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快,马受不了。
    这种路给人走,提升点儿速度就是更方便嘛,很有用,但没太大的用。
    关键是拉货厉害了,
    搞得马车是越搞越大,货物也是越拉越多。
    朱厚照那一世是分车道,现在得分马道,而且得控制拉车的马匹数量,不能给一辆车全占完了。
    这就刺激了另外一个事物的发展:就是要用别的动力代替畜力。
    当然,这是其他的事。
    对于载垨、载垚两兄弟来说也就是方便赶路。
    载垚一向推崇应天巡抚王守仁,所以他要路过南京专门拜访,
    不过赶到常州一县时,
    有几人飞速奔来,然后套在载垨的耳朵上,要和他禀告事情。
    载垨不好做得太明显,就故意训斥,“三殿下也是自己人,神神叨叨的做什么?直接讲!”
    “是!属下知错。”
    接着他后退两步,单膝下跪,“禀大殿下,南京进士邵东儒一案又有新的动向,因不满邵东儒被冤杀,他的几个好友挑头,共纠集了两百多人要上京师告御状!王中丞说,让属下快马向大殿下禀报,请殿下快些回去商量。”
    载垚在树荫下不动声色,只喝着茶水。
    载垨则有些尴尬,他这一路吹嘘得自己多么了得,结果一下子叫这么大的事情扣自己脑袋上。
    但老三在,他这个大哥得把架子摆的漂亮,于是强忍不适,挥挥手说:“知道了,下去吧。”
    接着两兄弟间有一阵尴尬的沉默。
    “老三。”
    他刚一说话,载垚马上跟上插住,“大哥,此事看来要紧,咱们还是赶紧赶路?”
    “哎,是要赶路。那咱们车上说。”
    载垚知道,他在的话,老大肯定不自在。
    这中间的事都叫自己知道了,他就不怕到京师以后全抖落了?
    但是不说也不行,好像故意就要掩人耳目,更容易出事。
    且看他怎么讲。
    上了车后,
    载垨就说:“这事大哥也不是瞒你。实在是事出有因。两个月前,父皇派我出京,要我到江南一地督查货币改革的进程。此番改革,父皇从大局考虑定下了一个规矩,就是民间的私铸钱币一概不认,这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钱币私铸并且流通,这是多年的痼疾,不少百姓手中就是存有这些私钱。说句实在话,怨言是有那么些的,不过朝廷也尽了最大的努力,百姓也应当体谅朝廷的难处。
    话说这南京的进士邵东儒,他原是光禄寺丞,正德二十年,母亲去世丁忧在家。按理说,他身为臣子自该引导百姓,但是他不仅不这么做,反倒为闹事的百姓强出头,后来锦衣卫就将其捉了起来,并在抄他家的时候,查获他在与人往来的书信中写了,‘朝廷取百姓之利是亘古未有’,‘厂卫如虎,嗜杀成性,而皇上殊无仁君风范’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载垚说:“竟有这样大胆的官员,那么他又怎么会被冤杀?”
    载垨略显尴尬,“因为他的那些书信后来被证实,是人伪造陷害。原来说邵东儒百姓强出头,实际上他不过是为几个有冤情的百姓书写状纸,而私下里并无置喙官府之举,并且他侍奉父母十分孝顺,是闻名乡里的孝子。”
    “这么说来确是冤枉,可如此轻的情节,又怎么会一步到杀头之罪?”
    “说实话,你大哥我都不知道,只感觉一切都很快。”
    实际上,这是一种政治氛围。
    就是从上到下用权力强推货币改革,用暴力去除一切阻挠的人,不允许任何一丁点儿提出不同意见的人。
    这样下来,效率必然是高的。
    但代价必定伴随而生。
    货币改革原本是个经济政策,现在加入了某种政治运动的色彩,致使一切行为都政治化、极端化,由此就会不可避免的带来大量的冤假错案。
    所以他当然可以炫耀新钱币正在被广泛使用。
    妈的,头铁使用旧钱币的人,都已经在奈何桥排队了,能普及的不快么?
    载垚被这个反复的情节也绕晕了,
    “邵东儒确实是冤杀?”
    “应当是的。”载垨叹气。
    那这事就精彩了。
    这么多人纠集起来要去京师,
    如果真让他们到京师,那指不定说出多少货币改革中的冤假错案,最后就会指向他这个督办的皇子做事操切,惹出乱子,甚至会指向朝廷的货币改革就是个错误的政策。
    可不让他们到京师,
    想办法强留的话,又怕万一事情被捅到上面,正德天子显然也不会满意,朝堂之上更有会人要求彻查此案。
    “老三,你可要为大哥作证,”载垨不无焦急的说,“我这可都是奉父皇的旨意做事。”
    载垚眉头瞬间一皱,“大哥,不是做弟弟的挑你的错。什么叫‘都是奉父皇旨意’?父皇下旨命你督办货币改革,可没有下旨让你冤杀忠臣孝子啊!这话在兄弟面前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否则少不了一份弹劾奏疏。”
    啪。
    载垨一拍脑袋,连忙改口,“对对对,是我说的不对,三弟提醒得好,要么说还是亲兄弟好呢。我呀,也是急得。这事,愁啊。”
    “既然已经发生,愁恼哀叹都无济于事,阳明先生是有大才的,向来足智多谋,他既已传信,那咱们就快些回去,听听他怎么说。”
    “好!好!”
    之后兄弟两人便快马加鞭。
    秋天时分,虽有几分萧瑟,但江南水乡,处处沃野,经年治理后其实是乡间炊烟袅袅,且每一地都井然有序。
    但他们也没了再欣赏的心情,不见尽头的田野也只成了陪衬。
    两日后,他们快速抵达南京巡抚衙门
    结果人刚到,王守仁就告知他们一个更加疯狂的消息。
    他说:“此事正在迅速发酵,原先是两百多人,不过两日功夫就增长到六百多人,着实令人头疼。”
    “六百多人?!”载垨失声惊叫,“怎会如此?”
    一看有这么大的动静,载垚也不禁有些变色,“这个邵东儒是何方神圣?竟有这么多人为他请命?”
    “现在看来也不都是为他。这三月间,锦衣卫多多少少还是办了一些冤案,此人被冤杀只是一个楔子,更多人是自己得好友亲属身负冤案,所以想要借机翻案!”
    王守仁眼光毒辣,观察入微,载垚的提问他早先就意识到了,而这个解释也不难想到。
    载垨知道自己和冤杀邵东儒脱不开干系,于是急问:“王中丞,这该如何是好?”
    第九百二十八章 老臣落幕
    所谓金秋十月,便是漫山遍野,一片金黄。
    秋日暖风遍及大江南北,中原大地。
    趁着货币改革大有进展,皇帝全国下旨要在正德二十二年开春举行大朝会,共商江山社稷大计!
    这项从正德初年就开始坚持的制度虽然历经变换,但一直没有被皇帝放弃。
    二十余年的坚持所带来的好处其实体现在方方面面,
    例如明朝初年,哪怕是洪武、永乐时期,大明的国库岁入也就在2900万石,几乎不会突破。
    但这个数字正是在正德年间飞速上升,达到4000万石的顶峰。
    这当中少不了红薯的贡献,但更多的是在水利兴修上得不断投入,作为一个农业大国,水利工程一直属于每年大朝会的重点。
    这一点,朱厚照有清醒的认识。
    如今国库丰盈,所以大明可以在三千里外的伊犁屯六万骑兵,在汹涌波涛的南洋驻军石塘港,还可以在大漠深处替蒙古人主持部盟会议。
    同时让周尚文、马荣、朱凤、韩十二郎等一批将领有用武之地。
    可以预见的是,这一次大朝会,农业仍然会被摆在突出位置。
    但以棉花为代表的种植园经济的兴起也得到了朝廷的重视,
    这属于新业态。
    此外,货币改革初见成效在朱厚照的心里只是开始而远非结束,接下来他要尝试在一个前现代的超大规模国家,进行一系列经济调控的尝试。
    货币发行权到了自己手里,这是权力不错,但也是一份责任。
    如果不能很好的保证国家整体经济的有效运行,
    那么对不起,再成功的货币改革也会迅速失败。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所以朱厚照要探索建立一套经济监控体系,其内容会包含一些现代经济数据的特征,像是物价指数、失业人数、产业荣枯指数等都会纳进来。
    通过这些客观数据可以为货币发行寻找依据,某种程度上也能抑制后世君主滥发货币的冲动,毕竟数字就是数字,不会骗人,国家被你滥发弄的越来越差你看不出来吗?
    这些就是真实的皇帝日常,
    改革的成功是好故事的结尾,却是枯燥现实的开端。
    朱厚照考虑再开大朝会的另一个原因是随着《明约》签订、军区设立、征服日本和召开蒙古部盟会议。
    接下来的几个年头,大明朝会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迅速扩张。
    可以说经过他这些年的不懈努力,大明的战争底层逻辑已经被他彻底改变,如今的大明发动的任何一场战争,不仅仅是为了皇帝个人的好大喜功,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利益驱动。
    在北方是为了瓦解蒙古人,确保边疆稳定,
    在西边,是为了开拓西域市场,
    在南边是为了掌控南洋市场,
    而日本则是为了金与银。
    战争是保护自己发展利益的手段,同时也成了一件‘生钱’的活动,只有这样中央财政才不至于被战事拖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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