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如此,这张纸条透露出来的信息也有些吓人。
    如果在过去杀死了他们的人是其他境客,那么,他们难道需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线里自相残杀?
    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和这张纸条都显得有些蹊跷,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人看起来并没有谁被谁杀了的关系,所以还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至少暂时还可以一起行动。
    舟向月心想,按照他对问苍生的了解,搞不好这个魇境里的所有境客都在过去杀过另一个人,而且也被别人杀过——也就是说,所有人都需要至少杀一个人,而且会有人来杀他。
    最后,这就是一个无人生还的死循环。
    不过这个猜测太过凶残,现在说出来恐怕只会引起恐慌,所以还是不要对司马博闻和李婳声说比较好。
    而且,他又想起了无主的护身符和银手镯。
    为什么那两个没人选的东西也会出现在这个死循环里呢?
    司马博闻摩挲着下巴沉思:“这么反推的话,那个来杀我的蒙面人应该是在过去被‘我’杀了的人吧?他还遮着脸,我看大概是怕我们认出他。是不是就是我们这一批境客里面的人?”
    “看那个身高和身材……我觉得像是那个无名氏二号,或者是之前选礼物的时候反悔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
    李婳声:“宁逸思?”
    “对对对,宁逸思!”司马博闻挠头道,“嗐,他这名字总让我觉得像是学校里的乖乖好学生,不像是会在魇境里碰到的亡命之徒。”
    李婳声:“……”
    亡命之徒?
    并不,她也只是个社畜而已……
    “不过你居然把他们的身材都记住了?”李婳声说,“好厉害。”
    司马博闻很有点小骄傲:“我其实是学侦查专业的来着,只是兴趣不在上面,所以最后也没干那一行。不过有一说一,还挺有用的……话说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李婳声扶额:“……土木。”
    司马博闻露出一脸了然的同情:“那还是混玄学界好了。”
    他又看向舟向月:“青弟,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舟向月微笑:“哦,我小学没毕业。”
    之前楚千酩跟他科普过“九漏鱼”是什么意思,他当时一琢磨,发现自己可不就是个九漏鱼么。
    司马博闻和李婳声:“……”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尴尬的气息。
    李婳声努力想找补一点:“其实我觉得自己学了跟没学一样……考完就全忘光了。”
    “我也是,”司马博闻强行转换话题,“对了,我感觉那个人其实本来就在这里,因为正好碰上我所以想杀我……所以,我觉得这个地方比较特殊,说不定可以在这里找到那个能回溯我的过去的信物?我就说一声,咱们先做好准备。”
    他说完就又走回那个旧纸壳桌子旁,伸手去翻桌上的几个本子。
    他刚拿起第一个本子,就发现第二个本子上压出了一个隐约的印痕,就像是在本子里夹着一个长方形像书签一样的东西,夹久了之后这个东西的轮廓也印在了封面上。
    司马博闻一伸手拿起那个本子,视野里就在这个瞬间飘起了漫天梅花花瓣。
    果然,他们又回到过去了。
    这里还是逼仄的小棚屋,旧纸壳堆成的桌子上凌乱地堆着几个本子,地上还有歪倒的酒瓶。
    眼前的一切几乎和多年后的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那么厚的灰尘。
    司马博闻愣了愣,去看手中拿起的本子。顺着本子里自然分开的缝隙,他一翻开,就翻到了夹着东西的那一页。
    那是一个护身符,和拦门礼中没人选的那个护身符长得一模一样。
    而在夹着护身符的那一页上,司马博闻看到了自己的笔迹:“我将渎神之人献祭给了我主。”
    司马博闻:……?
    他又仔细地看了两遍——没有错,这确实是他自己的笔迹。
    啊这……
    他回过头,对走过来的另外两人说:“看起来,好像是我杀了护身符的主人?”
    司马博闻心想,如果之前宁逸思没有反悔选那块无事牌,而是像一开始那样选了护身符,那他来杀自己的动机倒是很充足的。
    问题是,宁逸思不是换成无事牌了吗?
    现在明明没有人选护身符,为什么还会有人来杀他?
    他把自己的疑惑对另两人一说,李婳声皱眉道:“这不是跟我那个问题一样吗?银手镯也没人选……嘶,那我是不是也得小心有人来杀我。”
    舟向月道:“按照那种反过来杀的逻辑,应该是你去杀她吧。”
    李婳声:“……也是。呃,那我要是找不到那个不存在的人,不会被直接抹杀吧……”
    在这里讨论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结果,最后三人决定分开去寻找线索。
    毕竟按照之前李婳声那次回溯的经验,他们能在这个过去停留的时间恐怕不会很久。
    最后,司马博闻留在这个破棚屋里,舟向月和李婳声则分头出去了。
    舟向月原本是想去找这个过去里的“自己”的,但他的身份实在不像司马博闻或李婳声那样的好打听——他现在已经基本接受了司马博闻的“连环杀手”假说,毕竟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问题是,如果过去的他真的是一个连环杀手,那他肯定会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不是问寨子里的老头老太太能问到的。
    这样的话,或许可以试着去找找阿难。
    他的那些东西在阿难的屋子里出现,她可能会与过去的他有关联。
    舟向月正在思考时,脚步忽然下意识地顿了顿。
    他原本想着要做一件什么事,最好避开司马博闻和李婳声。但真的独处之后,不知为何竟又忘记了要做什么事。
    他微微皱了皱眉。
    这不太寻常。就好像是……有个力量在阻止他验证某个想法。
    此时,他正站在一个小山坡的房屋拐角处,青石板的台阶弯弯曲曲地连通了山坡上下不同高度的吊脚楼。
    舟向月看了一圈四周,发现这里离阿难的屋子不算远。
    就在这时,一对抱着个小女孩的夫妇从他身边经过,两人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舟向月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因为他看到那个小女孩眼睛呈现出玻璃般无机质的银灰色,再仔细一看,五官相貌和阿难颇有几分相像。
    这应该是小时候的阿难,现在看起来只有三四岁。
    此时,她的父母都还在。
    舟向月不由得悄悄跟了上去。
    只听夫妇里的女人笑道:“阿杰果然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他说过两年就回来。阿难,你想不想哥哥?”
    阿难想了想:“可我没有见过哥哥哎。”
    夫妇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我们阿难还小,还没见过哥哥呢。没事,过两年哥哥回来了,你就见到他了。”
    阿难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羞赧。
    一阵风吹来,男人抱着女儿,把她的衣服又掖了掖:“阿难,哥哥在信里问你有没有长高呢。”
    阿难抱着他的脖子甜甜地笑起来,露出一对酒窝脆生生道:“阿难长高了!”
    “哎呀,长高了呀!阿难真厉害!哥哥回来肯定高兴坏了……”
    舟向月心想,原来阿难有个哥哥。
    怪不得她独自一人住着,家里却能找出来年轻男子的衣服。
    听起来,这个叫阿杰的哥哥应该是在外地,不知道是求学还是做工。
    这对夫妇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阿难和她哥哥的年龄差可能会挺大。不过,应该最多也就差个十岁左右。
    ……这样的话,阿难的哥哥现在最多也就十来岁,所以应该是求学吧,或者可能是做什么学徒。
    舟向月跟在后面走得无声无息,而那对夫妇说得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影。
    只有被男人抱在肩头的阿难是头朝后的,但她也看不见,因此舟向月很放心。
    可就在这时,阿难突然说:“爹,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舟向月心里微微一惊,向旁边的巷道里一躲,正好躲过那对夫妇回头张望的目光。
    “没有人啊?”男人张望了几下,笑着刮了刮阿难的鼻子,“阿难是不是又听见什么十里地以外的行人走路声了?总是被吵得睡不好觉可不行啊,会长不高的。”
    阿难把一边耳朵朝向舟向月这边,似乎很是专注地听了片刻,疑惑地喃喃道:“又没有了……”
    舟向月一直等到这一家三口的脚步声远去,才从巷道里走出来。
    他想起之前,他和司马博闻在阿难家中留宿过一晚,小姑娘静悄悄地站在门后,然后对他们说他们的说话声和油灯燃烧声吵到她了。
    当时他们还满心吐槽觉得她鬼里鬼气的,但如今看来,阿难好像真的没有说谎。她听力极其敏锐,他们是真的吵到她了。
    舟向月思索的时候,司马博闻正在自己那个破烂小棚屋里,翻看自己的笔记。
    他发现,这些本子里面都写了字。
    而且像是日记。
    前面记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素材和灵感,什么梅面陇闹鬼的传说啦,老太太声称自家的油灯能跟她对话啦,墙上会莫名其妙地多出来小孩恶作剧的乱涂乱画啦什么的。
    里面夹杂着一些生活琐事的记录,比如三月十七日买了几瓶酒,赊了谁家的多少账。
    三月十八日没思路,在家里躺了一天。
    三月十九日,看到寨子里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是在干什么好事。
    三月二十日估计是喝大了,一页纸上全是司马博闻自己也看不懂的鬼画符。
    三月二十一日,盯上了一个从别处过来的流浪汉,决定把他献祭给神灵,以换取自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和财富。
    司马博闻:“……”
    好了,这应该是石锤了,看来就是他杀了那个护身符小哥。
    他一目十行地翻过去,直到翻到写有字迹的最后一页时,目光猛然一顿。
    只见那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似乎还有些颤抖。
    最重要的是,他手指一动,发现墨迹被手指擦开了一片污黑痕迹。
    这是新鲜的笔迹,恐怕是刚刚才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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