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娃道:“你骗人!我娘说了,你是太监。”
    另几个男娃跟着附和:“太监就不是男人,是断子绝孙的。”“娘说了,千万不能叫你,要是叫了你,你就要把我们抓去做儿子了!”
    刘瑾脸上一时风云变色,孩子们被他的神色吓哭了,几乎是拔腿就跑。刘瑾愣愣地坐在原地,他狠狠将手里的碗砸了出去,就在此刻,他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刘哥,这是何苦呢?”
    刘瑾霍然回头,立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宣府镇守太监邓平。邓平此来的确是另有谋算,可眼看刘瑾如此,倒是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他道:“你信不信,刚刚若是李越说这话,这些人肯定千恩万谢,说不定现下连干儿子都认下了。”
    刘瑾呸道:“我差一个小兔崽子做干儿子?老子才不稀罕。”
    邓平目露苦色:“这不是干儿子的问题。是咱们这些挨了一刀的家伙,一辈子都没有亲儿子送终,也一辈子都被人看不起。你替他们做了这么多好事,可是他们在背后,还是拿你太监的身份说事。他们还是瞧不起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此辛劳。”
    刘瑾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这群愚民?你错了,大错特错。我是为了我自个儿!”
    邓平失笑:“您要是真为了自己,就该另择高枝,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刘瑾这才听明了他的来意,他嗤笑一声:“我就说,是哪阵风把你这墙头草吹来,原来是从京城里来的妖风啊。怎么,你邓太监不光替张永跑腿,如今也去舔勋贵的屁股了?”
    邓平白胖的脸涨得通红:“刘哥,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咱们都做奴才的,谁也不谁高贵。”
    刘瑾啐道:“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和我比?你也配!”
    邓平叫道:“皇上已经下旨,差监察御史曹闵来核实李越的罪状。李越就要完了!你要是再不把自己摘出来,也要跟着他一块完。武定侯说了,只要你肯出手,毁了火器,他不仅给你这个数,还会在朝堂上极力保你,让你安享晚年……”
    刘瑾翻了个白眼:“武定侯……真他妈是瞎了心了。那些个文官,张口闭口就知道说太监的不是,就该让他们来看看,这才叫官中奸邪,国之腐蛀!”
    邓平已经不耐烦听他骂下去了,他道:“刘哥,兄弟我是诚心来牵桥搭线,你就给我个准话,到底做不做吧。”
    刘瑾嗤笑一声:“你回去告诉他,滚你妈个蛋!”
    邓平气急败坏:“你!你是疯了不成,刘瑾,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是一片好心……”
    刘瑾骂道:“去你妈的一片好心,你一根墙头草,有奶就是娘,要不是郭聪给你塞了银子,你会来跑这一趟?老子跟你不一样,老子即便是狗,也只是皇上一个人的狗!你以为老子熬了这么些年,辛苦这么些年,是为像你一样拿着银子摇头摆尾?你错了,大错特错。太监又怎么样,太监就不能身居高位,翻云覆雨吗!太监就不能手握大权,做出一番事业吗!老子是挨了一刀没根,可老子能让无数有根的人跪着叫爹,叫爷爷,叫祖宗,这就是老子的真本事!”
    邓平被他这一连串连珠弹炮,骂得狗血淋头,他圆圆的手指头都在发抖:“你、你这个……你在痴人说梦吧。”
    刘公公阴阴一笑:“哼,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不是在痴人说梦了。我劝你,少打这些歪主意,你是宣府的镇守,一旦兵败,皇上会放过你?你也知道自己是人憎鬼厌的死太监,你一旦落马,谁还会为你求情?”
    邓平一时沉了脸,他道:“兵败都是李越之过,干我何事。”
    刘瑾越发乐不可支:“李越是皇上的伴读。皇上连吃到一块好吃的饼,都会掰一半给他。李越还是大九卿的爱徒,李越的字都是李阁老手把手教得,李阁老还在自家的祠堂给他办加冠礼。是,你是能把罪全部推给李越,可推完之后呢,你就那么干净,让别人抓不着小辫子吗?”
    邓平的脸终于白了下来,刘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银子虽好,可也有命享,这可是当哥哥的一片好心啊。”他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邓平喃喃道:“可勋贵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李越的。我不把罪状推给李越,我也……”
    刘瑾不屑道:“你怕什么,他们能把你怎么着。”
    邓平长叹一声:“刘哥,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三官镇中,有一个被抓获的蒙古奸细刚刚逃了出来。不知怎么的,押解他的人突然不知去向。他趁机挣脱了绳子,再次乔装改扮,带着一肚子重大消息连夜混出城门,赶回鞑靼人的驻地。幸好长生天保佑,他一路如有神助,不出三日就赶到了王帐。
    金帐之中,达延汗身着质孙服,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他目如鹰隼:“你说什么,宣府如今正是空虚?”
    那细作道:“正是。听说是李越发疯了,连杀百将。新的将领还没派来,士卒没有头领,都乱作一团。”
    “李越……”达延汗如今听到这个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齿。那日,他挨了时春一枪,被迫退兵,狼狈回到驻地。他胳膊伤得很重,必须先用烈酒消毒,再由大夫用小刀,生生将腐肉和枪子挖出来。他为了维持大汗的威严,即便剧痛无比,也没有叫过一声疼。对他来说,身体上的痛苦不算什么,精神上的侮辱才是最难忍。
    他就败了这么一次。他的大哈敦,他的恩人——满都海福晋,就又站了上风。她喋喋不休地指责他好大喜功,在没有统一蒙古的前提下,竟然去频繁招惹东边的强敌。她怎么不动动她那聪明绝顶的脑袋想想?如果他不去夺,不去抢,牧民们怎么可能过得这么富足。他又能拿什么去一统蒙古呢?于是,达延汗不顾满都海福晋的反对,继续询问细作。谁知,这一细问,却发现了不对劲。
    坐在达延汗左边的满都海福晋冷笑一声:“果然是有诡计,他这么可能这么轻易逃将出来,这定是李越的诱敌之计。就是为了引大汗前去,再来一次瓮中捉鳖。”
    达延汗只是急于证明自己,却不是个傻子。只是,他的自傲让他明知道不对,却也不愿承认。他的手指在扶手上的紫貂皮敲了敲:“未必,还是再去查探为好。”
    满都海福晋没想到,事到如今,达延汗都不肯死心。她头顶的红珊瑚顾姑冠微微晃动:“大汗,您为何要如此固执。我们现存的粮食,已经足够让我们过冬。何必还要再起争端,让我们的儿郎受苦呢?”
    达延汗道:“那就让我白受李越的羞辱不成!”
    满都海福晋一时无言以对,她道:“可李越诡计多端……”
    达延汗不耐烦道:“别说了,他就是有十个心眼,我也会一个一个地挖出来。”
    达延汗再次派遣大量细作前往三官镇。三官镇的御史奚华是万万没想到,他有意泄漏消息,反而引起了达延汗的怀疑。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一面胆战心惊,一面慢慢将内斗的真相全部透给达延汗。
    这些人的诡计,月池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也能够预料一二。她开始在夜间磨刀。三丫抱来的母猫再不复当时的瘦骨嶙峋,它已是浑身油光水滑,长得圆圆胖胖,而它的三个孩子,也如毛球一般。它们喜欢在月池的脚边打转,月池走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
    晚间正是猫儿活动的时候,它们都很高兴主人起身陪它们玩。母猫就静静蹲在月池身边,它的两只眼睛像绿色的萤火。而小猫就要顽皮很多,一只伸着爪子去扒拉月池的袖子,一只跳到了她的肩上,还有一只在不住地蹭她的腿。
    月池磨累了,就去摸它们。它们总会发出呼噜声。月池忍不住发笑,她无意间转过头,就看到时春立在廊前,正静静地望着她,仿佛已然融入夜色之中。月池的眼中划过忧色:“你怎么不歇着?”
    时春大步走到她身边:“你光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月池苦笑一声,她继续磨刀。时春却一把将短刀夺了过去。月池问道:“我磨得怎么样?”
    时春借着仔细看了两圈:“很好,不厚不薄,十分锋利。杀敌正好。”
    月池又问:“那用这把刀,能一下送走人吗?”
    时春挑挑眉:“如果捅对位置,当然能一下捅死了。你问这个作甚。你是文官,哪里轮到你上阵?”
    月池默了默,她终于说了出来,她问道:“如果是你,能做到一下插对地方,让对方免受苦楚吗?”
    时春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感觉手中拿得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她猛地把刀丢了出去,猫儿们吓了一跳,纷纷藏到了月池身后。时春骂道:“你成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说你怎么开始半夜磨刀,亏你做得出来,你!”
    她说不出话,顷刻之间,已是泪如雨下。月池与她在庭中对峙,细碎的星彩洒了一地。月池踏着星光,去将刀捡了回来,再次递到了她面前。月池叹道:“李越也只是个凡人,她也会怕痛、怕死,事到临头,未必有那份勇气。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你不能让我在敌人手中受辱,你要将我的尸首带回京城,带到那个人面前。”
    时春捂着嘴,她已是泣不成声:“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吗,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吗!我们可以逃的,我们可以现在就逃。我们回京城,带上贞筠。我们出海,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一个无人的小岛隐居……”
    月池只能悲哀地望着她,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月池道:“天下虽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所。这儿没有一个地方是我的归处。时春,你要送我离开这儿。”我的归处,是在五百年后。
    时春紧紧地抱住了她。她们在庭院中相拥,像在寒冬相依取暖的鸟儿。张彩远远地望着她们,他抬了脚,却又收了回去,他不敢靠近,也没有资格靠近。
    张彩呆呆地在窗畔坐了一夜,他在万物生发的时节来到她的身边,如今却又要在秋气肃杀的前夕离开她了。
    第230章 洵有情兮而无望
    今生缘已尽,来世再续缘。
    张彩回忆自己这一生, 他的父亲张谟是河间府通判,家中有兄弟四人,姐妹两个。因着他是家中长子, 父亲对他管教甚严, 期望也甚大。然而,他的天资却是平平, 同窗中都有不少聪明颖悟胜过他的人。年幼时的他,常常因野心与实力的不相匹配,而感到深深的痛苦。他想胜过这里所有人,他想让父亲以他为荣,他想要光宗耀祖, 他想有高高在上的权柄,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为此只能彻夜苦读, 长对晓风残月。可辛劳过了头,结果反不尽如人意,还是他的父亲点醒了他——“莫向直中取,应向曲中求。你是通判之子,应该学会借势跳上去,怎么能像那些穷酸书生一样,只知死磕呢?”
    父亲的话为他打开了新的大门。他生得白皙英俊, 相貌堂堂,本就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加上他又赠以重礼,很快就讨得了名士先生的欢心。先生对他倾囊相授,甚至有以女妻之的想法。对此, 他没有明确拒绝, 永远只是一句:“承蒙先生厚爱, 学生尚是白身,如何敢辱没小姐呢?”
    先生反而觉他心怀大志,对他越发看重。他也凭借先生和他的人脉,学问日益精进,终于高中。高中后的他,却一口回绝了亲事,因为先生能给他的助力,都已经给他了,他又何必真赔上婚事。先生固然对此心中不满,可他已经做了了吏部主事,又能奈他何?他真正进入官场之后,非但没有半分的懈怠,反而日益勤勉。前吏部尚书马文升、今吏部尚书梁储,都被他视为新的跳板。他本以为,李越也不会是个例外的。李越愿意和他做这样的交易,换做以往的他应该会感到万分庆幸,可如今的他却开始钻牛角尖……
    巨大的悲哀攫住了他的心神。梁储打压他,同僚看不起他,可他却不怪他们,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只是他的磨刀棒,只是他的垫脚石。他们只会让他变得越来越坚定,爬得越来越高。可李越……他从来没像这样一样痛恨一个人,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女人。她只会对他玩弄那些小伎俩,那些极度浅显,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无聊伎俩。而他,还像傻帽一样,一步一步往里踏。她把他变得比那些蠢货,更令人厌恶。
    他想要报复她,他不是没有办法,他只要去找到那个叫董大的锦衣卫番役,告诉他李越是个女的,那么一切都完了。李越对他了如指掌,他又何尝不了解李越。取了李越的性命,并不是真正地杀死她,只有折断她的翅膀,毁了她的雄心壮志,让她由翱翔天际的鸿鹄,变成笼子里的金丝雀,才是真真正正地摧毁她。
    恶意在他的心中翻滚,就像漆黑的毒汁。这些日子里,他无数次在心底对自己说,既然他得不到,那就干脆毁掉她。即便最后是同归于尽,黄泉路上也是他陪着她。他抬脚就要走,可他的脚还是像被钉在地上,就如同昨天晚上一样。她会恨他,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她会比死还难过,今生他们无缘,来世她也不会想见他,他永远、永远都做不了梁山伯……软弱的眼泪滚落了出来,他终于,要破罐子破摔了。他砰得一下推开门,径直出去了。
    月池没想到的是,到了这紧要时分,刘瑾选择坚定地站在她这一方,而张彩却选择了背叛。她微微阖上眼,居然都开始收拾行装了,果然是靠不住。月池道:“去把他抓回来。”她既然能雇兵,又怎会没人监视他和刘瑾。
    晚间,张彩连同他收拾的包裹,就被一并拖了过来。月池居高临下看着他,她轻声道:“你为什么,非得要找死呢?”
    张彩也在凝视她,她已经不美了,山一样的压力、多日的不思饮食和风吹日晒,已经让她的两颊深陷,憔悴不堪。张彩也笑了出来,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惊惶:“我也在想,我为何非要去找死。”
    时春没想到,被抓个现行,他还能如此恬不知耻。时春抬手就是一拳:“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都这个时候了,你连等都不愿意等吗!”
    张彩被她打得闷哼不断,鼻血直流。月池起身,她掀开他的包裹:“红珊瑚、珍珠、金银,噢,还有一封信。”
    她用食指夹起信,好整以暇道:“是别人给你的,还是你要给人的?”
    张彩笑道:“你为何不自己看看呢?”
    月池扬了扬眉,内里文书竟然是蒙文的。达延汗身为蒙古汗王,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而她既然要同蒙古作战,这些日子自然也学了一些蒙文。她定睛一看,竟然是给永谢布部的亦不剌太师书信,以大明的名义,请这位历来仇视达延汗的蒙古权臣,与他们里应外合,合击达延汗。
    张彩一直在注视她的神情,他不想放过她脸上一丝的神态变化。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露出惊色,接着就抬头看向他。他听到她说:“别打了。”
    时春不满道:“可是他……”
    月池道:“我自有主张。你们都先出去吧。”
    时春剜了他一眼,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月池的心中五味陈杂,她举着书信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彩冷笑一声:“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论对人心的揣摩,世上有几个人及得上你呢。你知道刘瑾是残缺之人,知道这种大权宦心里是既自傲又自卑。所以,你让他去与百姓接触,让他去做分粮分物的善事。阿谀奉承在他眼中不稀奇。可这么多人对他真心诚意的感谢,老刘长到这一把岁数,估计连见都没见过。一个太监,能被人视为活菩萨,他怎会不卖力干?”
    月池没有作声。张彩感到心中一阵酸楚:“至于我,你知道我张彩是好色之徒,所以做些超越界限的小动作。你心知肚明,以你李越这样的人品才貌,只需要拍拍我的脸,就足以让我心动神移了。我注定会对你产生不该有的想法,而你就能够利用这种想法,更好地掌控我,不是吗?”
    月池同样没有否认,她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张彩瘫在地上,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这么做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你只是想让我听话,可我比你想得还要听话,还要忠诚。”
    月池被这目光所触,她深吸一口气:“这么做的风险很大。”
    张彩大笑出声,他一面淌下泪来,一面道:“没关系。在你心中,我本来就是好色之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就是我们这种好色之徒常做的吗?”
    月池被他气笑了,她蹲在他的身侧,她的眼中仍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你心知肚明,我不会喜欢你。即便你死了,我至多只是感谢和惋惜。而且,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救我?尚质,不要太天真了。”
    张彩强撑的面具被她三言两语击得粉碎,他掀起衣裳,抹了两把脸,鼻血和眼泪将衣衫污得不成样子。他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他道:“那我就让你记住我,即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得记住我。李越,我问你,这个你能做到吗?”
    月池怔怔地望着他,她张口欲言,张彩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难得笑得这般爽朗:“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已经做到了。李越,你耍了我那么多次,这次终于到我成功了一回了。”
    他故意不和她商量,故意要让她误会,故意挨这一顿打,不就是为了让她先惊后愧,随后再生怜悯之意吗?一个女人,会对一个男人起心生愧怜,至少证明这个男人在她心中是特别的。他艰难地爬起来,慢慢地收拾包裹和信件,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
    月池想到了初见他的模样,一身鸭头裘光彩照人,谈吐之间风度翩翩。她终于还是遂了他的心意,叫住了他。她问道:“你,你还有什么心愿,希望我为你完成?”
    这下轮到张彩怔住了,他认真想了想,接着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粲然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前程不想想钗裙,不知来世,可否再遇英台?”
    戏文里唱,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虽不知她是女儿身,却已起爱慕之情。梁山伯问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祝英台出言遮掩:“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听了此言,却低眉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1】
    他也不敢再看观音,今生缘已尽,来世再续缘。嘎吱一声,他推开房门,忍着疼快步走了出去。董大已经去牢里将那个鞑靼奸细提了出来,正等在东岳庙的门口。他一见张彩,不由吃了一惊:“张郎中,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张彩摆摆手道:“无妨,咱们快走吧。”
    马蹄声骤起,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月池望着空洞洞的房门良久,亦起身离开。
    第231章 汉之广矣不可泳
    如神佛有知,请怜我思乡之情。
    三丫又一次来到了东岳庙中。她的猫和小猫崽都很圆润, 见着她就像毛球一样滚过来。可内宅却空落落起来,高高的柜子,大大的桌子, 软和的坐褥, 都不见了。李父母也变了,他还是像神仙一样, 就是这个神仙未免太瘦了些,穿得太朴素了些,简直和他们村里的教书先生差不多了。三丫已经不像初来时那么拘束了,她磕了头之后,就麻溜地爬起来, 坐在了李父母身边。
    母猫一下就跳到了她的膝上,她刚刚揉了揉猫的头, 李父母就给她抓了一把花生:“三丫来了,怪我疏忽了,没给你留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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