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君拍了拍身旁的石阶,“坐。”
    他瞧着除了比往日颓然一些,好似并无异样,直到云玳听见他说:“我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回家。”
    “这里是……”
    濯君抬眼看向周遭熟悉的布置,“当年因为一些事,我离开了绀州,爹娘死时我也没能回来,就剩下弟弟一个人在家。”
    弟弟?
    云玳微微睁大了眼,意思是曲娘子的夫君是濯君的弟弟。
    他苦笑一声,赤红着眼起身,“害,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回头,看向云玳,“你觉着是谁要了他们的性命?”
    还能是谁?
    曲娘子在绀州这般多年也没遭遇过危及性命之事,就在昨日得罪容家后,便出了事,除了容家,云玳想不到别人。
    “院长,对不起……”
    是她固执的要对峙公堂,若是当初听濯君的,花了银子了事,曲娘子一家也不会被容家记恨。
    濯君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氤氲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许久之后,他才垂下头,“好了,回吧。”
    她看着濯君萧条离开的背影,心中被愧疚淹没,令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而小厮似乎仍觉着不够般,在濯君走后,才告诉她,曲娘子从前救过濯君,伤了身子,二人本是有婚约在身,只是濯君离开后,不知怎的,她便与其弟弟成了婚。
    这般多年她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家中的八个小家伙都是些死了爹娘,被她捡回家中收养的孤儿。
    “她要银子,估摸着也是为了养活他们。”
    恍然间,云玳似乎瞧见了丰凌,那张已经瞧不起原本模样的脸对她咧嘴笑着,散发着淡淡甜味的方糖被一只小手塞进了掌心。
    云玳不知晓怎么回的家,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天经地义的事,能害人性命。
    一家十口,无人生还……
    小厮说官差去过曲家,若杀人者当真是容家,官差去有什么用?贼喊捉贼,整个绀州谁能斗得过容家?
    若是蓄谋,恐怕那些证据早已被泯灭。
    仿若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肩头,云玳昏昏沉沉的走进院中,正好对上开门出来的谢今澜。
    “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云玳站在桂花树下,看着谢今澜一步步朝着她走来,仿佛堆积的情绪有了宣泄口,“表哥,曲家十口都死了……”
    谢今澜脚步一滞。
    她又问:“是容家做的对不对?”
    昨日,谢今澜让东南盯着点曲家,也只是猜测或许有不测,但没承想会是灭门这样惨绝人寰之事。
    云玳瞳仁涣散,嘴唇紧抿,好似回到了当初在国公府时,那个遇着事便会慌乱的小姑娘。
    “玳玳。”宽厚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鬓发,“不怕。”
    温柔低语的声音在这一瞬仿佛成了霜寒中唯一的烛灯,带着暖意淌过她揪成一团的心脏。
    “玳玳,这里与京城不同,再往北走几百里,便是夷国,你瞧见的那些百姓,他们家中的男儿,大多都曾为大楚出生入死,他们骨子里流着的便是刚正的血脉,你做的是好事,没有人会怪你,错的是容卯,自责的也该是他,而不是你。”
    谢今澜说的这些,云玳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些人中不包括容卯。
    “既然这里的百姓家中都有功勋,为何还任由容卯这样的人成为父母官?”
    谢今澜道:“因为这里被圣上不喜,被大楚放弃。”
    云玳眼底生出一丝迷茫,放弃是何意?
    “二十年前与夷国一战,十万大楚将士埋骨在两国交界的狼山,仗打输了,还是输给一个附属,对帝王而言,那是耻辱。更何况,传言当年是陈望山这个将军叛国,带着十万将士送死,是平王力挽狂澜,才保住了大楚,帝王之怒,要诛陈望山九族,绀州百姓替他求情,便被打成叛国之躯,遭了厌弃。”
    谢今澜看向她,“三伯父当年,就是从这里回去的。”
    叛国啊。
    云玳想,所以三老爷才不被谢家放在眼中,他那双因‘叛国’而伤的腿,才会除了三夫人以外,没人肯上心为他寻大夫医治。
    “所以玳玳,没了一个容家还会有第二个,容家从来都不是绀州的根结所在。”
    眼前这个温柔的安抚她的男子,也曾做过绀州的父母官,从那些百姓的口中可以明白,他在绀州时,这里与别的城池没有什么不同。
    有人替他们做主伸冤,有人想要他们过上好日子。
    可正如谢今澜所言,容卯不是根结所在,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绀州。
    “那此事……便这样算了吗?”
    谢今澜瞧见她眼底的不甘,抬手将落在她肩上的桂花拂去,“不会的,容家包括当年之事,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话音落下的当时,谢今澜的目光微微错开,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许商延。
    他平静的看着他们,仿佛没有注意到谢今澜放在云玳肩上的手,也没有看见云玳如那日一般,依赖信任的目光。
    “阿延?”
    云玳错愕的看向好似刚从外边儿回来的人,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隐隐能看见篮子中装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就在云玳转头之时,落在她肩上的手并未离开,而是自然的抬起,将落在她发间的桂花摘了下来,举止亲昵,旁若无人,让许商延忍不住捏紧了衣袖。
    脑海中瞬间冒出昨日云玳所说的好友。
    “玳玳,别动。”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玳察觉到发髻上有一只手在细细替她寻找着什么,她顿时身子一僵,“表哥,是、是有虫子吗……”
    “不是。”谢今澜无奈道:“花瓣落在里头了,很快就好。”
    云玳松了口气的同时,许商延眼底的怒火升到了极点。
    他们之间的亲昵熟稔,仅仅只是站在那处,旁人就好似无法插足的气氛,令他心火直冒。
    分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不,或许先前只是他没注意到罢了。
    许商延大步流星的走向云玳,大力的攥着她的手腕,“跟我走。”
    云玳被他用力一扯,手腕顿时有些疼,她嘶叫出声的当下,另一只手也被人握住,“许公子,你便是这样对待妻子的?”
    漫不经心的声音顿时让许商延怒火难耐,“你也晓得她是我的妻子,既如此,那便是我们之间的事,还请表哥将手松开。”
    “你在气什么?”谢今澜眼尾轻挑,并不回应他的话。
    云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不晓得许商延为何生怒,更不晓得谢今澜为何要与许商延争锋相对。
    明明先前还好好的。
    第71章
    云玳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但一头是夫君,一头是表哥,她不愿在眼下这个乱糟糟的节骨眼儿上, 家中还出事。
    谢今澜低头看向他这方扭动的手腕,眼底一沉。
    “表哥, 阿延许是有话要与我说,你先放开好不好?”
    方才那股子漫不经心在眨眼间消失,他看向许商延的目光中含着冷沉之意。
    云玳被谢今澜的眼神看的心惊肉跳,先前那股怪异在消失几日后又汩汩的冒了出来。
    “表哥……”
    谢今澜看了她许久, 突然松开手, “容家一事, 我有法子,玳玳,等会儿记着来寻我。”
    许商延在他松手的瞬间, 便拉着云玳回了屋子。
    篮子落到地上, 先前还时不时跳动一下的鱼,奄奄一息的躺在篮子中, 白色的瞳仁渐渐凝固。
    云玳轻声询问:“怎么了这是?”
    对上她黑白分明不见一丝脏污的眸子,许商延那憋了许久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见他不语, 云玳便想当然的觉着应当与曲家有关。
    许商延性子本就直快,那曲家又与濯君息息相关,他生气也是应当的。
    好在方才听了谢今澜的话,她眼下已经冷静些了,否则说不准还得与许商延一同气急败坏,再做出些冲动之事。
    她伸手捏住许商延的衣袖轻晃, 安抚道:“曲家的事不会就这样算了的,表哥不是还在吗?再不济待他回京, 让容家下马也是一个法子。”
    诚如谢今澜所言,没了容家还有别人,可若实在无计可施,就算剜去容家也算好事一桩啊。
    许商延看向她,“你便这样信任他?”
    “你说表哥吗?”云玳理所当然道:“小说漫画广播剧都在q群更新,搜索午2490八192他是谢家世子,以他的权势,打压容家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这样与容家有什么区别?”许商延冷着脸,毫不客气的道:“以权势压人,那还要律法何用?难道无权无势便活该低人一头吗?”
    她没觉着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许商延为何这般大的火气?
    “阿延,你是在……帮容家说话?”
    “我只是觉着你们这般行径,与容家无异。”
    云玳不明白,“怎会无异,以恶治恶只是没有法子的法子,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曲家一事与容卯有关,贼喊捉贼的时候,有几人能抓住证据,将那贼绳之以法的。”
    “怎么不行。”许商延看向她,“濯君是我好友,我们家的事情为何要一个外人掺和进来,便是谢家权势滔天,那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云玳,你是不是忘了,你与他并无血缘,也不是真正的谢家女!”
    云玳算是瞧出来了,他恼的不是容卯,而是她与谢今澜。
    可她不觉着这件事与她的身份有什么关系,此事若想靠他们解决,以民斗官,便是许映礼是阳城县令又如何,绀州的事他能管吗?
    舍近求远,就为了骨气与所谓的正直?
    云玳头一回觉着许商延比她从前,还要天真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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