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玳本就因着许商延心里有火气,谢今澜这一浇油,没了从前的小心翼翼,云玳便如同长了刺的兔子,瞧着软软一团,实则能将人扎个鲜血淋漓。
    “为何是他,表哥难道不比我更清楚吗?”云玳坦然道:“我嫁给了他,便已经做好相守一生的准备,就算那人不是阿延,是别人,我也会好好同他过日子。”
    谢今澜气着气着便笑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许商延这人对她而言并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运气好,娶了她。
    可下一瞬,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云玳说:“不过,幸好是他。”
    “阿延性子虽扭捏了些,可他是个好郎君。”云玳眼里泛着柔和的光。
    这些时日,谢今澜竭尽所能的靠近她,亲近她,不是为了听她说一句,许商延是个好郎君的。
    “若他不是呢?”
    云玳看向谢今澜,他眼底似乎在跳跃着什么,又被他极力压下,暗沉的光黑如浓雾,沉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若他不是呢?”
    云玳被他吓住,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表、表哥……”
    他眼中的沉色骤然被柔和取代,如同蛊惑般轻声开口,“玳玳,我说了,他不适合你,若你想要好生过日子,我会替你寻一个更好的郎君,世家公子或是新科状元,任你挑选,听话。”
    他话中之意好像字字句句都在为她着想。云玳有一瞬间甚至觉着这样的谢今澜当真是一个好哥哥。
    可不是的。
    若他当真为她好,怎会让她另嫁他人,就因为许商延上回与他不睦?
    一直埋在心底,好似随时都会爆开的异样破土而出,她不知道谢今澜怎么了,但她觉着现下的他有些可怕。
    “表哥,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家。”
    马车停下的瞬间,云玳慌不择路的掀开幕帘跳了下去。
    夜风吹拂中,幕帘落下的同时,也掩盖住了比夜色还要冷沉的目光。
    谢今澜大可像先前那般忍着,可眼下云玳与许商延之间有了嫌隙,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哪怕他急躁了些,将她吓跑了。
    可这般久了,云玳没有如他所想那般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反而与那许商延纠葛颇深。
    街道热闹不休,云玳穿梭在百姓之中,疾步朝着书舍走去。
    方才谢今澜无意中散发出来的情绪令她感到危险与莫名,好在等容家事了,他便会回京了。
    她出神的往前走,是以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后,正被姑娘们含羞带怯偷看的谢今澜。
    绀州的女子性情开放,不似京城那般诸多规矩。
    好不容易在乞巧节瞧见了一个俊美如玉的男子,姑娘们都推搡着靠了过去,可在发现他目光执拗的望着前头,连丝余光都不给她们后,又悻悻然的离开。
    云玳被围堵在拥挤的人群中,她左右避让仍旧挪不了一点时,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将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一抬眼,便对上谢今澜漆黑的瞳仁。
    她心下一颤,觉着握住她的那只手异常的凉,她忍住挣脱之意,好奇询问,“你怎么下来了?”
    她左右瞧了瞧,“这里人这么多,若是挤着你,伤口再裂开了怎么办?”
    云玳觉着自己好像看错了,在她话音落下时,谢今澜眼中的幽暗竟然褪去了几分,“不会。”
    见他神色无恙,云玳道:“前面就是书舍了,你先回去,或者去马车上等我?”
    周遭喧闹不休,小孩儿提着花灯牵着娘亲的手咿咿呀呀的走过,从他们身旁路过的百姓刻意与两人保持距离,只是偶尔会有人回头,目光略显惊艳的从两人面上划过,然后对着身旁的人激动的耳语几番。
    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躯略微弯下,像是在迁就着女子娇小的身量。
    十分般配的场景有人艳羡,便有人看出了神,觉着刺眼。
    就在两人十步之遥的位置,许商延站在卖头花的摊子前,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或许是眼神太过灼热,云玳下意识的回头,便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他,以及他身后推着货物,朝他身边走去的的老汉。
    “玳玳,跟我回去,好不好?”
    那货物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会倒下,若是砸到人身上,定会受伤。
    云玳心下一紧,全然没有听见谢今澜说了什么,满眼都是那即将落下的货物,可许商延不知在出什么神,只顾盯着她,好似压根没发现身边的危险。
    “许商延,让开!”
    握住她的手悄然收紧。
    云玳见许商延仍旧没有反应,下意识挣脱手腕,可桎梏住她的手越来越紧,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情急之下,她猛地将人推开,朝着许商延跑去。
    谢今澜没有预料到她会将他推开,那般大的力道,让他身子轻晃,脊背狠狠的撞上木桩。
    他疼的眼睛都红了,却仍旧一眨不眨的看着云玳跑向许商延,拉着他,将他狠狠的扯到一旁,躲过那差点砸到身上的货物。
    离的有些远,他瞧不清楚。
    可她双手抓着许商延上下打量的动作无不彰显着她的担忧与关心。
    那……他呢?
    伤口撕裂开的刺痛,远不如她方才将他推开,就为了跑向另一个人来的痛。
    谢今澜忽然笑了,眼尾喑出的自嘲仿佛在说,看啊,他从京城千里迢迢的赶来有什么用?他步步算计,有什么用?
    只要那许商延有危险,云玳便能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开!
    谢今澜撑着木桩起身,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苍白了几分,他敛下眉眼,饶是他再不想承认,也看出来了许商延在云玳心里有分量。
    她觉着许商延好,想要和他过一辈子?
    谢今澜冷笑一声,绝不可能。
    云玳在发现许商延并未受伤后,松了口气,“你方才杵在那里做什么,那货物砸下来,你就该去见大夫了。”
    许商延低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你在关心我?”
    云玳擦拭汗水的手一顿,没有理会他,下意识回头去寻谢今澜的身影。
    方才事出紧急,她没来得及告诉他缘由,可脑袋刚转过去,便被人死死捧住,挪了回来。
    云玳:?
    许商延心里翻滚着酸涩,指尖在触碰到云玳脸上的软肉后,罕见的服了软,“娘子,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第73章
    他温声细语的求着她, 瞳仁中闪着一丝难为情。
    “好不好?”常年握笔的手有些粗粝,捧着她的脸不依不挠。
    就算她原本还有些火气,眼下也已经消散不少。
    她点点头, “你说的不闹了哦,可别回家后又将我关在门外。”
    “不会了。”他颇有些不自在。
    云玳扬起唇, “那我……”
    话音未落,她便被人拉进怀中,衣衫上沾染的乌墨香扑入鼻中,云玳愣了愣, 嘴唇抵在胸膛上, 发出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阿延?”
    许商延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的幕帘被里边的人用手勾起,那人冷沉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的对上他,不过片刻, 幕帘放下, 随之遮掩的,还有那人霜寒交迫的脸色。
    “阿延, 我快要闷死了……”
    许商延连忙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察觉云玳只是鼻尖蹭的有些红, 连喘息都没有,顿时明白她在逗弄他。
    云玳揉了揉鼻子,回头看向谢今澜的方向,却发现人群中并未有他的影子。
    “我见他方才上了马车,估摸着先回去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
    许商延不想,那里虽是他们的家, 可那个家里如今还住了别人。
    “今日不是乞巧节吗?我陪你逛逛如何?”
    云玳左右瞧了瞧,这才恍然明白今日为何这般热闹。提着花灯的姑娘三两成群从身边走过, 大小摊贩错落在左右两侧,云玳已经许久不曾热闹过了,她望着许商延点点头,指着一旁的花灯,“我们去那儿。”
    月亮躲进云层时,两人才携手回了府中。
    云玳高兴的紧,一路上都在与许商延说着话,她举起手里的小圆环得意道:“我娘亲也曾给过我一个,不过她说那是扳指,用上好的木头做的。”
    许商延笑,“木头做的扳指,不是小孩儿喜欢的玩意儿嘛。”
    “谁说的,那扳指可好看了,上面还刻着龙纹呢。”
    “龙纹?”夜里黑,许商延一手提着引路花灯,一边握住云玳的手,免得磕了碰了,“你可知只有御赐之物才能用龙纹花样,若是私印被发现了,那可是杀头大罪。”
    云玳不知晓这些讲究,“那……或许是我瞧错了,可能是别的什么纹样,与龙纹相似吧。”
    两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屋中。
    云玳将小圆环放入自己的小匣子中,与那枚精致的木扳指放在一起。随即便去耳房洗漱,路过偏房时,察觉窗棂内烛火闪烁,里边儿的人好似并未歇息,她脚步一滞,停留片刻后,什么都没说,去了耳房。
    窗棂外走过的身影被屋内的人瞧得一清二楚,垂放在桌上的手紧了又松,直到一刻钟后,那道身影再次从窗棂走过,男子才冷静道:“继续。”
    沉默许久的东南这才面不改色的继续禀报。
    这头云玳回了房后坐在铜镜前擦拭头发,许商延拿了衣衫继她之后去耳房洗漱。
    好几日的疲倦后,云玳眼皮有些沉重,可头发还湿漉漉的,她只能打开窗子,就着夜风与布巾,一同让头发干的快些。
    不多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手中的布巾忽然便静止不动。
    回过头去才发觉,许商延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她身后,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身子单薄纤细,清秀的俊脸被热水熏出了红晕,他眼神躲闪,从她手中拿过布巾,“我帮你。”
    轻轻柔柔的力道一下又一下从脑袋上划过,比她的力气轻多了,这要擦到何时去,她都有些困了。
    “阿延,重些。”
    许商延轻轻应了一声,力气比方才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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