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容灰败、嘴唇干裂,只有眼睛灿若星辰。
    在与雪宝对视几息过后,那双清亮温柔的眼逐渐模糊,泪意朦胧。
    马车驶过数丈,雪宝仍回望那人。
    眼看城门就在前面,雪宝请人停车,想去城门右侧的茶棚买一碗茶水与他。
    周潜派来的侍从劝阻,“小的知道姑娘心善,可这人身戴枷锁,肯定背着案子,咱们还是不理会为好。”
    “谢谢您的提醒。”雪宝轻轻点头,想了想,“我只送水给他,别的什么也不做。”
    那人看她的眼神复杂而空洞,深情而恍惚,有几个瞬间莫名让雪宝感到很熟悉。
    城门即将关闭,茶棚的茶水早已售罄。
    隔壁好心的面摊店主取了一口粗瓷碗,本想舀煮到偏浓稠的面汤给她。看书请到首发站:jiledia n.c om
    但见雪宝打扮不俗,不像缺这口吃的的,转身倒了一碗自己解渴用的粗茶递出去,“小姑娘,不嫌弃的话喝这个。”
    雪宝连声道谢,放了两枚铜板给店主,小心捧着茶水走向城墙底。
    走近才看清,粗重铁链一头拴住他脚踝,另一头缠在押送的官差手上。
    不知何故,天色将晚也不见官差带罪人进城到馆驿歇息,反而头盖斗笠,翘着二郎腿躺在旁边睡觉。
    雪宝蹲下将水递给那人。
    他看起来十分虚弱,却直起身躯,扛着枷锁作揖行礼,非常吃力地接过水。
    声音嘶哑到几乎说不出话,“多谢姑娘,多谢。”
    他双手套在枷锁里,看起来很不方便饮水,雪宝只好重新捧过瓷碗,将水送到他唇边。
    他合眼皱眉,略犹豫一瞬,才微微张开紧闭的嘴唇,只小抿了一两口,就向雪宝扯出一个微笑。
    看起来那样渴,他怎么不喝水呢?
    雪宝觉得奇怪,也不说什么,将茶碗放到地上。
    想起从西林寺包回来的点心,打开绣袋取出一块完整的,问他:“你要吃一点吗?”
    他轻轻摆手摇头,“不了,多谢。”
    说着艰难往后挪了数尺,怕自己身上的脏臭熏到雪宝。
    他不吃也不喝,雪宝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将没动过的点心全部取出放在上面,打算离开。
    起身时又对上他的目光,热切却又隐晦闪躲。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这回雪宝才明白为什么。
    因为很像爹爹从前看她时那般,炙热深情总在不经意间流露。
    待她细看时则匆忙收敛,只剩下晦涩难言的回避和酸涩。
    以前雪宝不懂,现在每每回忆起爹爹当初克制小心的样子,都会心疼。
    尤其还要一次次被她以母亲的遗愿为由,坚持要和林远成亲来刺痛他,惹得他经常发脾气。
    那时雪宝常在心底抱怨爹爹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发怒。
    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吃醋而已。
    这个人像爹爹,又不像。
    爹爹看着她时,雪宝心中温暖甜蜜。
    会羞涩脸红,想躲避也想迎着他的目光偷偷看他。
    而这个人的目光令雪宝心生同情。
    他看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所以眼神缥缈恍惚,所以才会热泪盈眶。
    许是她们有些相同之处吧,雪宝想。
    雪宝起身走了没两步,睡觉的官差醒了。
    见罪人身边放着茶水糕点,抄起斗笠拍拍衣服上的土,捡起块点心放进自己嘴里大吃大嚼。
    “狗娘养的下作东西,老子以为你真要绝食。”
    陈旧的官靴故意将另一块点心踢入粪土踩扁,才捡起捏着罪人的下颌强硬往里塞。
    “吃啊!吃!”
    “他妈的狗屄养的,你死了和你那浸猪笼的小娼妇团聚,让老子怎么交差?!”
    官差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强灌食物。
    罪人青白的脸色涨得通红,呼吸噎在喉咙痛苦声嘶。
    雪宝被官差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
    粗俗言语和暴力举动更让她害怕,慌得捏着衣角手足无措,手心出汗。
    却仍旧勇敢上前阻止暴行,“他不想吃,你不要逼他了。”
    官差头也不回,野蛮肘击雪宝,“哪儿来的多事小娼妇,滚开!”
    “莫非你也屄痒了想让你爹的那根鸡巴日,才可怜这老病鬼?”
    雪宝肩膀挨了重创,痛得小脸儿煞白。
    兼之羞辱惊吓,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官差笑得猥琐油腻,“不知道吧?这老鬼背着女婿和亲生女儿偷情通奸,还奸出来个短命孽种。”
    身戴枷锁的罪人双眼赤红,痛苦愤懑交加。
    拖着虚弱的身体扛起沉重的枷锁往满嘴污言秽语的官差身上砸去。
    官差轻松躲过,罪人扑空重重倒地,瘦枯脏污的脸一半泡在黄泥中,一半被磨损严重的发臭官靴死死踩住。
    “狗娘养的,还想逞能英雄救美?”
    说起来,还没细看这小淫妇的模样。
    等看清雪宝娇美漂亮的脸之后,官差身体酥了大半。
    再一眼看到雪宝身上穿着象牙白的团窠刺绣翻领袍,瞳孔一缩,心生惧意。
    这些底层官差惯会趋炎附势、欺软怕硬,平日只敢欺负良善小民,看雪宝的穿衣打扮,生怕她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可转念一想,谁家的千金小姐会傍晚独身出现在城门外?
    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于是更加肆无忌惮,丑态毕现。
    肥厚白腻的舌头舔着嘴唇,淫笑调戏,“你说,莫不是亲爹的鸡巴吃起来和别人的不一样,日进屄里滋味更足?这老骚货的鸡巴确实大,粗似驴屌,你要不要和他试试,啊?啊!!!”
    周潜派遣的两名侍从将马车停在城门处,与守门官闲聊等候。
    直到好心的面摊店主收完摊,往雪宝那儿瞟了一眼。
    瞧出不对劲告诉他们,他们才急忙赶过来。
    远远就听见这流氓癞子对雪宝说这等淫话,先前劝雪宝的那人飞起一脚踢翻官差。
    刺史大人亲自交办的事,若办不利索
    原以为自己的地盘上不会出差错,谁知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了差错
    两人对视一眼,懊悔不迭,忙问雪宝:“姑娘?没事吧?”
    雪宝流着眼泪摇头,请侍从救那罪人,“快看看他,救救他。”
    两位侍从是周潜的人,自然也是官差。
    一个扶起满脸泥污的罪人,一个揪着押送官差猛扇巴掌。
    “罪犯自有王法律令处置,他既已被判流刑,你好生押解便是,私刑虐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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