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其中肯定有一定比例的勋贵子弟。
    朱厚照作为明事理的皇帝,只要明晰赏罚之道即可,简单的说,血脉身份可以确保进去,但不一定能升官。
    这就是所谓的做事要懂得变通,不能死脑筋,一个道理认到死。
    承平的日子里,朱厚照也会时常演武检训,绝不至马放南山,
    而皇帝点兵出征,不可以每次都只要甲级卫,其实是要在甲、乙之间略作平衡,给乙级卫少一些名额。立功机会虽少,但有。
    最弱一级的丙级卫所那责怪自己吧。
    除了这六卫人马,还有皇帝一直培养着的神武卫。
    神武卫的指挥使是许进,已经跟随皇帝十多年了。
    这个卫所以人数来论,最多都能称为半个卫,鼎盛时只有两千多人,后来朱厚照觉得太多,又筛选裁撤降为一千多人。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许进亲自挑选,每一个都有单独的个人档案和背景调查,甚至朱厚照都要亲自看的。
    是真正的虎兵劲旅。
    皇帝偶尔需要练武解闷时,大多是他们陪练,如果要运动逗趣,也是他们作陪,如果要微服私访,更是他们暗中保护。
    神武卫的人马管束的也是最为严格,他们都是全天在岗,如果要外出离京,还需要特批,而且要写明离开和回来时间,外出地点、事由等等。事后核查不准的话,那麻烦大了。
    当然待遇也是最好的,在选的时候还会偏向于穷弱之家,最好就是全家靠着他当兵才过上好日子的那种。吃苦耐劳,又忠心可靠。
    尤其是性格,也作为一项因素放在其中。
    因为条件苛刻,所以增增减减的就是一千来人。
    皇帝既然要离京,神武卫肯定是要跟随。
    调兵令之后,则是调粮令。
    大军出动较为急促,京通仓虽能紧急调运一波,但几百万斤的粮食光从仓里装运到船上也要不短的时间吧?又没有起重设备。
    朝廷的办法,就是由沿途官府供粮。
    当然主要是大运河沿岸,包括济南、淮安、扬州等府。
    到正德十一年,朱厚照已经温和的复活了预备仓制度,前些年他很是耐心,采用实报缺额、多年补充的办法避免了官府为了应对检查,强行征粮。
    现在各府州县的预备仓中应当都是有粮食的,如果没有,这就怪不了旁人了,自己等死吧。
    粮食除了要有,还得有人运。
    也就是所谓的运粮队,这在之前算是百姓赋役当中的役,所谓国家打仗,耗尽民力,就是因为国力有限,不得不征调民夫运送天量的粮食,有的时候打仗打个几年,耽误了农时,自然就是民不聊生了。
    但那是国力不足的情况下。
    现在朱厚照内帑之中就有存银几百万,征调船只、使用民夫都可以花钱进行,当然这需要一点时间。
    而且少府之下有粮商,粮商本身就有运粮的队伍,自然可以紧急征用。
    至于武器、战甲等等,平时都备着的,带上就行。
    平时不放松武备的好处就在于,不至于用的时候什么都要重新开始找。有的王朝末期,刀枪棍棒都会缺。
    调兵、调粮、运粮……几道旨意之下,三万余大军已经在营房集整完毕,只待吉日,祭旗出发。
    这个时候朱厚照再将内阁王鏊和杨阁老召来,再加王琼、张子麟和何鉴三人,直接交代:“朕在外,国家政务要仰赖几位辅佐皇长子打理了,待朕凯旋之时,咱们君臣再一同饮酒庆贺!”
    天子这般不顾一切的做法,实在叫他们无可奈何。
    杨廷和当即跪了下来,“陛下不可啊!兵者,是国之大事,陛下如此轻动,绝非圣君所为啊!”
    朱厚照脸色发寒,“杨阁老,你不必如此。你知道朕不是糊涂之君,朕也知道你绝非不忠之臣,咱们君臣还是不要闹得不可收场!朕说过了,江南不法士绅之行实在令人恼火,要是不将他们荡平,朕这个皇帝得看他们一辈子的脸色!真要这样,这皇帝干脆叫他们推个人来当算了!”
    “陛下既如此,老臣也有几句直言要说!”杨廷和跪在他面前,一副向死而生的模样,“朝廷要清田之时,老臣等苦心劝过陛下从长计议,切莫操之过急,可陛下不理,非要任用刘瑾等一众奸邪宦官,陛下难道不知,刘瑾一到江南,必定引得江南士绅反弹吗?陛下口口声声说江南士绅之举令人恼火,岂不闻其根由在刘瑾?!”
    他这话就是说江南士绅也是叫你给逼的!
    朱厚照一听这话,哪怕他脾气再好也不禁怒从心来,“放肆!!杨廷和,你要清楚你在与谁说话!”
    杨廷和仍自不退,“微臣绝不敢冒犯皇上,陛下心里也清楚,微臣是为了大明,为了皇上!此番皇上大动兵戈,是因心中怨恨,由此而知,皇上大军一到必定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皇上为了自己的私怨,而大伤江南文气,如此举动便是暴君也不为!传之后世,更是要背上千古的骂名!微臣句句肺腑之言,恳请皇上三思!”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了,朱厚照气得胸膛接连起伏,好在他不是无能狂怒之辈,他微微颤动的手指着他,说道:“朕偏要你看着,朕是如何踏过他们的尸骨,建立的不世功勋!想用身后之名来要挟朕,绝无可能!你不要扯什么明君、暴君,美名、骂名!这些名头统统不在朕的眼中,大明天子,朱家男儿是敢作敢当的铁骨头!谁要来指摘朕的不是,等他开拓出比拟朕的功绩再说吧!”
    “陛下!”杨廷和向前爬了几步,几乎要抱住皇帝的腿,“陛下,江南文气一断,天下读书人的脊梁便也断了,于我大明殊非吉事,老臣再请陛下收回成命!”
    杨廷和如此激烈,弄得王鏊都面容悲戚起来,于是他也跪了下来,“陛下,杨阁老这是一番尽忠之言,还请陛下明鉴。”
    “请陛下明鉴。”何鉴、王华与梁储等也都跪下。
    朱厚照则一把推开杨廷和,他心意已决,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径直向外走去时,还有旨意传来,“杨廷和胆大包天、冒犯君颜,从即日起,革去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少保等职,并关进天牢,以候圣裁!”
    他忽然想起来历史上的落水事件,所以心下一横,干脆把他抓起来拉倒。
    本来张璁也在等着继续进位呢,天下清田令更是需要三五年的功夫才能做完的事,需要一个有冲击力的当朝之臣。
    第七百九十四章 行军、定策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
    这还是正德年间的第一回 ,今上在内阁阁老奏对之间直接将其人下狱,在此之前,哪怕是闹出再大的动静,也都要发酵几日,而且不管如何发酵,天子会渐渐怒消,随后为其寻个不错的去处。
    哪像今日一般。
    杨廷和不仅革了职,甚至连个庶民的身份都没捞到,直接蹲大狱去了!
    于是乎侍从室谢丕、范玉昌,包括尤址都觉得皇帝铁定发了天大一般的火,所以他们纷纷放下手中事务,到皇帝面前跪下听旨,口中还不停地说着息怒息怒。
    说得朱厚照都听烦了,“好了!莫要再讲了!”
    杨廷和的那番话也确实令他生气,江南的那帮混蛋到头来竟成他逼得了,妈的,说到底是东也不行,西也不行,最好听了他们的话,缓行,哦不,停了清田令才是好的!
    不成,朱厚照心中很坚定,不能受了这帮人忽悠。
    土地兼并是王朝痼疾,他现在有这个条件能做一次,绝对不能放弃!
    渐渐地,朱厚照气息平稳下来,监国的旨意他也得重新下了,并将目光放在了谢丕之上,“传旨。”
    一声令下,所有人身子一凛。
    “宁逆无君无父,勾结江南乱政的士绅举兵谋逆,罪无可赦!!朕将亲尊驾临,率大明锐卒,以破贼军。自朕离京之日起,由皇长子监国,大学士王鏊、吏部尚书王琼、侍从室侍从谢丕三人辅政。并宣成国公朱辅、定国公徐光祚、威宁伯王烜、大学士张璁、兵部尚书王璟、侍从室侍从范玉昌,随行侍驾!”
    随驾的还好,几个勋贵和张璁等人原本就是确定的。
    只不过辅政之人和先前有所不同。
    谢丕这些年在朝中位是不高,但权力不轻,毕竟是最接近皇帝的人之一。
    也就是不出京办事,但凡出去,是个人都得卖他面子。
    而且谢丕乃谢迁之子,算是清流二代,家学渊源,很注重个人品德修养,几乎不做很嚣张或是很冒头的事情。
    反正就是皇帝说什么,他就完成,在朝堂上存在感不是那么高的。
    此番忽然辅政,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臣子们也在想,皇帝突然有这样的考虑,这是有何用意?
    另外一边,杨廷和已经被侍卫带了下去,红色的锦绣官袍脱掉,换上带着‘囚’字的灰色麻衣,十一月底的京师天气已经很是严寒了,突然如此,冻得这老家伙直哆嗦。
    好在他到底算是阁老那样的人物,而且名望也高,朝中不少人愿意照顾他,所以苦熬一两个晚上,取暖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刑部天牢不见天日,杨廷和被关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恍然失神,他宦海浮沉多年,被下狱还是头一回。
    刚进来的时候,他自己也还有气,同时心里也想着自己只是暂时惹皇上生气,但皇上知道他的心志不坏,因而估计等这阵风头过去也就好了。
    另外他心中并不后悔,为人臣者,本身就是要敢言直谏。
    第一个晚上,无眠。
    一夜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没什么人理他,他仍然是当初的想法。
    而后又想到苦难打熬的就是人的心志,所以于狱中端正坐好,不管如何,他都是正气凛然的汉子!
    第二天过去,睡了一会儿,但一觉睡醒,不知过去多久时间,一下便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不觉得时间在流逝,之后就是不知过去多久。
    直到有一天,大锁打开,门前忽然站了两个人。
    “爹!”
    竟是他的儿子,杨慎。
    杨慎啪一下给他跪下,“爹,你受苦了!”
    “痴儿。”
    纵使是杨廷和,落难之时看到儿子也是面有动容的。
    而杨慎边上站着的乃是王鏊,皇帝倒没有过分苛责,说他们不准探望。多年的同僚情谊,见一面还是应当的。
    杨廷和却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王鏊,只能干干的叫了一声,“王阁老。”
    “介夫还是不要多礼。”
    说着他招招手,外面两个青衣小厮各捧了许多书,王鏊说:“人生得一知己不易,老夫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美酒佳肴,想必这才是你需要的。”
    杨廷和鼻头一酸,为难之时见真情,“多谢,王阁老。”
    “介夫,你且在里面熬上几日,陛下是一时之气,等时机合适,我便向皇上说几句软话,总归是将你放出来再说。”
    “皇上……”杨廷和眉宇之中有黯然之色。
    “皇上已经离京七日了。”
    “七天了?竟有这么久?!”
    “恩!”
    杨廷和心中一惊,他其实有些不好的预感,“皇上勤政好学,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从未有七日不召见臣子的……”
    说是臣子,其实是他自己。
    这些年来,除非他有事离京,否则确实没有和皇帝有相隔七日不曾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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