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只是聪慧,但他的心很好。”杨暕道,“对朝堂,他能委婉劝谏父皇;对小家,他以兄弟和睦为重。是兄长错看了他。对了,这次你和我去别庄,会见到一个叫李智云的小孩。那是李家庶出的五郎。”
    杨暕说起李智云因学习比李元吉优秀,自己和生母被李元吉侮辱的事。
    “他们把李五郎也带到了别庄照顾,避免李五郎和李四郎再起冲突。”杨暕道,“听大雄说,他本来没想这么细,是大德的提议。”
    说完一大堆话后,杨暕洋洋得意,得意得甚至用上了年幼时的称谓:“阿兄,你总说我识人不清。这次我识人绝对比你清!”
    杨昭听了杨暕之言,又惊讶又欣慰。
    弟弟这一番说辞,很明显真的有认真观察和思考。
    弟弟幼时十分聪慧,长大后却懒得用脑子,让自己十分担忧。
    杨昭从来都不担心杨暕抢自己的太子之位。如果杨暕动手,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他有夺嫡的意图,父皇就绝对不会容忍他。
    他是真的担心弟弟做事不过脑子,惹父皇震怒。
    现在弟弟终于用上了脑子,杨昭都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杨暕得意地把杨昭带到李世民和李玄霸居住的别庄。杨昭看见趴在正在烤肉的李玄霸背上撒娇的李家五郎时,彻底相信了杨暕的话。
    小孩对好恶感知十分明锐,而且李玄霸没有必要讨好庶出的幼弟。所以李玄霸对李五郎表现出的善意都是真实的。
    连对庶出弟弟都如此友好,李玄霸确实心善。
    杨昭反省后,就决定和李玄霸坦白并道歉。
    李玄霸很尴尬。
    杨昭其实没必要道歉。论迹不论心,杨昭一直在帮他。若不算那只有自己能确认的救命之恩,其实是自己欠杨昭许多人情。
    毕竟虽然他知道杨昭那时不回大兴会病死,但未来既然已经改变,当事人并不知晓自己会遭遇的事。他对杨昭所说的话,也只是让杨昭避开杨广的猜忌而已。
    至于杨昭在背后说自己心机深沉,喜欢钻营……咳,杨昭说的是真的。自己还没小气到别人说真话还记恨的程度。
    现在杨昭因为自己不存在的品德为自己道歉,李玄霸难免脚指头抠紧鞋底。
    李玄霸对着一墙之隔的二哥把这里的事用心声说了一遍,然后在心里大喊:【救命!赶紧过来!】
    李世民隔着墙给了他一个【哈】,隔了一会儿,又传过来一个【哈】。
    最后,他在李玄霸的期盼中,传来了一个超级洪亮的【不】字。
    李玄霸脸色一垮。这个二哥不能要了。
    他只能自己缓解尴尬的气氛:“表兄何出此言?表兄照顾我良多,我感谢表兄还来不及。至于表兄的误会……”
    李玄霸顿了顿,苦笑道:“表兄不是误会。我确实善钻营。高老师和宇文老师都提醒过我,不要太过依赖‘术’,会移了心性。表兄看人很准。”
    杨昭道:“你这样说,我更无地自容了。高公和宇文公会提醒你不要移了心性,我却只是……唉。”
    杨昭皱起了他的大胖脸,像一个超大的包子:“这样一想,我何尝不是落入了‘术’中,差点移了心性?”
    太子之“术”,也是“术”啊。
    李玄霸赶紧转移话题:“表兄,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我们就别提了。继续说西域之事可好?陛下不是想要征讨高丽吗?听闻陛下已经在做准备了,怎么突然又要去征讨吐谷浑?”
    杨昭见李玄霸的耳根都红了,心中莞尔,对李玄霸真实的性情又多了几分认识。
    他顺从地转移话题,埋怨道:“是吏部侍郎裴世矩献策。”
    杨昭一直将李玄霸当做同龄贤才对待,现在误会解除,他也没有将李玄霸看作孩童,很仔细地将裴世矩之事告知了李玄霸。
    李玄霸说是学习,其实相当于是给裴世矩当直接下属,需要多了解裴世矩。
    李玄霸一边听杨昭对裴世矩的评价,一边在心中把裴世矩相关的史书记载搜索了出来。
    裴世矩,贞观年间改名裴矩,在史书中是超低配的长孙晟。但因为《大唐双龙传》中他的角色是石之轩的马甲,戏份颇重,所以知名度比长孙晟高多了。
    裴世矩是隋唐两朝重臣,他在隋唐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在大隋时,他是隋炀帝身边“选曹七贵”之一,曲意奉承隋炀帝的喜好,撺掇和支持隋炀帝耗费大量民力攻打吐谷浑和高丽,从不谏诤。
    隋炀帝接待外藩使臣和商人时,要求百姓必须身着盛装没有盛装就不准出门,召集四方艺人在端门街陈列百戏,店肆在店门口大摆宴席让番民白吃白喝,甚至把树上都裹了丝绸……这些建议,都是裴世矩提的。
    他在西域也行了如长孙晟的离间之举。
    长孙晟实施离间计后,不仅成功分裂了突厥,被分裂的突厥可汗们仍旧很喜爱长孙晟,丝毫不认为是长孙晟和大隋的错。
    隋文帝时的北疆在长孙晟的经略下十分安稳。
    裴世矩离间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在行离间之计,对大隋非常愤怒。东突厥始毕可汗因此拒绝向隋炀帝进贡,还带兵围了隋炀帝。
    隋炀帝时的北疆在裴世矩的经略下战火频发。
    说他是亡隋之臣,一点都不夸张。
    但裴世矩辅佐李渊时经略西域却稳扎稳打,运用“远交近攻”之策,给唐朝留下了足够休养生息的空间,让李渊派李世民平定天下时,没有遭遇后方危机。
    唐太宗继位后,裴世矩又常直言劝谏唐太宗的过失,帮唐太宗顺利度过了继位之初的焦头烂额。
    唐太宗任裴世矩为民部尚书。裴世矩撑着八十岁的高龄帮唐太宗理顺了一团乱麻的户籍,在贞观元年末病逝。唐太宗很感激他,给他的谥号是“敬”。
    观裴世矩在唐朝的行为举止,是名副其实的佐唐忠直之臣。
    李玄霸:【裴世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动则景随矣。】
    墙那边:【啊?】
    李玄霸:【后世《资治通鉴》中对裴世矩的评价。】
    墙那边:【啊??】
    李玄霸:【夸你呢!】
    墙那边:【哦。】
    墙那边又传来哐当的声音。
    李玄霸和杨昭同时扶额。
    “他们难道还在打?”
    “唉!”
    李玄霸和杨昭的正事谈论不下去了。
    杨昭草草总结:“裴世矩颇具才干,你跟随他会学到很多本事。但此人过分钻营……”
    说到这,杨昭想起自己刚说过李玄霸善钻营,不由失笑。
    “你可别学他,更加钻营了。”杨昭开玩笑道,“他的钻营已经失了忠直之心了。”
    李玄霸道:“不会。表兄此次也要随陛下亲征,表兄的身体吃得消吗?”
    杨昭笑道:“你别小看我,我也是能开强弓的。我陪父皇西行,你知道父皇喜好,我这一路也一定很舒坦,不会受累。”
    他叹了口气,笑容淡去:“你心智早熟不似孩童,我就直说,不找借口了。当年父皇和叔父皆有战功,唯独伯父留守后方。群臣都支持父皇,是真的不服他啊。父皇亲征,我无论如何也要随行的。蹭军功啊,明白吗?”
    李玄霸点头:“明白了。”杨昭确实心思通透。
    杨广每次亲征都是修个大宫殿住进去,马车也像移动的行宫一样华丽。他出征时,皇后妃嫔公主,宫女乐工歌伎,都会随行,亲征路上确实很舒服。
    李玄霸道:“表兄要保重身体。”
    杨昭颔首微笑:“你也一样。特别是你师从高公和宇文公,可别学了他们的刚直。遇到不能劝谏的事就不要劝谏,命没了,劝谏也不会成功。留得一条命在,你才能做更多的事。明白吗?你之前委婉的劝谏就很好。”
    李玄霸知道太子是真心劝告,拱手道:“是。谢表兄提点。”
    墙那边又传来哐当噪音。
    杨昭扶着额头慢吞吞下地:“过去看看吧,我担心他俩把屋里都砸了。”
    李玄霸跟着杨昭快速往隔壁走。
    隔壁房间,李世民和杨暕正各拿了一根竹竿,身上绑了个毛皮抱枕,开心地对打。
    李玄霸看着满地狼藉,脸色青黑。
    你们要打出去打啊,别砸东西!
    杨昭苦笑:“别生气,别生气,我赔,表兄赔给你!阿孩!住手!你的岁数比大雄大一倍,你还要脸吗!”
    杨暕恼羞成怒:“不准叫我阿孩!”
    李玄霸跑步向前,揪住李世民头顶的小揪揪使劲扯,然后转头对窗户道:“小五!我不是让你睡觉了吗!”
    李智云从窗户探头:“我听见好大的动静,就很好奇……啊,三兄别生气!我这就去睡!”
    李世民惨叫:“别扯了别扯了,发髻要掉了!”
    杨昭:“阿孩啊,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杨暕怒斥:“都说了不要叫我阿孩!”
    李智云又从窗户探出小脑袋,捂嘴偷笑。
    ……
    第二日,李智云就笑不出来了。
    李智云眼泪汪汪:“啊?二兄和三兄都要去张掖,那我呢?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我会害怕。”
    李玄霸道:“你暂时回家。李元吉被父亲教训得很厉害,他不敢再欺负你。”
    李世民揉着李智云的脑袋道:“等我和阿玄回来会检查你的功课,不要偷懒。”
    李智云抱住二哥和三哥的手臂:“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你们能去,我也能去!呜哇!我不要!”
    李智云这些时日真是太开心了,可没开心几月,就要回到唐国公府。李智云一想到在唐国公府与李元吉一起上课的日子,就头皮发麻。
    李元吉是可能不敢欺负自己了,但自己仍旧要和李元吉一起学习啊。而且为了照顾李元吉,他仍旧只能藏拙。
    不想藏拙!不想被李元吉拖累学习进度!想被夸!
    在这里,二哥三哥每天都会夸他聪明,功课做好了,还有很多奖励。
    不要回去,不要嗷嗷嗷!!!
    李智云发挥出了李家人(除了李玄霸)的特长,瞬间哭成了泪人。
    李世民见状,眼泪也不由涌了出来,抱着李智云一同痛哭。
    李玄霸把胳膊从李智云怀里抽出来,狠狠踹了二哥一脚:“你哭什么啊!”
    李世民呜呜道:“不知道,就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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