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长筠将铁棍往泥地猛地一插,恶狠狠地看着地上哀嚎的男人:“你也尝尝碎骨的滋味。”
    陈修原和其他队员听到动静,赶过来查看,见邬长筠身前矗立一根长棍:“长筠!你又——”
    话没说完,杜召一把拔起铁棍,砸在野泽的小腿上。
    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哀嚎。
    野泽痛得满头大汗,双眼通红,忿忿地看向几人。
    “你也跟着她胡闹!”陈修原上前,将杜召推到后面去,弯下身查看野泽的腿。
    断了。
    杜召站在幽暗的角落,背靠着泥砌的墙,倒出根烟点上。
    浓浓的烟雾后,他的眸光暗沉而深邃:“小舅,你把我也一块报了吧,下级也有监督上级的义务。什么处分,我陪她一起。”
    ……
    第161章
    陈修原无可奈何地指了指杜召:“一个个……不成体统。”
    “就是,不像话,怎么能虐待俘虏呢。”站在门口的老兵抱臂俯视地上的野泽,嘴上虽说着漂亮话,心里却在暗爽,刚才围桌细数他们所犯恶行,将这几人碎尸万段都不为过,但面上还得装装样子,踢了脚旁边的小战士,“是吧小宋。”
    小战士掩面佯装轻咳两声:“就是,轻点,看把人打的。”
    杜召冷哼一声,一个字不回,含着烟走了出去。
    野泽与两个日本兵没关在一起,青田队长听到柴房里的惨叫声,朝出来的杜召骂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混蛋——”
    “大日本皇军不会放过你们!”
    杜召从青田旁边走过去,一脚踹在他嘴巴上,把大门牙都踢歪了:“再废话,老子把你头割下来当球踢。”
    青田满嘴泥与血,混杂着口水往下流:“有本事跟我一决高下!”
    杜召懒得跟他浪费体力,不予理睬,走向正在检查车况的白解。
    邬长筠被陈修原数落两句,不爽地走出来,看青田满嘴血,朝不远处的杜召望去。
    他坐在驾驶座,只露出修长的腿,一只踩在车上,一只落在地面,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还有几十分钟。
    邬长筠无事可做,也不觉得累,便抽出把刀,坐到磨刀石边,“嚓嚓嚓”磨刀,不时引来青田忿忿的目光。
    收拾好装备,大家便要分两路而行。
    陈修原把野泽携带的厚厚一沓研究成果递给小队长:“这个一起交给你们。”
    刚才他们一起打开看过这份资料,都是在中岛医院所作有关细菌研究的数据。这种罪恶的东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更不能公之于众,恐有怀歹心之人再加以运用,干脆毁个干净。
    小队长当着野泽的面,一把火将它们全都点了。
    野泽痛到衣服全汗湿透了,侧躺在卡车车厢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所有心血付之一炬,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杜召站在竹栏外,目送他们离去。直到看不到光点,才开口:“回家。”
    一回头,撞上陈修原严肃的眼神。
    两人对视,一言不发。
    陈修原微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以后别再冲动行事。”
    杜召同他擦肩而过,冷淡地“嗯”了声。
    白解小跑追上去。
    陈修原又看向旁边的邬长筠:“还有你。”
    “知道了,走吧。”
    泥路崎岖不平,途中尽是大大小小的坑,每过一个,野泽都觉得有把刀在剁自己的骨头。
    青田和另一个小兵被缚住手脚,拴在他对面,见长官遭此虐待,惭愧又愤恨。
    颠簸半个多小时,路才稍微平稳些。
    野泽忍着剧痛看向青田,咬牙道:“该怎么做你们清楚,大日本帝国的战士,绝不可以受这样的侮辱。”
    青田明白他的意思,垂下脑袋,出了满头汗。
    野泽见他没有表示,忽然怒声呵斥:“你们的武士道精神呢!”
    车尾看守的小战士问旁边的同志:“他们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听不懂。”语落,踹了野泽一脚,“安静点,再吵吵把你嘴巴塞起来。”
    青田见状,朝他骂一声:“混蛋——”
    小战士笑了:“这句能听懂,混蛋。”他拿个小石子掷过去,“你才混蛋,你们小日本没一个好东西,比茅坑里的屎蛋还臭,又臭又坏。”
    野泽只能听懂一部分,知道是骂人的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小战士又举起拳头:“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戳瞎,听说你们活剖我们的同胞,要不是规矩在这,早把你毙了。”
    旁边的战士按下他的手:“行了。”
    一众人消停下来。
    野泽又冷冷看向青田,良久,一缕血从嘴角渗了出来。
    青田紧张地挣扎起来,拉得手铐“光光”响:“教授!教——”
    倏地,野泽猛咳一声,喷了青田满脸血。
    他咬舌自尽了。
    看守的三人见状,赶紧上前掰他的嘴:“张嘴!张开!”可野泽咬得太紧,连插指的缝隙都没有,于是,小战士便拿出一把匕首,生生把他嘴巴撬开。
    舌头没彻底咬断,血肉模糊地挂着。
    野泽口中不断呛出鲜红的血,看着摇晃的车顶,凄凄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种感觉。
    ……
    白解和杜召轮流开车,六个多小时,回到沪江,天还没亮。
    将陈修原和邬长筠送到家后,他们便也回去了。
    进了门才发现,湘湘回来了。
    她随陈老夫人离开数月,在老家野疯了,人都黑下一大圈,扎着两个小麻花辫从房间探头出来:“我回——”话音未落,看到杜召侧后方的白解,愣了两秒,随即虎扑过来紧紧抱住他,“老白!你没死!太好了!”
    白解揉揉她的脑袋:“好久不见。”
    湘湘红着眼松开他:“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
    湘湘撅起嘴就要哭。
    杜召刮了她小辫子一下,往楼梯走去:“不许哭,煮个面去,饿了。”
    湘湘吸吸鼻子,高兴道:“这就去!”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各忙各的,没有什么重大任务。
    杜召一边忙船运公司的事,暗地往战区运送物资;一边双面潜伏,套取情报。邬长筠专心唱戏、为抗战集资。陈修原则在医院救死扶伤。
    自打重回武生行当,邬长筠在戏界可谓是如日中天、一票难求。
    她的每一场,戏迷们都得把青会楼围个水泄不通。
    月中,北平一剧院开张,邀请了许多当红名角开彩头,邬长筠也应邀去唱上几场。
    这是她第一次带玉生班外出演出,一是为出去露露面,二是让大家也见识见识各路神仙。
    七月初,邬长筠租了两辆货车,带着一行十三人与衣箱、刀枪乐器等工具踏上了北行之路,历时四天半,到达北平。
    邬长筠与剧院签了六场戏约,除了四出一小时左右的小戏,还有两天全本戏,场场满堂彩。
    唱满后,又有天津几家戏院老板登门邀约。
    她应下两家,带玉生班的伶人们在北平玩了两天,才前往天津,准备接下来的演出。
    田穗自打学戏至今也两年多了,喊嗓练声、练武把式、吐气咬字……每样都是经邬长筠手把手细细磨出来的。这些年她吃的苦都要比旁人都多的多,时常一小段唱念要重复百千余遍,再加上身段峭拔,扮相英俊,神气足,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现如今也能担纲唱几个小剧目,在北平登几次台,还收获了不少戏迷。
    于是,邬长筠又给她加了几场,戏界新声,引得不少小报刊登。
    这天,邬长筠演一场《扈家庄》。
    一个半小时武打,下台后仍神采奕奕,正下着妆,外面来人道:“邬老板,有人找,说是叫云岱,前几年红极一时的那位云岱?我瞧着模样又不太像,您看——”
    云岱,师姐?
    邬长筠将头面卸下来:“麻烦您让她稍等。”
    她匆匆卸完妆,换好衣服,从后门绕出去,从偏巷走到前面,往剧院大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黑暗格的女人立在街边,不时往入口看一眼。
    果然是云小衣,云岱是她的艺名。
    邬长筠朝她吹了声口哨。
    可她那傻师姐没听到,还在往大门口张望。
    邬长筠压低帽子走过去,拍了下她的后背:“师姐。”
    师姐回头,惊喜道:“长——”
    “嘘——”邬长筠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偏处。
    上次见面还是三八年,不过两年多,她竟憔悴成这般模样,难怪戏楼通报那人没认出来。
    “长筠,好久不见!”师姐激动地看着她,想抱上去,又有几分忌惮,双手攥住身侧的衣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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