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终于安葬了。
    之所以用终于这个词,是因为所有人,几乎每个身处大明官场之中的人,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葬礼,而心中悬着一把剑。
    这把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来,扎得人命丧黄泉。
    所以当地宫的千斤石合上的那一刻,许多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但更多的人,更多靠近中枢的人,却是截然相反。
    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一场即将来临的从未有过的风暴,即将狂飙。
    剑落下来最多命丧黄泉,而风暴狂飙,则要无数人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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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中原本周王的府邸,突然重兵云集。
    府邸中的仆妇都被赶了出来,取而代之的都是蛮横不讲理的锦衣卫还有官兵。
    就在老爷子入土为安的当晚,一个个藩王被押着,关在王府的各个跨院之中。每个人关押的地方都是独立的,都是内中外三层看守,不许他们相互通风报信,甚至他们之间连说话的可能都没有。
    府邸外的长街也变成禁区,无故靠近者死。
    毗邻的宅院,那些非富即贵的主人们也忙不迭的搬走,生怕卷入其中。因为就在藩王们被关进来的当晚,旁边的邻居们几乎都听到了藩王们彻夜不休,怨恨歹毒乃至绝望的谩骂和嘶吼,还有无助的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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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早就畅销京城,成为人人手中不可缺少的应天时报头版,黑色的大字之中杀机顿现。
    “礼部侍郎李至刚参劾齐王不忠不孝之罪,太祖高皇帝灵前无故咆哮殴打大臣。”
    “宁王参劾楚王齐王不轨之心,私下授信,妄图谋逆有不臣之心!”
    “翰林院掌印学士方孝孺,都察御史严震直杨靖参劾楚王齐王代王谷子王等数位藩王,多行不法之事,对内扩充兵马,对外结交大臣,拥兵自重!”
    一时间,京城内外,大明上下,齐齐失声。
    而皇帝的态度又让人无比惊恐,先将涉及到的藩王们收押,然后派遣御史收集实证。同时,勒令涉事的各藩王处,布政司代理民政,指挥都司代理军政。
    并且,涉事藩王们的家眷也都要送往京城,听候发落。
    不说帝王家,就是民间,爹刚死儿子就闹起来打得头破血流,都是非常惹人笑话的丑事。
    而大明的天家,太祖爷尸骨未寒,儿孙们已反目成仇。
    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已经举起了刀,现在就看这刀什么时候落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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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开,本王要见皇上!”
    乾清门外,辽王朱植对着二等侍卫袁兴业怒目而视。
    “滚不滚,信不信老子抽你?”朱植眼中怒火闪现。
    对面的袁兴业不敢和他对视,但也不敢闪身放这位王爷进去,只能低声哀求道,“千岁,不是下官不放您进去,实在是职责所在,要不您....”
    啪啪!
    两鞭子直接把袁兴业精美的飞鱼服,抽出两道大凛子。
    “你他娘的就是给我老朱家看大门的,你还指责所在?滚一边去!”朱植眼睛都是红的,破口大骂。
    “千岁...千岁!”袁兴业被抽得狼狈逃窜,“您无故殴打臣下.....”
    “呀哈!”这句话,直接勾起了朱植心中的无明业火,“老子打的就是你!老子倒要看看,今儿抽死你,皇上能把我....”
    “十五爷!”忽然,远处一声呐喊。
    邓平带人急匆匆的过来,直接挡在前面,陪笑道,“您这哪来这么大火气呀?”
    朱植瞪着邓平,“本王要见皇上!”
    “万岁爷身子不爽利!”邓平低声道,“从孝陵回来的当天就病了,这两天都恹恹的。早上燕王来都没见着,韩王也给挡了驾!”说着,陪笑道,“您回吧!下官一会给您传话,等皇上好了先见您成不成?”说到此处,又低声道,“再说这会几位南书房大臣们,都等着皇上...”
    说着,他陡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见,辽王朱植的眼中被一层雾气包围,整个人从跟刚才那种混不吝的状态,忽然变得委屈起来。
    “您这是....?”
    “皇上是不能见我,还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愿意见我!”朱植哽咽,看着熟悉的宫宇,愤声道,“我朱家人现在要见自己家的皇帝,还要看你们这些外人的脸色吗?”
    说着,想到这日子大臣们拼命上的折子,心中更是愤怒,“奸臣何其多,挑拨我天家血脉亲情!皇上,您身边都是小人....”
    “十五叔!”又是一声呐喊,朱高炽从远处奔来。
    “远远的侄儿就听见您在这骂了,这可是乾清宫呀!”朱高炽跺脚,无奈道,“行了,您别发作他们了,跟侄儿走吧!”
    “去哪儿?”朱植骂道,“不见着皇上,我死这儿...”
    “就是去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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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暖阁里,朱允熥面色苍白的斜躺着,额上放着一条冰镇毛巾。
    送走老爷子之后,他真是病了,刚挺着回宫,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急火攻心,心里憔悴。
    他也是人,身体终究是要被情绪所影响的。
    而且,他作为皇帝,还不能随意的宣泄自己的情绪。
    “皇上!”一见朱允熥如此,辽王朱植满腔的不忿化为担忧,“您真病了?”
    朱允熥脸色蜡黄,在太监的搀扶下靠着被子坐着,“你以为朕装病?”
    “臣不敢!”辽王朱植低头道,“可是您,这几日...外边都闹成哪样了,哥哥们也都关起来了,您到底要如何处置,您给个实话行不行?”
    朱允熥看看他,“听说你去了那边?”
    那边,就是关押藩王们的地方。
    “去了!”朱植耿着脖子,“也不怕您治罪,臣是去了!臣是去看看自己的亲哥哥们!”说着,落泪道,“可是何广义跟二丫头两人都是势利眼,臣说破喉咙也不让见。”
    “最后还是臣请了郭侯说项,让平保儿疏通,才隔着窗户跟十二哥说了几句话!”
    武定侯郭英怎么越老越糊涂了?他跟着掺和什么?
    朱允熥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你岳父管的倒是宽,咱家的事,他比谁都上心!”说着,对外道,“让武定侯郭英过来!”随即,看向朱植,“你和湘王说了什么?”
    “十二个别的都没说,就跟臣说了几句话!”朱植哽咽道,“他说谋反的事他没想过,但皇上无故要杀其他哥哥,他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几位哥哥要是谋逆,他也绝不跟随。”
    “这还像句人话!”朱允熥撇嘴。
    这些藩王之中,其实朱允熥最喜欢的还是朱柏的性格。我不求你,你也别欺负我。我不掺和,但面对手足亲情我也不会明哲保身,是个有担当的人。
    但朱植下一句,直接又让朱允熥火冒三丈。
    “十二哥还说,要杀要剐随皇上!”朱植开口道,“若是想羞辱他,把不是他的罪名压在他脑袋上,他宁愿一死!”
    “哦,他还不服了!”朱允熥怒道,“高皇帝灵前那些事你是看在眼里的吧?是朕的过错?”说着,咬牙道,“若不是看老爷子有遗诏,朕早就治他们了,焉能等到今日!”
    “您治他们行!”朱植马上说道,“但怎么治,跟臣交给底行不行?”说着,他无声落泪,“您杀他们,臣管不了,但臣能给他们置办一份发送啊!”
    “混账!”朱允熥砰的一拍桌子,坐起身,“十五叔,你也跟着胡搅蛮缠吗?”
    “这事,您不对!”朱植看着朱允熥的眼睛,“臣和您是一条心的,您早就知道,您不是皇上的时候,臣就帮着您。可现在的事,您就是坐得不对!”
    “哥哥们的王爵是父皇给的,是咱们大明朝的祖宗规矩。您要杀他们,臣无话可说,就算心里不服,臣也听着。可是您现在,把他们的儿子都让人押到京师来,您是要斩草除根吗?”
    说着,朱植哭道,“封爵是为了朱家开枝散叶,您这么做,等于把所有朱家旁枝都当成了眼中钉。皇上,是不是,也要臣上书求您撤了臣的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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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
    刚走到乾清宫外的郭英听了一个真切,双腿一软直接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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