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怨不得旁人了。
    今天他不利用,明天也会被别人利用。既然如此,又何必拱手让于他人呢?
    而这个裂缝,便在这次大朝会出现了。
    当王炳开始感受到那种‘伸手向朝廷’要钱的氛围时,就敏锐的意识到可以给内阁挖这个坑。正如杨增荣所说,现在要钱,理由一定会很正当。
    毕竟这都正德二年了,难道还会有笨蛋去建议皇上营造宫殿?地方官本就有政绩压力,皇上有爱民,那当然是为了百姓而要钱了!
    而当这种要求提出来,内阁是真正的拒不了。
    “说起来,老夫也是迫不得已。”
    杨增荣不理解一个堂堂的兵部尚书有什么迫不得已,“大司马是指什么?”
    “指马。”王炳食指重重点了一下桌子,眼神之中很是深邃。
    “内阁,想要将民牧快速退出。真要如此,他们是可以青史留名、举杯共饮了。可剩下的马匹的缺口,皇帝会问太仆寺要,太仆寺归于兵部,然而民牧少了一大块,兵部哪里去弄这些马?难道让我这个尚书变戏法变出来么?”
    杨增荣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但如果陛下愿意推动正德二年就开始复套,那便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完全翻转。
    一来,为了备战,民牧势必不会退得那么快,那么马这个问题便不会出现。
    二来,皇上自然也不会把银子都给内阁和清流,至少要留下一个大头来供军需,为了稳妥还要留下银子以备不测。那么内阁和皇上的矛盾就会凸显。
    再想想当初刘健是怎么下去的?还不是因为反对皇上出兵!
    按照皇上的性子,平日的小节可以忍,但碰上军国大事,管你是四朝元老,还是开国勋贵,照样拿下!
    到那个局面之下,内阁的位子,他们还做得稳么?
    “大司马若要稳妥些,最好再去见一个人。”
    “谁?”
    “杨应宁。”
    第四百三十一章 二哥,你得入宫!
    杨应宁这个三边总督的确很关键。
    皇帝能以复套大业相付,心中对他的信任还是很大的。
    这种抉择的关口,要说谁能真正影响皇帝的决策,也就只有他了。
    因为正德皇帝是个很理性的皇帝,如果今年复套能搞成,那就搞,搞不成,只要道理说清楚,那肯定就不会搞了。
    这可不是那种把军国大事当儿戏的昏君可以比的。
    只不过……
    杨增荣能想到的事,他王炳会想不到?
    “你说我去见他,是该去见他。可怎么见呢?我这个兵部尚书,虽说掌全国兵事,但他是阁老,复套的事,我得听他的。这是当初皇上安排得巧妙之处,就是许他便宜行事,不受朝堂制约。所以在公,他还是我的上司,他与陛下说什么,怎么说,轮不到我多嘴。
    多了嘴,反而让人觉得不懂事,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搭上了上司的身家性命,那以后还不知多少麻烦事。再有,他杨应宁也算是老狐狸了,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能做的事,不用我去劝,他也会做。不能做的事,我开了这个口也是无用。”
    杨增荣老脸一红,
    他还以为自己想到了王炳没有想到的一茬,谁曾想,人家不仅想到,而且想得更多。这朝堂之上,谁又比谁更笨呐?
    “……听大司马的意思,倒不如想想杨阁老需要什么?”
    王炳低头转着手中的瓷杯。左思右想之后,只能摇头,“若真的那么好想……陛下也不会安排这么个位置给他了。”
    总督加阁老。
    大明大概是头一回。
    这就使得杨一清的地位有些超然,他要调动什么资源,一般人不敢拒绝,也就是所谓的边疆战事不能受掣肘。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帝是故意让杨一清只需要在意圣意,
    “若我是杨应宁,才不会管京里怎么争,天子以如此重任相托、又如此信任,那么便是天子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只要抓住这个关键,京师再乱,一样可以稳如泰山。反而掺和进京里的事情会大大的不好。”
    因为那样,皇帝就会猜疑你这个手握军权的边疆大臣的用意。
    不会的,王炳确认,杨一清绝对不会管这些事。
    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
    内阁也争取不到杨一清。
    这也足够了,反正圣意在他们这一边。
    至于结果如何,那就是看皇上要如何抉择了。
    过了一会儿,府中的下人过来禀报,说:“老爷,宫里传出了新的旨意。”
    “嗯,拿来我看。”
    结果王炳一看就觉得很莫名,
    “威宁伯?他与此事有何关系?”
    ……
    ……
    “杨总兵,一年不见,您又魁梧了。”
    威宁伯府的老管家是当年跟随王越的老人,老人嘛,用着顺手,便一直留着了。
    以往王越在的时候,杨尚义常常出入威宁伯府邸,现在人不在了,他只要回京也还是会来的。
    吃水不忘挖井人,如果不是王越举荐、培养,他现在还在广宁卫那里吹冷风呢。
    “孙伯说笑了。我这是一年年见老还差不多。”
    老人家让出身位,“快请进吧,老爷在呢。”
    “好。”
    杨尚义之所以常来这里,多少还是怀念王越。
    他现在在杨一清的手下虽然说也不错,不过周尚文几番征战下来,显然已经更受重用了。
    而对于新任威宁伯来说,
    甘肃总兵杨尚义的上门,显然是件大事。
    王烜非常正式的接待了他,尽管两人其实并不熟悉。
    “去年十月,朝廷下旨让我袭了威宁伯的爵位,我虽然朽木之才,但朝廷旨意不敢违抗,且,也想尽些力量,不堕祖宗的威名。”
    说到这后面,他的底气有些不足,像是害羞的男孩儿。
    杨尚义看在眼里,心中叹息,如此懦弱,想恢复祖宗威名那也不太可能了。
    “若是不介意,我想去祭拜下王襄敏公和令尊。”
    “怎会介意?我带杨总兵过去。”
    威宁伯府没什么过年的氛围,毕竟去年刚刚死了老威宁伯。府院里除了古朴的建筑,就是些梅花,相比于其他伯爵府略显简陋,但不失雅致。
    一行人在廊檐中边走边说,还未注意到后面已经有人快速跑了过来,远远的喊道,“老爷,圣旨到!”
    威宁伯府几乎很少有这样一句话。
    王烜一开始听得不真切,还以为自己是幻听,到第二遍时他嚯然愣住,然后转身。
    杨尚义也一样侧着,他听清了,“既是圣旨,还是快快去接旨吧,这可耽搁不得。”
    王烜有些恍然,他想到了年前妹妹说的话,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杨总兵,我去去就来。”
    威宁伯府很少接圣旨,好在过去的老人还剩下,知道一些礼节什么的。
    这个时候,悦园中的王芷也接到前院的消息。她难得走出悦园来,大概也是心中关心吧。
    姑娘有一头掠过腰线的乌黑长发,两缕落在胸前,大半披在身后,从背后看,身形纤细的她还真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气质。
    对于王芷来说,她大概猜得到皇帝可能会派给威宁伯一些差事,但具体是什么,这个可就难猜了。
    不过想来也不会是很难的事。
    到了正堂之边,王芷躲在拐角不露头,静下来只听到一句,“……钦此。”
    兴许是圣旨不长的原因,倒是结束的快。
    之后是一番常规客套,威宁伯感谢一番太监,送上一丢丢碎银意思意思,反正就是走个过场。
    一直等到宫里的人离开,王芷才款款走了出来。
    “二哥,圣上委以何事?”
    王烜自是毫无隐瞒,将圣旨给她看,并道:“顺天府还余几县没有完全退出民牧,陛下旨意,要我统管改牧为农之事,一是收拢百姓手中马匹以为军用,二是会同地方保乡安民,勿使作乱。”
    王芷快速扫了一眼圣旨,
    她心中思量,皇上这个安排可称合适。
    威宁伯初任事,自然不宜太难,这件恰好。再者也与兵事有些关联。马匹,可是军用物资,而且是比较重要的军用物资。
    “这原先应当是太仆寺的职责,如今圣旨落在二哥的头上,二哥当先去拜会太仆寺卿,以及兵部堂官。一来与他们交接好诸多事项,二来,也不要以威宁伯的爵位自居,谦虚些,请教他们如何去做。再有,爷爷曾经任过兵部尚书,衙门里或许会有些老人,二哥借此机会待他们也客气些。回头仔细把事儿做好,再以爷爷的人脉为基础结交些朋友,这样,第一步走得也算稳妥。”
    如果真的按照她说的模样去实现,
    威宁伯一个众人好感是不会少的。
    当然关键是事情要办好,好向皇帝交差。
    这样上司的信任和‘群众基础’就都有了,这开局还不好?
    “好,那便依计而行。”王烜听了也有开始信心满满,接着他忽然又想起来,“对了,杨总兵还在府里呢。”
    “杨总兵?哪个杨总兵?”
    “就是甘肃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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