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曲娘子抄起桌上的菜刀,往前挥去,濯君吓的连连避让,“那我就日日来闹,闹得人尽皆知,大家一起死好了!”
    “你先把刀放下。”濯君躲在圈椅后,只露出一双眼睛,“两百两,再多我也没有了。”
    “不行,最少两百五十两。”
    “行。”
    曲娘子顿时满意的笑了,方才还凶悍如老虎的妇人笑起来也颇有几分姿色韵味,“早这样不就好了。”
    她狠狠将刀刃插入桌缝,拍了拍手,大步流星的离开,头也不回的道:“我只给你一日时间,明日见不到银子,我就将你这书院砸了。”
    濯君松了口气,从圈椅后走出来,瞧见桌上的刀时,身子又猛地一颤。
    一边拔一边喊,“你的刀,刀!”
    隐隐的,女人开朗的笑声传来,“送你了。”
    濯君拔出刀的瞬间,身子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要不是云玳及时拉住,恐怕他也要摔个四脚朝天不可。
    “这泼妇……”
    云玳问:“院长,为何答应给她银子?她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濯君抬手用衣袖逝去刀上的污渍,“难不成真闹去公堂?那县老爷就是容焕的亲爹,你去告他儿子,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都是轻的。”
    “两百五十两银子可是咱们书院一年的花销啊。”
    “银子嘛,再赚就是。”濯君乐呵呵的道:“大不了我少喝几次花酒,替咱书院省省,省省……”
    云玳:“……”
    濯君试图将刀揣进怀里,结果刀刃差点在他胸膛划出一道口子,他后怕的拍拍胸脯,盯着那刀左瞧又瞧,还是将其拢在了袖中。
    “院长,你很喜欢这刀?”
    濯君理所当然的点头,“这把刀卖了也能值点钱,咱书院现在可快穷的揭不开锅了。”
    他瞧上去可没有半点为揭不开锅而忧愁的意思。
    “好了,快些去授课吧。”
    濯君双手揣进宽大的袖袍,瞧了一眼天色,佝偻着脊背跑进了雨雾中。
    云玳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下雨了。
    这雨一下,就是一整日。
    下学时,消失了几日的许商延破天荒的撑伞等在街口,见她出现的瞬间,便小跑着走来,将伞遮在了她的头顶,“你跑什么?”
    云玳拍着身上的雨水,莫名看他,“不是在下雨吗?跑着能少淋些雨不是。”
    “你不知道在檐下等我吗?”
    “我又不知你今日会来。”
    许商延:“……”
    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令人难受,云玳看了他一眼,率先伸出手与他一同握住伞吗,“好了,回家吧。”
    说是一同,却是许商延握伞,她包着许商延的手。
    许商延心情在瞬间明朗起来,伸手将人虚掩在怀中,雨雾朦胧中,两人小跑着上了马车。
    潮气被二人带入了马车内,许商延见她就晓得拍衣裳,忍不住抬手替她抹去头上的湿润,“下回你记着,若是下雨,定要在檐下等我。”
    “知道了。”
    许商延弯起嘴角应了一声,“听说书院今日出了事?”
    “你怎得知道?”
    “方才那铺子里的小二凑在一起嘀咕,我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云玳见许商延好奇,便将今日发生之事都告诉了他,随即就见许商延气呼呼的道:“这容家也太过不讲理了。”
    “我也这般觉着。”云玳附和道:“可院长想要息事宁人,阿延,这容家在绀州当真如此无法无天?”
    许商延想到什么,双眸突然一亮,“表哥……”
    “我忘了,他眼下不方便示人。”许商延失落一瞬,又突然坚定道:“也不是全然没办法,大楚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县令。”
    云玳顿时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可是这里到底是绀州,兄长便是有心,也鞭长莫及。”
    “也不需要我哥做什么,只要他人来就行,我还不信有同僚在,他容家还敢徇私枉法,真当这绀州姓容了,他若敢乱来,我就让我哥上奏,请圣上裁决。”
    许商延所言虽然听着有理,但云玳却觉着没有这般简单。
    她在上京那些时日,听说六品以下的官员连圣上的面儿都见不着,便是上奏也要经过重重关卡,甚至有些压根到不了圣上手中。
    许商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仍旧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你放心,阳城如今可被圣上盯着呢,旁的知县自然无法见着圣上,可我哥不同。”
    云玳顿时恍然,她差点忘了阳城黑金子的事。
    “好,那咱们便请兄长来一趟。”
    回府后,许商延便马不停蹄的回了房中给许映礼书信一封。
    而云玳,则依着先前应承的去了偏房,替谢今澜换晚上的药。
    休息一日,他的脸色瞧上去却并未好多少,仍旧一副孱弱苍白的模样。
    如白日那般,待他将衣裳褪去后,云玳才垂眼替他重新抹药。
    “不高兴?”
    寂静的屋内突然响起谢今澜的声音,云玳回过神,摇摇头,“没有。”
    她将白纱重新包扎在伤口上,“表哥,好了。”
    谢今澜嗯了一声,为自己拢上衣衫,“若遇着麻烦,别一个人扛着。”
    云玳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应道:“我知道的,若有麻烦定会寻表哥帮忙的。”
    “表哥今晚是与我们一同用膳?还是让东南将吃食端过来?”
    “让东南端来就是。”
    云玳颔首,“那我就先出去了,表哥好生歇息。”
    谢今澜的目光追随着她离开的身影,直到方才,他都那般提醒了,她也不曾开口提起关于书院的一个字。
    东南在她走后才进来,拱手道:“世子,书院那边,属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谢今澜收回目光,突然笑了一声,“不用了。”
    “是已经解决了?”
    谢今澜想起她方才从容冷静的模样,掀开被褥起了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哪有方才半点弱不禁风的样子。
    “是小姑娘长大了,晓得自个儿想法子了。”
    站在窗棂前的男子,抬手碰了碰风铃,如风吹过般叮叮当当的响起,“也好,这样才不会叫人骗了去。”
    东南有一瞬间看不太明白谢今澜的心思,世子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但不管如何,他作为属下,让主子开心也是职责所在,“定是姑娘晓得世子眼下的情形不方面露面,这才体谅世子,闭口不谈的。”
    若是从前,谢今澜自然对这话深信不疑。
    可今时不同往日,在他见过了云玳与许商延的相处后,他不敢确定,云玳的心,还在不在他这儿。
    指尖猛地捏住摇晃的风铃,转身之际,谢今澜心烦意乱的拨弄着算盘珠子。
    “将那幅寻梅给许商延送去。”
    东南抬眸瞧了一眼谢今澜,“是。”
    “顺便告诉他,前朝大家为这幅画作的诗,真迹在我房中,邀他共赏。”
    东南无奈叹气,“是。”
    此时他不知是该同情世子,还是该同情许公子了,旁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吗?
    自世子到了绀州,姑娘与许公子晚间几乎没有什么时辰相处。
    可偏偏那二人,始终不曾察觉世子的真正意图。
    第67章
    阳城, 许家。
    弯月高挂,乌枝上立着的黑鸦煽动着翅膀飞过堂檐。
    檐下的窗棂边忽然燃起了灯,许映礼披着衣衫在灯下展信, 不过片刻,那封黄纸便被狠狠拍在桌上。
    “怎的了?”纱帘掀开, 黎秋宜拢起半褪的衣衫,从床榻下来,“可是阿延与玳玳出事了?”
    不怪乎黎秋宜如此想,许家人丁单薄, 如今许映礼唯一的亲人, 便只剩下许商延, 能让他如此动怒的,也唯有那一人。
    许映礼怒目道:“我前世是不是欠他的,摊上这么个讨债鬼!”
    黎秋宜从许映礼手中拿过书信瞧了瞧, 随即嗔怪道:“阿延就你这么一个亲哥, 出了事不找你找谁。”
    他气的面红耳赤,可一转头, 却发现黎秋宜已经开始收拾起衣裳了。
    “你做什么?”
    “去绀州啊。”黎秋宜不解回头,“你又不忍心扔下阿延不管。”
    许映礼咬碎一口银牙, 那张与许商延眉眼相似,却又刚硬几分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谁说我不忍心了!”
    黎秋宜将衣裳一扔,双手并用的爬上了床榻,“得,那睡觉。”
    许映礼:“……”
    他见黎秋宜当真不管了, 着急的走来走去,憋得一张脸通红, “就算要走,也得等我把事情安排好不是,你急什么。”
    “我不急啊。”黎秋宜半躺在床上,支着额角,“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不过来继续了?不做了?”
    许映礼觉着自己这口气,今晚是顺不下来了,“夫人,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与我一般见识,咱们不是还要去绀州吗,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
    黎秋宜本也是激他一激,没当真与他动气,见他服软,这才重新开始收拾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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