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昏暗阴冷潮湿,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狱卒的身体躬成了虾米,挑着灯笼,小心的在前面带路。
    几个侍卫按刀簇拥着朱允熥前行,铁甲战靴踩在有水渍的地面,发出阵阵回响。
    朱允熥的脚步,在一间牢房前停住。牢房里,孙效忠呈一个大字,直接挂在墙上。这是防止他的自杀,他的嘴里都被堵了东西。
    “殿下,小心些!”王八耻先一步,搬了个凳子进去,并用袖子好生擦擦。
    见朱允熥进来,孙效忠的目光中满是意外。
    “给他嘴放开!”朱允熥坐下,淡淡的挥手,“孤来,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想来问问你!”
    说着,不等孙效忠开口,继续笑道,“你不过是个巡检,如何能让那些比你大的官,帮你这么多人情?你儿子犯的可都是死罪?这些人情花钱也买不到吧?”
    孙效忠咧嘴凄然一笑,“不过投其所好而已!”
    “哦?说来听听!”朱允熥有些感兴趣,“说得好的话,孤网开一面,让你死之前,再看看你儿子!”
    “人皆有所好,好比同知黄大人。黄大人是广东人。每到冬天喜吃羊,但不喜欢江南的细致做法,喜欢吃连皮带骨的清炖羊肉,最好还是肋条的地方,有肥有瘦,又香又嫩!”
    “而且,他还不喜欢去大馆子,最爱农家口味。所以罪臣就在城外农庄,找农人买了活羊,让农妇整治!”
    “但是黄大人吃了之后,却不甚满意,只是笑着说还行。罪臣就问,是按照大人家乡的做法,为何大人不喜?”
    “黄大人说,他家那边吃的羊,是东山羊,鲜而不膻!罪臣买的羊,膻大于鲜。而且做法也不对,炖羊肉中没有草药,也没有甘蔗马蹄等物,不是砂锅煲的,你不够甜!”
    朱允熥笑起来,“吃个羊肉也这么多说法!”
    “后来,罪臣马上,专门请人用快船从那边买羊,招募那边的厨师过来,甚至炖羊肉的水,药材都是从那边来了。黄大人吃了之后大喜,赞不绝口。”
    “罪臣虽然巴结他们,但是罪臣不求权,亦不让他们为难.........”
    “而且你心诚,急人所难,想人所想!”朱允熥开口说道,“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但是能巴结到他们心里,让他们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正是如此!”孙效忠继续道,“罪臣生于市井人家,深知钱财关系浅,朋友深情真!和诸位大人关系拉近之后,罪臣才开始给他们送银子。而且每次送的也不多,只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送去。比如婚丧嫁娶,老家来人之时。”
    “久而久之,罪臣会办事,有分寸,能交心,结下不少人缘!”
    “钻营也是门学问,你这钻营比李安庆那炭敬常丰,更为有效!”朱允熥开口道,“你这是,专营到别人的心里。你以赤诚之心钻营,别人回报也是情谊!”
    说着,朱允熥站起身,“可是,你这聪明用错了地方!酿成大祸!”
    “殿下!”孙效忠在后喊道,“罪臣知道罪孽深重,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臣等!”
    “你觉得,你能活吗?”朱允熥脚步不停。
    “殿下!”孙效忠继续大喊,“罪臣想再见见妻子!”
    “答应你的,孤会让你见!”朱允熥回头,“其实不用急,行刑那天,你们全家一起!”
    说完,转身出去。
    而孙效忠,又被堵住嘴。
    世事洞明皆学问,官场是个大染缸,更是大熔炉。官也是人,是人就有情。于情出下手,远比直接上钱更能笼络人心。这世上爱钱的官很多,但他们也不是谁的钱都收的。
    夜色更深,江南的风很是清冷。
    出了大牢,朱允熥裹紧身上的斗篷,抬头眼望,夜空中似乎云层涌动。
    “希望明后天是好天气,好天气杀人,血才格外红!”
    ~~~
    应天府,紫禁城。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忐忑的站在寒风之中,等待皇帝的召见。
    深夜的宫城,显得有些吓人,那些婆娑的树影,像人一样静静的站着,远远的望着,狠狠的盯着。仔细一看,那些树影真的好像活过来一样,不但看着,还对着这边冷笑。
    “妈的,人杀多了,眼花了!”
    蒋瓛暗骂一声,用力的甩甩脑袋。今日的京城,血流成河。
    皇帝昭告天下,因叩阙案应天府数十官员,加吏员兵丁差役,甚至各地在京师会馆中的人也被揪了出来。数百人在午门外,同时斩首。
    喧嚣的京城,在人头落地之中变成死寂,沉寂得让人忘记了马上要过年。但是下一秒,皇帝为民做主怒而杀官的消息传遍全城,又是欢声雷动。
    斩首之后,当着数万蜂拥而来看热闹百姓的面,被皇爷点到名字的倒霉蛋,活生生的被剥皮。
    以前老皇爷也剥皮,可大多是死剥,这回却是活剥。
    把那几个倒霉蛋按住,从后颈脊背下刀,直至臀部,割开后背的皮肤。而后将皮肤向两侧剥离,至四肢将手脚砍掉,剥下四肢皮肤,再把身体翻转过来,剥掉前胸的皮肤..........
    一想起那个场景,蒋瓛忍不住打个寒蝉。
    除了活剥之外,应天府中丞陈济死剥。不是因为网开一面,而是因为他的皮有大用。
    不是剥皮充草,而是要制成褥子。人后剥皮做成坐褥,此皮褥耳目口鼻俱全,铺在座椅上脸正好在椅背上,头发披散在椅后。以后各任后继官员升堂就坐此皮褥,看谁还敢干这种事。
    想起那些场景,即便是杀人如麻的蒋瓛,也忍不住心惊肉跳。
    “蒋大人!”
    “啊!”蒋瓛吓一跳,听出声音赶紧道,“下官在!”
    朴不成走路无声,走过来小声道,“进去吧,皇爷要见您!”
    “有劳公公!”蒋瓛道谢。
    “蒋大人,有句话,杂家不知当说不当说!”朴不成忽然开口。
    蒋瓛停住脚步,回首笑道,“当着下官,您有什么不能说的?”
    朴不成笑笑,“您是三品大员,杂家只是七品太监,您千万别一口一个下官的!”说着,看看殿中,小声说道,“杂家想说,蒋大人,有什么话简短的和老爷子说。昨儿晚上皇爷半宿没睡,今天又折腾到半夜!”
    “下官明白!”蒋瓛抱拳道。
    朱元璋披着棉衣,随意的坐在塌上,双目之中隐隐有些泛红的血丝。
    “臣,见过皇爷!”蒋瓛叩首,五体投地。
    老爷子斜眼看他一下,“办完了?”
    “是,臣刚从靖宁侯府出来!”蒋瓛开口道。
    老爷子最终还是嫌揪出来的官不够份量,拿了靖宁侯做筏子。靖宁侯下狱,削爵除封,追回一切御赐之物。
    “叶升说了什么没有?”老爷子有些疲倦的问道。
    “他一直喊冤枉,还说............还说..........”
    “说什么?”老爷子不耐烦道。
    “他说要面圣,臣说陛下不会见他!他说请臣看在他是蓝大将军的姻亲份上,通融一把!”
    “他真这么说?”老爷子的眉毛顿时立在了一起,蓝玉和叶升是儿女亲家,长子蓝春的媳妇,就出自叶家。
    蒋瓛咽口唾沫,“他真是如此说!靖宁侯说,大家同殿为臣,都是武官,请臣通融,让他递牌子请见!臣说不许,他又说不管他将来如何,但臣这份情谊,日后蓝家定会报答!臣........”蒋瓛抬头,“臣听的莫名其妙,但却是这么说了!”
    “该死!”老爷子顿时站起来,犹如暴怒的老虎,“咱要处置他,他提蓝玉干什么?哦,你卖好给他,将来蓝玉会报答在你身上是吧?莫非他心里,蓝玉比咱还高!”
    “臣这就去杀了叶升!”蒋瓛惶恐道。
    “谁让你现在去杀他!”老爷子大怒,想了想,“明日你去杀他,不要用叩阙案的罪名!”
    蒋瓛一愣,“那?”
    “他是胡惟庸同党,做死!”老爷子冷声道。
    蒋瓛不敢抬头,躬身退下。
    大殿之中一片宁静,老爷子再次坐下,想着蒋瓛刚才所说之言,沉思不语。
    “叶升这样的老臣,危急时刻居然抬出了蓝玉?”
    ~~~
    走出大殿,冷风一吹,蒋瓛后背结冰。
    不过心头,却是有些轻松。
    叩阙案,杀得都差不多了,应该是告一段落。
    尽管手上被老皇爷插了一刀,但还算有惊无险的过关。
    皇太孙那边,赵国丈自己落下一个大人情。
    受人所托,该给蓝玉上眼药也上了。
    ~~~哎呀,我怎么这么水!!!!我都不好意思了,真是的。
    写着写着,就出水了,堵都堵不住!
    真不是故意水,是太敏感~~~~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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