊手看向面前的王翦。
    “所以算缗和告缗这样的馊主意是你出的而不是李斯?”王翦哼了一声看着面前给自己揉腿的赵泗。
    “老将军说的哪里话,在这方面我和李相的意见是一致的。”赵泗笑了一下。
    王翦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赵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赵泗这小子来就没好事。
    如果说迁王陵令是对地方贵胄开刀的话,那算缗和告缗可就是要对全天下贵胄开刀,这一次可就不分关内关外了,而是要写进大秦的律法之内的。
    “你知道这会引发多大的动荡?”王翦皱了皱眉头。
    “李斯究竟是怎么想的,迁王陵令已经使得天下贵胄离心离德,我几乎可以断定等到下一次颁布迁王陵令天下必然会启波澜,在这样的时候,还要颁布算缗和告缗,这难道不是胡闹?”王翦眉头紧皱。
    “不是李相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赵泗摇了摇头。
    始皇帝向来行事其疾如风,虽然因为赵泗的缘故始皇帝的行事作风稍稍放缓,但不代表始皇帝的性格就会因此而彻底改变。
    只是没那么急了,但是不代表始皇帝会惯着他们,尤其是在发现他们侵吞的财富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以后。
    最关键的,还是自信。
    始皇帝就是自信自己能够压得住,就这么简单。
    “陛下如此行事我能理解,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你只是出主意的,行事的是李斯,可是李斯难道不畏惧么?”王翦开口发问。
    “李相欲效仿商鞅……”赵泗摊了摊手。
    “那也不该如此急躁……你应该劝说陛下稍微缓之……”王翦摇了摇头。
    “陛下已经五十多岁了,李相已经年近六十了,老将军年过古稀,我说您能够长命百岁,您能信么?”赵泗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王翦愣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嘿,他还真不信。
    话说回来,王翦本以为自己没几天好活才打算再最后的日子里为大秦发光发热重新担任了太尉。
    结果不知道为何,身体的情况反而开始逐渐好转,虽然确确实实已经垂垂老矣,但是却已经不再饱受病痛折磨,该说不说,赵泗按摩手法是真挺好,按完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可是哪怕再怎么乐观,王翦也不认为自己能长命百岁。
    这就是问题的根源。
    继承人有问题,扶苏不可能在始皇帝去世以后再继续主持始皇帝的种种改革,而事情没做完就有可能毁于一旦。
    赵泗心里倒是清楚,自己有璞玉光环,能够让始皇帝长命百岁,扶苏未必活的过始皇帝,可关键始皇帝他能信么?
    更何况,李斯同样年过半百,这是老年的变法天团……
    人年龄确实已经上去了,谁不知道,人越老越昏聩,倘若不趁着尚有余力的时候把事情做完,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王翦也明白这个道理,长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算缗告缗可自王家开始,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赵泗忙不迭是的点头。
    为啥要从王家开始,不外乎要一个带头作用罢了。
    “算缗告缗,得由你来主持施行!”
    “你也不用推诿,虽然是李斯做事,但是你能从陛下手里讨要过来。”
    赵泗闻声叹了一口气。
    “老将军何苦?”
    王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斯这人,行事太酷烈了……
    王翦不知道李斯要变得是什么法,可是整个变法的团体,最高的决策层,不能所有人都是激进无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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