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楼诤饶有兴致,“比之你兄长如何?”
    沈烛音:“……”
    他还是这么喜欢跟人比。
    沈烛音莞尔一笑,声音低低的,“更好。”
    楼诤笑容开怀,看得出很是满意她的回答。
    “世子,关于辛才……”
    “阿音。”楼诤打断她,“我知道你心善,可就这么个贱民,死了都没几个人会在意。我是世子,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已经是他的荣幸了。何况一言既出,我为了你可是说了狠话,再反悔,难免让人看轻。”
    “你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吗?”
    他目光灼灼,沈烛音心里“咯登”一下。
    这是试探吗?
    上一世的沈烛音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当然。”沈烛音嫣然一笑,“烛音原本是要说,关于辛才的事,烛音对世子……感激不尽。”
    “那阿音要如何谢我?”楼诤向她靠近,略带责备,“不是说要给我吃你亲手做的糕点吗?在哪里?”
    沈烛音怔怔抬头,缓缓摸出帕子,放置桌上打开,是三块泛着清香的桂花糕。
    “我要阿音喂我。”楼诤眉眼含笑,略显轻佻。
    沈烛音面露羞怯,却还是捏起糕点,送到他嘴边。
    她想起做这糕点是如何地耗费时间,需要耐心地将五服丹融入其中。
    有的事情一旦开始,便没有回头路。
    ——
    沈烛音想着,去打听一下辛家母子的住处,找个时间走一趟,再花钱帮辛娘子寻个轻松活计。
    或许还可以找希玉帮帮忙。
    她不知道,她还在想的时候,谢濯臣已经身处辛家门前,是一间逼仄巷子里的破落小屋。
    自辛才考进书院后,母子二人便长居书院,小屋未曾打理。
    突然被赶出来,也只能回来安顿。
    谢濯臣先见到了辛才,他在巷口撸着袖子搬木板。书生的手突然干起体力活来很不适应,暴起的青筋彰显脆弱。
    “砰!”
    辛才高估了自己,贪多抱了上十块,一个踉跄全部掉落,自己也摔了一跤。
    听到声响的辛娘子着急地跑了出来,“你快放着,都说了娘来就是。”
    她出门便看到了儿子身后静立的人。
    “没事,我能行的。外面冷,你进去吧。”
    “这位公子是?”
    辛才回头,见过谢濯臣明显慌乱,连忙推着娘亲进屋,“这是我同学,娘你先进去。”
    辛娘子虽困惑,但很听儿子的话。
    “你该不会为了给沈烛音出气,追到这里来了吧。”辛才声音不大,不想惊动娘亲。
    谢濯臣有些不解,“你既然心疼你娘,为何还会因她是个厨娘而卑怯。”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辛才心慌,拉着他走远。
    确定如何说话都不会被辛娘子听到,谢濯臣甩开了他,“我来问你想不想回去。”
    辛才愣住,“你……你什么意思?”
    谢濯臣神情淡漠,不紧不慢道:“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可是……”辛才有些质疑,“是平西王世子下令赶走我们的,你能改变他的决定?”
    谢濯臣始终如一地淡定,“我既然这么说了,就能保证。”
    辛才神色复杂,迟疑过后垂下脑袋,握紧了拳头。
    出了书院的门他才知道,不读书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哪两件事。”
    谢濯臣望向小巷深处,“第一,你得去跟沈烛音道歉,诚恳地道歉。第二,科考之后,不管你有没有中榜,我们去哪里,你就得带着你母亲,跟我们去哪里。”
    辛才满面讶异,“第一条我明白,第二条是为什么?”
    “重要的不是你,是你母亲。”谢濯臣背过身,“你觉得拿不出手的东西,自有人视之珍宝。”
    辛才睁大了茫然的眼睛。
    “辛才,你知道如果沈烛音身处你的位置,听到别人笑话她的娘亲只是卑贱厨娘,她会有什么反应吗?”
    辛才的指甲嵌入掌心,说不出话来。
    “即便突然,她也会知道错在他人不在自己,更不在说出此事的人。即便弱小,她也会跟人理论,靠自己本事养大她的母亲,绝不是他们口中那样不堪的人。”
    “她绝不会像你一样,将委屈和怒火发泄到无辜之人身上。”
    谢濯臣声音沉稳,“辛才,既读圣贤书,便不能不辨是非对错。我看你并不是无可救药,希望日后,你能别再犯蠢。”
    “我……”辛才咽下一口唾沫,“我知道了。”
    “所以你是答应了?”
    辛才把嘴唇咬得发白,“是。”见他又往巷子里的小屋而去,他焦急地跟上拦住他,“你还要干嘛?”
    “我还有事要交待辛娘子。”
    “不行!”辛才挡得严严实实,“不行,我娘还不知道这件事,她以为我只是无意中得罪了平西王世子。”
    谢濯臣盯着他,无形之中给他巨大的压力。
    辛才硬着头皮挡路,根本不敢看他。
    “让开吧,我不会说。但今日我来之事,你和你娘也都不可以告诉沈烛音。”
    辛才目光央求,“当真?”
    “当真。”
    等谢濯臣进屋时,辛娘子已经收拾完半间屋子。
    她见到客人,有些紧张又讨好地搬来椅子,“小才的同学是吗?你坐你坐,实在不好意思,没什么好招待的。”
    “伯母不用忙了,我是来替夫子传话的。他替你们在世子面前说了情,明日你们就可以回书院了。”
    “当真?”辛娘子很是惊喜,“我家小才真的能回去继续上学?”
    “是。”
    辛娘子双手合十,仰头对着外面谢天谢地。
    辛才在旁听着娘亲嘀咕,越听越愧疚。
    “伯母,你可知道沈烛音?”
    辛娘子点点头,“是那个常来借用厨房的小公子吧。”
    谢濯臣行了一礼,辛娘子不曾被如此对待,吓得不知所措。
    “这……这是做什么?”
    “晚辈是烛音兄长,有一事相求于伯母。”
    辛娘子连忙扶起他,“我若能帮上一定会帮,孩子你何必行此大礼。”
    辛才在旁呆愣。
    这世上有人嘲讽他的母亲是厨娘,却也有人以礼相待。
    谢濯臣躬身作揖,“若伯母在舍弟左右,还请您能够耐心陪伴他、照顾他、关心他。就像一个……母亲那样。”
    ……
    沈烛音几乎一整天没见到谢濯臣,直到夜幕降临,才看见他月光倒映下的影子,慢慢越过草丛。
    她坐在门槛上,等着他走近。
    “怎么在这坐着?”
    沈烛音捧着脸,仰着头,“你去哪了?”
    “我还能在哪,自然是在裴夫子那。”
    沈烛音眯着眼,“骗人,我去过夫子院了,你根本不在。”
    “有本典籍缺页,临时去了趟书阁,你去得不巧还能怪我了?”谢濯臣伸手拉她后衣领往里带,“进来,在这像什么样子。”
    “你去找我做什么?”
    沈烛音没想太多,被他轻易转移了话题。
    “你这么晚才回来,药都凉了。”
    “无妨。”谢濯臣忍着苦和凉,将其一口喝下,见她没有平日的满意神情,又问道:“不高兴?”
    沈烛音趴在桌上,“你知道辛娘子被书院赶走了吗?”
    谢濯臣忽然庆幸,“知道,但你若是为这件事伤心,但也不必。平西王世子虽然身份尊贵,书院重视,但也不能只手遮天。夫子他们说过情了,明日就能回来。”
    “真的?”
    “嗯。”谢濯臣铺开纸张,准备研墨,神色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忽而一顿,“不过这个世子倒是挺维护你的。”
    沈烛音一激灵,解释不通,决心装傻。
    “我也觉得,他为什么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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