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也懵了,“等……等等大人!小人说的不对,宁五仁贩得的确是私盐!”
    “打!”
    这拳打脚踢配着李淳的哀嚎,毛语文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甚至还在一旁解说:“我总觉得大牢那种地方,要么一开始便交代,要么死撑着也让我看看你的骨气。最不值的就是你这样装作硬骨头的软骨头,看似一副聪明模样,但最后是既交代了,又挨一顿打,实在不聪明。”
    李淳的眼角和嘴角都挂了血迹,这才被放过。
    “宁五仁做不做关外的生意?”
    “……”
    回答毛语文的是一阵沉默。
    于是他手指又动了动,“先照着那条瘸腿打,打断了,再打那条好腿。”
    田二心里一阵发寒,他是东厂的人当然见过这类狠的,但是像毛语文这样说得和家常便饭一样的……也极少。
    “我答,我答……”李淳是哭着说的,“他做关外的生意。”
    “卖铁器吗?”
    “……卖。”
    “像他这么大的商人,应该不会随便卖卖吧?有接头人?”
    “有的,呜……”李淳彻底开始哭了。
    但毛语文不管,“除了他,还有哪家商人?”
    “还有宋随之、于广文、刘理平、杨……”
    “等等!等等!”毛语文一摆手,有些不信的问:“私售铁器给鞑靼人是要被砍头的,大同这么多商人都这么干?!”
    李淳害怕他怀疑自己,又给自己一顿打,便急忙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大同镇缺马,为了换取足够数量的马匹,纵开私市,售卖铁器,这都是官府允许的呀!”
    听到这里,毛语文忽然觉得头皮还是麻了,
    可怜他先前还觉得这事儿多简单,无非就是找到个人,还是个商人,然后直接把人抓到北京去,替太子了结了这事儿,那么他的大功劳不就到手?
    可现在想来,这哪里是商人的事,这其中牵扯到了诸多官员,
    这是……要命的差事啊!
    一旦他们这些人,是太子派出来的这个消息走漏,查得又是私贩铁器之事,想来大同的总兵官为了对抗这种调查,估摸着手起刀落就是二十一个人头!
    “坏了……”毛语文咬了咬牙,这事儿,整大了!
    “先把他绑了,我要想想。”
    占了一辈子小便宜的牢头儿碰上了大活儿,他给自己一个人找个地儿,细细想了这事。
    毛语文想,事情不怕牵扯的广,就怕办得不如太子的意。
    太子说大办,他要是小办,那就是胆魄不足,太子要小办,他要是大办,那就是脑子不够。所以如何处置,其中关键就是太子的心思。
    至于什么哪种是对,那种是错,那不是他关心的东西。
    这一节于他太过重要,他又不了解太子,不能瞎猜。于是他当即决定,叫来两个人,各塞了两个银锭,“两位兄弟,又要辛苦你们一趟,你们是东厂的人应该进得了宫,这封信务必交到东宫刘公公手中。若是找不到,就在我家的门口挂起灯笼,总之,这事儿一定要快!”
    “是!”
    送银子是客气,不送银子,毛语文的话他们也要听。
    好在这距离,也总比张永去的浙江要近上一些。
    ……
    ……
    朱厚照在宫里拿到信的时候多少有些惊喜,“这个人,会办事。”
    刘瑾搭着笑脸,“殿下是指什么?”
    “他会揣摩本宫到底要什么,这点儿就比一般人高明。”碰上好的人,他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咱们什么信息都没给他,但他马上找到了突破口,说明脑子好使,敢想敢做。到了不能自己决断的程度,又立即上报。你说这样的人,再大一点的事交给他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重要的还是勋贵身份,看来趁手的人总归是越来越多了。
    “那也是殿下给了他这个机会,否则始终是个牢头儿。”
    “嗯。这事儿暂且先不提,”朱厚照开始思考,“大同的这事儿,你觉得是要大办还是小办?”
    第一百二十章 传我旨意!
    昨天是最后一天,过了昨天韩子仁就把所有从知府衙门领的种子给发完了。
    现在乐山县少了很多沿街乞讨的无家可归之人,就是昨儿碰着一个卖身葬母的姑娘,韩子仁这个知县出钱,把那位病逝的老母亲给安葬了。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姑娘本就无父,又没了母亲,天地之间孑然一身,死了都没个牵挂她的人。韩知县虽然是人痞了一点,但心中还是有善良,最后决定让这个姑娘随身伺候他。
    沈师爷说,地和种子分完,这边又收了个手脚伶俐的姑娘,堂尊可以舒服一阵了。
    但靠天吃饭,哪里有闲的时候?
    韩子仁马不停蹄又把乐山县到处跑了一遍,回到县衙和他们商量,“老百姓靠的是一亩三分田的收成过日子,现在乐山县的流民是少了许多,大户也被抓到北京去了,但一场大雨、一次干旱还是有可能让百姓颗粒无收。我跑了好几个村,觉得现在乐山要紧的还是兴修水利、畅通沟渠。”
    “这……就需要不少银子了。”
    “银子不怕,反正我脸皮厚,大不了再去求一次杨知府。”
    虽说抄了三家,但那钱进不了县衙的口袋,现在这县衙还是没钱啊。
    韩子仁想到就做,屁股一撅又撅到了杨廷和的知府衙门里,并没羞没臊的拍起马屁,“府尊,下官这是给您述职来了,乐山县分田、分种子都已经顺利完成,现在那地儿虽说还是穷,但百姓安居乐业。下官这……也总算没给您丢脸。”
    他来的路上,天忽然下起雷雨,头发也湿得很深。
    杨廷和让府里的人稍微替他整理一下,与此同时说道:“……方伯(布政使别称)被抓了。”
    这说的,就是黄文佑。
    韩子仁一愣,他知道现在是动荡时刻,却没想到换人这么快,臬司衙门这才换了多久啊?
    “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好可一起去拜见一下。”
    “府尊瞧得起下官,下官自是愿意与府尊同往。却不知新任方伯又是哪位?”
    “路上说吧。”
    黄文佑被下狱后,朱厚照没有客气,自然是想着安排自己人,且山东的情况刚有起色,再换个和他思路不对付的人去当杨廷和的上司,这不是恶心自己吗?
    所以新任山东布政使,由詹事府属官右春坊右谕德王华调任。
    右谕德这个职位虽然只是从五品,但明代职级低而地位显是正常现象,王华还是翰林院日讲官呢,这种皇帝身边的近臣,要么不出京,一出就是一方大员。
    “实庵先生……可是成化十七年辛丑科的状元公?”韩子仁只是个举人,说起来这个也是羡慕的。
    “不错。”
    杨廷和余光扫了扫他,“方正(韩子仁字),当今太子绝非平庸之主,便是我出任青州知府、实庵先生出任布政使,这都不是常例。因为殿下说过,为民办实事的官员才叫真正的好官。”
    这么说起来这也是在鼓励他。
    “方正的表现,我已经报给了殿下,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要做到这八个字,将来……也未尝不可期盼呐?”
    这话说的韩子仁心头激荡,热血难抑。
    但转头又想到黄文佑,那也是一种结局啊。
    “下官谢过府尊!府尊,不知黄文佑所犯何事?”
    这个现在也可以说了。
    “殿下扣下了鞑靼使团的费用,黄文佑上疏,言殿下重蹈当年覆辙,要开大衅于边,将来必为国招患。”
    韩子仁嘴皮子一翻,“迂腐。以往我大明也是以礼相待,可鞑靼还不是照样寇边?”
    杨廷和点点头,“你倒是能马上领会殿下之意,不容易。”
    “不过话说回来,如此行事的确会给人借口。就为了……银子?”
    “为了整军。”
    韩子仁眼睛一亮,“殿下,奇人也!”
    山东的事了得差不多,
    当初的专办官员,户部尚书周经也启程回京。
    谢迁早就回去了。
    此外,詹事府詹事吴宽、吏部左侍郎韩文也都前后抵达京城。
    吴老先生离开了京城几个月,心中始终‘惦记’着东宫太子,他走的时候就知道东宫不知要搞出什么事情来,
    但纵使做好了心里准备,真到京城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张天瑞升了左谕德,把书院办得风生水起,那个他昔日看好的王鏊天天讲学,明里暗里的说着圣人之书不足以办事的道理,
    还有一事,令他心脏都要骤停了,便是太子把鞑靼人给得罪的死死的!
    这是要干什么?!
    早前他就和王鏊说过,当今太子是智足拒谏,文足饰非的人!将来必有新、怪之法,但他没想过会来的这么迅猛!
    ……
    ……
    这个时候朱厚照正在和刘瑾商议毛语文所奏之事。
    “大同的事,小办则不如不办,否则虎头蛇尾,想必不是殿下的心意;但大办……则边关不稳,值此之时也非明智之举。因而,奴婢以为大同……适宜缓办……”
    “缓办……?缓到小王子准备好了,缓到明年、后年他寇边的时候办?”朱厚照笑着质问。
    刘瑾顿时哑了,“这……奴婢愚钝,猜不透殿下的心思。”
    “其实也没什么,你想想之前王华说的话就明白了,前些年,小王子一直在收拾内部,眼下刚刚好。所以想必他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做准备,瞧眼前就明白了,他派如此大规模的使团,所为何事?”
    壮大实力罢了。
    明朝也没有不堪一击到那种程度。他若兴兵,规模小了无所谓,大规模怎么也要做做准备吧?
    “不过也不能不防范他们做出危险的举动。我已请父皇下旨,传谕边关各镇,要他们加强防范,严密监视鞑靼人的异常行动。但……其实以小王子这种人的心态,咱们做得越过分,他越不会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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