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云笑道:“我只能预见四娘五年后的实力,再之后的,我就不能估量了。”
    连师傅都不能估量的水平,五年后她肯定是中个好手了。
    “这样么?”阿四霎时高兴起来,习武更有劲儿了。
    载初八年的秋祢,阿四抱的佛脚终于有回应了,她猎到了一只鹿并鸡兔若干十余只。
    惊喜之下,阿四甚至趁机往白马寺中还愿——至于佛是否保佑阿四杀生,就不在她关心范围内了。出于公平起见,隔日阿四也往碧霞元君面前拜了拜。
    显而易见的,碧霞元君要比佛祖更能满足阿四的愿望,当晚阿四就收到了姬宴平即将归京的消息。
    姬宴平与闵玄鸣相伴归来,预计能赶上年底的宫宴。
    阿四喜不自禁,给碧霞元君换了满桌的贡品,都是自己亲自尝过的美食。
    当日,阿四亲往宋王府叮嘱洒扫、令宫人备好衣物热水,才到城门外迎接姬宴平。
    许久未见却思念至极,相视一笑时,阿四能感觉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但她忍住了,外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绝不能丢这一份脸面。
    她可是即将长到六尺的大孩子了!
    姬宴平黑瘦了些,更显身长,毫不客气地拉过阿四在怀里揉搓,促狭道:“是不是很想阿姊呀?”
    小孩的脸上藏不住任何东西,阿四的心情早就被围观人群看破了。姬宴平难得体贴,顾及年幼妹妹好脸面,于是拉着妹妹上车细聊。独留闵玄鸣在外应付其他人。
    阿四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阿姊怎么才回来?”
    这是嫌回来的太晚了。
    姬宴平笑:“鼎都虽好,别处的景致也诱人,不免多待了几天。阿四在家里过得好不好?”
    “在家里哪里会有不好的呢?倒是阿姊府上的孺人要不好了。”阿四今儿往宋王府走一趟,还真碰上些趣事。
    姬宴平不以为意:“他能如何?无非是在院子里吃用些,难不成他是把自己气死了?”
    阿四摸着脸颊,想象早上在宋王府见到的出气多进气少的人,摇头叹息:“明明是能够在后院内随意走动的,又不是捆着圈禁,好好地怎么就病的走不动道了呢?”
    姬宴平对此早有耳闻,并不惊讶:“约莫是怨恨我取他,甚至不愿让我府里的侍从近身,只肯与随嫁的下人交流,太过轻信于人着了道吧。”
    阿四诧异:“谁会去害一个后院的男人?还是旧人下手?”
    哪个人吃饱了撑的去暗害天水赵家的小郎,还是出嫁到宋王府的小郎,算得半个皇家人。打狗也得看主人,将手伸进宋王府里,真不怕姬宴平报复么?
    “我当时愿意取他,自然是看在他还有两分用处,且死不得。你等等再看,就知道我要如何处置了。”姬宴平笑容意味不明,“你还记得曾在宫里住过几年的尤二郎吗?你当时不明白他为何会死,这次瞧瞧我家的孺人,你就该明白了。”
    “尤二郎?”
    阿四皱眉回忆,“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他似乎是嫁到了曾家,死的不明不白,但太子阿姊没追究。”
    姬宴平面对阿四总格外有耐心:“尤二郎先向东宫养着的美人下手了,受美人们背后的家族报复,这是一报还一报,太子是懒得管的。不过赔了不少财帛送往怀山州尤家,算是一点补偿。”
    “这……是不是不太好?”
    尤家的家主是一家大母,多少还是要比寻常人家更疼爱子嗣一些。好端端的孩子送出门,送回来的却是金银,该多伤心啊。
    姬宴平轻轻笑道:“我们的长姊是不叫人吃亏的,她既送财帛,就是在她眼中,尤二郎只值这个了。不说他了,正巧开春你就要往刑部去玩,等过了年节我带你去赵家学一点相关的东西也不错,是不是?”
    阿四莫名感到寒意。
    第132章
    姬宴平带回来的一车队, 除了三车分与皇帝与太子、楚王,其余的一概送给阿四。被重视的感觉很好,阿四乐得找不着北, 再不记得其他事, 满心欢喜地回家。
    远游归来,头一件事就是向长辈问安。送回阿四, 姬宴平就转道甘露殿面圣。
    相互问候罢, 姬宴平当着甘露殿诸多官员地面, 坦坦荡荡地请求:“儿府中孺人赵氏病重, 已经不能下床了,恳请母亲赐我一个好医师。”
    皇帝乐了, 与周围官员笑道:“瞧瞧我儿, 出门一载, 竟是学会体贴人了。”众人皆笑。
    笑罢,皇帝应允:“你多带几个医师也无妨,只一点, 今后可不能再胡闹了,与赵氏好好相处。”
    这话说得仿佛姬宴平是与赵氏闹脾气才往边关去住了一年似的,听得远处赵姓中年官员直皱眉。
    赵家这一辈青黄不接, 难得有一个出众些的小郎也被置于她人后院,实在是叫家中老人不甘愿。
    姬宴平再三保证:“儿这些日子在外增长见识, 已然明白母亲的苦心。儿既然取赵氏,自然是看重他,又怎会轻易辜负。”而后话锋一转,“他这一病蹊跷, 许是寂寞所致。儿想弥补当日,预备陪着赵氏回家去住上三五日。”
    皇帝颔首:“且与你歇息几日, 开春你去户部学着办差,往后再不许躲懒了。”
    皇子成年后能得差事是得皇帝器重的大好事,姬宴平再没有推脱的道理,应下之后便从(看 xiao 说公众号:xttntn)甘露殿告辞。
    久违的回到宋王府,自有侍从上前服侍。亲王开府,食邑一万,食实封三千,有傅、友、文学、长史、司马等属官以及亲事府、帐内府千余人的卫队,各类杂事姬宴平事先指定了长史处置,奈何总有些事务需要亲自点头。
    姬宴平泡在热水池子里假寐,耳边是长史喋喋不休的劝说和长达一年办的各类消息。
    这长史话忒多了些。
    姬宴平腹诽,她去北境是路途遥远,又不是聋了,这长史连挑拣轻重都不清楚,真是阿娘送来克她的。
    不知过了多久,池子里的水都温凉了,长史总算是说到正题:“……小院的孺人赵氏该如何处置?”
    姬宴平瞪开眼睛,不满道:“处置什么处置,那是正式封的五品孺人,你怎么说得我和强占民男的土匪似的。我不是从宫里要了医师,好好治,先治个不好不坏,我再带他回赵家住几天。”
    长史左手示意下人换水,苦笑道:“赵氏生性高傲,素来不许王府中人近身的,便是大王带回来的医师也是如此。”
    赵氏总表现出一副宋王府中人要暗害他的架势,固执认为从姬宴平取他开始就是一场阴谋,深居简出,饶是生病了都是让陪嫁的侍男出去寻医问药,不肯多与王府侍从多说一句话。
    长史关切过,无奈女男有别,长史也不能总是跨进内院与赵氏交谈,勉强去了两回反倒让侍男拦路,不许长史再上门。
    这赵氏,真是半句人话也听不进去,当年的明经功名,一定是仗着家世才得了。
    要长史来说,倒了八辈子霉才落到给宋王主持内务的差事。
    姬宴平摆手叫停侍从的动作,自浴池走出披上浴衣:“这些人总是蠢得让我想笑,他不会以为赵家人个个待他真心实意吧?他的病查清楚没有?是哪个下的手?”
    虽然姬宴平确实也没安好心,但赵家人也不是好东西,还不是个个都惦记着家产,在一亩三分地里斗得你死我活。现在,赵家盼着赵孺人死的,比起盼着他在宋王府好好活着的人指不定哪个更多。
    长史摊手道:“赵孺人出身的那一支还算富裕,他明面上是独子,背地里有几个私生子兄弟确是很常见的。”
    私生子——对姬宴平来说稍微有些陌生的词语。
    大周是明令禁止贵贱通婚的,其中的贱,通常指的是贱籍。而很多男人向来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再家宅内外总要多出一些孩子,这些孩子大多是没有名分和地位低贱的女人所生,因为生母卑微通常得不到承认,长大了就像家宅内的管事一样生活。
    但在一些极端情况下,比如赵孺人这位明面上的独子嫁出去了,其他的人就能稍微多想一些,期盼能一跃成为下一个“独子”。
    因为早些年皇帝下诏,孩子的第一归属变为母亲,只要母亲的身份是清明的,无父的孩子完全可以跟随母亲的姓和家族生活。这些年见不得光的孩子已经少了很多,此类风闻也销声匿迹了,姬宴平花了点时间才搞明白其中的复杂情况。
    这些孩子的生母是仆从,一旦选择跟随母亲的姓,他们就会成为贱籍,而在大周摆脱贱籍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起码要在户部有人。而绝大多数的平民和贱籍一辈子都未必能接触到户部的官员,更何况提出这种堪称未来把柄的请求。
    所以,这些孩子希望赵孺人死,也是有着很充分的理由的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姬宴平也想从赵家咬一口。
    “唉,你是不知道赵家家财万贯的盛况啊。岂止是还算富裕,那是相当富裕。”姬宴平叹息,“鼎都中各行各业但凡是与商挂钩的,通通是由各行业的商会把持,这些商会背后大多是各个叫得上名的门户,赵家就有可观的一份。只要是流通进鼎都的无论柴米油盐还是金银珠宝,全都躲不开商会一层油水。这钱谁赚不是赚,怎么不能是我赚呢?”
    因为长辈具在,赵氏嫁到宋王府陪嫁虽厚,却只是赵家产业的九牛一毛。姬宴平很是遗憾,要是赵家人都自觉些将家产多多地奉送,她何必耗费心神在这多做计较。
    可惜和她做姻亲的这房赵家,不如赵尚书那房识趣,乖乖将该吐出来的吐出来,各自安生日子多好。
    长史嘴角一抽,只当自己聋了没听见这话,继续说:“至于是赵家具体哪个人动手,就不一定了,赵家宅院后院人手实在繁杂。”
    “没事,过两天我就知道了。”姬宴平由着宫人替她擦头发,让长史回去休息,换了内官来吩咐,“你们都是女人,不好对赵氏一个小男人动粗,去叫几个力士陪着医师进赵氏的小院,务必给我治好了,至少再活个十年八年的。”
    内官应声退下,叫来一排力士气势汹汹冲进赵氏屋门。
    赵氏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过问侍男:“这是什么声响?”
    侍男起身往屋外探看,只见一众阉人在院内搜查,墙角的水缸到厢房的木柜、被褥,全都不放过。但凡有一丝气味不对、或是内官看不顺的,都被打砸出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侍男瞪大双眼,扑到搬动银钱箱的力士身上,“这些都是我家郎君的私物,你们这些下人竟敢随意动用?”
    赵孺人这辈子眼看着是没有出头之日了,傍身的银钱就是赵孺人和身边人将来的指望,不怪侍男惊恐。
    内官皮笑肉不笑,一双上挑的眼不屑地扫过箱内的财帛,最终落在侍男脸上:“听说孺人身边有个侍男总不许府内的宫人面见孺人,看来就是你吧?”
    侍男与力士抢夺钱箱,好不容易才将木箱抱在怀里,怒道:“郎君突然病弱,连个征兆都没有,岂能见外人?”
    “外人?郎君?把这个吃用大王的贱仆拉下去,其余侍从一并带走。”内官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了,点了两个力士,“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孺人,先去把医师请来,再将大王要亲自送孺人回门的好消息告诉他。”
    “喏。”两个力士分头,一个去请医师,一个进里屋继续搜查。
    医师这回再来,可算是没有被拦在院门外,顶着赵孺人铁青的面色看完病,好声好气地说:“这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孺人最近吃过什么?”
    赵孺人披头散发坐着:“吃食都是你们送来的,连侍男也带去了,我病了半个月能记得什么?不如杀了他问问清楚?”
    “这约莫是孺人从娘家带来的补药,听说是一直有在用的。”力士拿出从厢房搜出的药包递给医师检查,其中果真有异。
    医师皱眉,不赞同道:“孺人不可说丧气话,是吃了些伤身的药物,王府中可没有人敢做这样的吃食。大概将养几年就好了。”说完自顾自开了药方交到力士手上,换了吃不死的药每日三顿服下。
    走到门外,医师将用药的计量和煮药的时间交代清楚,和力士感慨:“宋大王亲自向圣上请医师,这赵孺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得多加看顾啊。”
    力士也很不能理解赵孺人的疯狂,故意大声道:“前不久办了婚礼的赵娘子和孺人是本家,两人是五服内的亲戚,孺人较族姊赵娘子年轻五岁,姊弟二人却同为五品,这都是大王青眼的缘故,怎么这赵孺人还要死要活的。”
    同辈姊弟,族姊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族弟是后院失宠的孺人,云泥之别了。
    医师笑而不语,带着学徒离开了。力士恭恭敬敬地送医师出去,留下状如疯夫的赵孺人满怀恨意。
    力士回到里屋,对着赵孺人笑:“孺人怎么还坐着,身体不舒服就躺下多歇息。”
    “退下,我叫你退下!”赵氏发疯般地把周围够得着的瓷枕、褥子等物砸向力士。
    自从被革除功名削去官职那日起,赵氏最恨的就是有人叫他孺人,因此身边的侍男都用旧称郎君,偏偏这旧称犯了忌讳。
    满宫里也只有一个早死的谢郎君,郎君这样的称呼岂能是赵氏可以受用的?
    力士避之不及,被瓷枕落地砸开的碎片划破手臂。
    他上前拿过银梳作势给赵孺人整理头发,不顾长发杂乱,一下比一下用力,阴阴沉沉地提醒:“孺人还是温顺些好,大王刚刚应允要带孺人去娘家小住,可别惹恼了大王,失了难得的恩宠。”
    第133章
    清晨, 姬宴平施施然光临后院的偏远小院落时,赵孺人已装扮一新坐在床边饮汤药了,力士低眉顺眼地向宋王行礼, 而后将空间留给婚后再未见过面的“新人”。
    姬宴平笑看赵氏饮下乌黑的汤汁再沉默地放下瓷碗, 比起当时神气十足的长安令,此刻的赵氏是多么顺眼, 令姬宴平甚至愿意对他展露一个笑容。
    姬宴平伸手取过帕子擦过赵氏的下巴, 强行抬起对方的头, 居高临下端详片刻, 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瞬,赵氏屈辱地把头低下去。姬宴平对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感到欣慰:“不错, 稍微有些见到家君的模样了。”
    赵氏强忍着怒气, 冷笑道:“大王倒是晒得粗黑, 乍一眼我都没能认出来,想来这一年在北境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章节目录

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舍自不甘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舍自不甘心并收藏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