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德当上副州长女婿的时间,距离提元桐的死亡实在太近;虽然法律并没有规定代德必须为前女友守孝,但两段感情的迅速衔接,还是本能地引起了董事长夫妇反感。最初,利丹夫人只是抱着不忿与八卦的心情,上网搜索了一下这位政治新星的家庭,却马上敏锐地发现,代德妻子诞下长子的日期,只在两人登记结婚的两个多月之后。
    若倒推回去,提元桐出事的时候,州长千金的肚子里,便已经有她和代德的孩子了。
    如坠冰窟一般,一个非常不祥的猜测涌上利丹夫人心头。
    提家当然算有头有脸的大户,但我们这种殖民地富贾,放到宗主星的副州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提礼凤说,代德是毋庸置疑的野心家,宗主星政治门阀可以带给他的能量,实在比提家高出太多,他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元桐从一开始,就被他当做了备胎。所以,在代德终于得到州长千金垂青的时候,怀孕的元桐和孩子,就成了他鱼跃龙门的阻碍。
    提英资顺着提礼凤的话思考下去,冰冷地沉默着。
    老爹老妈知道,只凭一个充满偏见的推断,就无端对宗主星的政治新星作出这种指控,多少显得有点疯狂。而且鱼跃龙门之后,代德的身份今非昔比;光是当年的州首席检察官地位,也不是我们这种殖民地财阀能轻易撼动的。所以他们小心谨慎,花了很时间和精力追查,一点一点,近乎卑微地还原了当年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提英资呼吸急促。
    提礼凤看他:你在警官医院突然失联后,老爹走投无路,还要来宗主星挂着笑,搬出「掰倒政敌」的好处,求他救人你觉得真相会是什么?
    提英资心底一寒:说明提家惹不起那个真相。
    惹不起,所以不敢戳破。
    所以,除了代德,当年那起车祸背后,还有副州长的女儿一起合谋杀人,是吗?提英资追问。
    提礼凤眼眶一酸,蹙眉移开了视线。
    提家怎么动得了宗主星的政治门阀一根手指头呢。意识到这一点的提英资怆然,悲愤至极。
    州长千金自己没有涉足政坛,而是投身了金融行业。她控股的一家投资基金,是当年元桐租车那家连锁车行的大股东。老妈也查看了元桐生前一个月的通讯记录,发现那次地球之行的所有行程规划、租车攻略,都是代德帮忙做的。元桐一度想换另一家租车公司,但代德却说州长千金控股的那家车行租金低廉,更加实惠。
    他说自己只是一个薪水不高的小律师,要为未出生的孩子省一点奶粉钱。提礼凤淡淡说道,元桐夸他是个好爸爸,于是同意了。
    提英资心头一痛。
    元桐出事前一周,州长千金也去了一趟地球,行程和元桐出事的路段高度吻合。甚至她在游玩时所乘的地面轿车,也和元桐驾驶的那辆是同一型号。提礼凤继续说道,当年负责出具事故报告的那位地球警官,后来被塔尔梅朵联邦颁发了特殊人才签证,在美桥州一个资产保全公司担任顾问,收入不菲。而最关键的那位证人亲手将租车钥匙交给元桐的那位机械维修工人,仅仅在元桐出事的两个月以后,突然因为饮酒过量,大半夜从阳台上摔下来,死无对证了。
    兄弟/舅甥二人沉默一阵。
    查到这一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老爹说,事情像一道伤疤,揭一点就见血。见了血,让人知道了痛,就再也不敢继续往下揭了。提礼凤语气清淡,英资你说,以代德今时今日的地位,老爹能做什么呢?代德如今是宗主星内阁部长,距离联邦的总统大位,只有一步之遥。我怕如果真的较起劲来,提家就是那个喝醉了从阳台上摔下去的维修工人。
    提英资视线低垂,咬着牙根不做声。
    这一次的游轮案,是因为他认定你有利用价值,才肯保你一时安全。但你千万要认清他的真面目,小心他,提防他。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相信。阿凤提醒他。
    我知道。
    话说回来,他也对我们戒心重着呢。提礼凤失笑,我们星舰还在一号太空港的时候,他就派人收了我们手机,切断了所有对外联系渠道。
    提英资看他一眼,忽而皱眉。
    怎么了?提礼凤问。
    我也是他也收了我的手机。
    哦?
    阿凤,他为什么急着收我们的手机?为什么要切断我们的对外联系?提英资头皮一紧,脑中的线索相互碰撞,如电光石火,猛地迸发出来。
    不好。提英资想。
    代德是联邦的司法部长,对殖民地的案件,有名正言顺的督察权。而我是游轮案的重要涉案人,这时候他不把我作为关键证人推出去翻案,反而把我隔离在这里做什么?把我拖在这里,对他有什么好处?提英资抿着薄唇,眼神锐利。
    对代德,显然应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加以揣测。终将被称为「殖民地主脑」的提英资,此时冷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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