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打算私飞过去,从老爷子哪儿光顾一回,也没心思再折腾申请事宜。
    订了两间头等舱套房,原定要带的人都遣散了,姜语打了个电话给徐梦,希望她当几天随行助理,才得知她已经从演奏厅离职了,将近年关,也不好再寻下个工作,打算先回老家。
    这通电话叫住她,二人约见在北海城,还是之前姜语带她去过一次的酒楼。
    这回徐梦把她喊住了,只简单点了些菜,还硬要分担一部分,她说非亲非故,不能平白无故总受人恩惠,她年长些,说起话来可讲究理据,说小姐大方是小姐,她总不能昧着心,她过意不去。
    姜语被磨软嘴皮答应了,还担心她反悔,菜刚点完就去下边把账清了一半儿。
    徐梦回来时,桌上已经上好了姜语另叫的小茶点,还特意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姜语问她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辞职,明明都已经熬了五年。她只说累了,职位不高不低的,担子却重得很,繁琐地理也理不过来。
    姜语猜想到是她工作上遇到什么烦事不愿说,也不深聊,就问她:“之后呢?有什么打算?”
    “我有些朋友都在北上广那边,我合计着,明年也过去。”
    “干回老本行?”
    “看吧。”徐梦笑说,“人往高处走,有更好的机会再说。其实我耗在北海那么多年,一部分还是因为我前任。”
    姜语笑了:“你这是被他耽误了?”
    徐梦无奈摆手苦笑:“自作自受吧,年纪轻总要踩些坑才知道回头。”
    这话听得她莫名顺心,叹声气靠木椅上,“是这个道理。”再看向徐梦:“以后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我卖个人情应该够面儿。”
    徐梦闻宠若惊,“您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姜语叫她不用有心理负担,“我看人也挑缘分,你这样真诚的,我遇到不多,不然也不会找你随行。”
    “那我先提前谢谢您了!”
    表面随口的客套话也罢了,得人赏识徐梦确实高兴,又问姜语:“我们这次去柏林要多久啊?需要准备什么吗?”
    姜语摸下巴思考,清点出些概要:“半个月到一个月吧,具体再说,反正年关之前能放你回来。左右也没什么具体工作,去几场森林音乐会,赴些晚宴,见些行内人……太多我也忘了,有个行程表,回头发你。”
    徐梦点头:“明白。我倒还有个想问的。”
    “你说。”
    “您没有固定助理随行这种吗?”
    姜语无奈笑起来:“我连工作都是不固定的,看我母亲安排,随行什么的就那样配。”
    徐梦小声噢噢,脑袋一光,双掌一拍有什么头绪,把姜语吓一跳,笑她吃个饭还一惊一乍。
    徐梦说:“想起来件事儿,不过应该没那么重要。就之前直接闯休息室找过您那位李先生。”
    姜语低垂眼,表情是凝住了,却也视之若无,不搭话。叫的菜上了几样,就近尝两口摆面前的。
    徐梦就自顾再说下去:“他前些日子来过一趟演奏厅,那时候我递交的辞呈都在受理了,已经在准备离岗,新招来替我的还没完全熟悉交接业务,忙得乱七八糟,只能给叫我过去帮着点,才知道这事儿。”
    姜语总算在这儿给她回了个嗯。
    她还有话说:“不过那李先生也是奇怪,不接受任何招待,只让安排之前看您那场坐过的贵宾席,落幕就走,第二天晚上又来,也是同样的,默声一坐就是老半天,什么方面都让助理来交涉。持续到第三天他就不来了,推辞演奏厅的继而邀请,还让人捎了句话,说是枯燥乏味不如前。”
    徐梦再想还是费解,“您说是不是挺奇怪的?常人若觉乏味,早在第一场就不会来了。”
    “嗯,挺奇怪的。”姜语淡然面色抿口甜酒,作听了个笑话的数。
    任他来几天演奏厅,揣着什么杂心思,她是听不得这人以这种形式跑她耳边来,可也不好无故去捂人嘴,回话敷衍得,摆明不愿多谈。
    徐梦是懂脸色的,也没多想,或者是不去多想,就当个闲余唠嗑,马上转了话题。跟姜语确认了下什么时候出发之类,还惊讶于姜语当真只带她一个去。
    之前来演奏厅,都是大张旗鼓一些人差遣,姜语就笑说那是她母亲塞的,再说到柏林那边也会另外有人接待,用不着担心什么人身安全。
    -
    姜语还找机会回了趟姜家。
    元旦那天她没回来,原来打算风平浪静补上顿饭,最后还是意想之外闹得很难看。
    那天是工作日,本来家里就吴清妍在,听说姜语回来,姜围也抽空回来吃个中饭。
    聊了些家里人的近况,听说姜文都回公司了,只不过降级还得降,姜围是铁了心要让他安分,还让大哥带着他做。
    见多了别人家整天操心这操心那,生怕手足相残争个你死我活,姜围从没那个烦恼,就俩儿子,老二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姜围说着脸都苦了,一个电话进来,匆匆叫上赵叔就走了。
    一顿饭才吃个开头只剩姜语跟吴清妍,清静不到半刻,吴清妍跟她聊起了之前去看老爷子的事情,旁敲侧击问她老爷子什么态度,有没有再跟他提婚期的事。
    就给这顿饭点了把火,姜语近来脾气是莫名更刁了,什么事儿都躁,难静心,才会想出个国,走些清静地。
    听到那些个话,屏着气儿顺出来:“您是这么急着要把我卖出去吗?”
    “你用得这是什么词儿?我……我为你着想我还错了啊?”吴清妍揣一肚子不服气。
    姜语也是随了她,外人面前怎么克制也是教养,关起门儿来,一点就着:“那你说,我怎么就非得嫁给李家呢?是为我,还是为你们?我才满二十,就那么着急把我卖个好价钱出去?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是吧?”
    吴清妍要气出淤血:“你……你得亏你爸不在这儿!说出这种话来……我后悔了,当初怎么就把你送出国了,也没个人看着,变成现在这样,好也是坏……”
    如泣如诉,听得姜语更烦。
    两只掌心都撑额头上缓劲儿去了,“用不着做这幅样子给我看,这狗屁指婚下来我就没道个不字。从小到大哪点不是任你差遣?我挣多少好名声,最后哪样没落你头上?为我好,你把自己掂量九分进去,有我一分就不错!”
    吴清妍回不上话,就在那里打结巴,什么你你你我我我,讲不出个完整,一张脸冲得通红。
    “有时候我真想劝你出去找点事做,阔太当闲乎了一门心思钻我身上,把我往死里钻,我真欠你一辈子的。”
    姜语没非要闹个天翻地覆的架势,说到后头也是心累,从小到大没哭过两次,大了更不会哭,不好受就会憋堵自己,憋得要死,呼吸都乱杂一团,头发往后顺了好几回。
    还是坐不住起了身,丢下句:“你自个儿慢慢吃,我是咽不下去了。”
    甩脸就走。
    没两步的距离就听见那女人开始哭,泣不成声,她充耳不闻,爽快地头也不回,声儿就哭大了,非是要让她听见,越加凄,越加惨。
    姜语只闭了闭眼,走得更快,衣角带风,跨过门厅直往院外,把声音甩地半点不剩。停坐在前院的阶梯上,点支烟,急迫地燃起,让尼古丁的辛辣迅速充盈鼻腔,味蕾。
    又伸双手将脸埋住,许久,试探张开指缝,瞧见逼仄的阳光普照在地。
    而她被罩得喘息困难了。
    第42章
    出发德国前几天, 徐梦就被姜语叫去了住她那儿,到时候方便一起走,她早前准备离职走人, 房子那边就办了退租事宜。此行直到年关, 她到时也可直接回老家。
    姜语叫阿姨给她收拾了客房, 起初她拘谨得很, 每日上班打卡似的在卧室、餐厅、客厅,三点一线。姜语同她提过两次,说这儿虽然不算大,但该有的都有,闲了到处走走也行。
    有时天气好些徐梦就出来。
    那天难得见姜语起得早,家里喊来些人,跟着阿姨到处做清扫工作。
    有人摁大门铃,前后院都在忙活,徐梦出来散步离得近些, 索性过去了。
    高耸黑漆栅栏, 叠叠缝隙里, 她瞧见个身形高瘦的年轻男人,捧一束花罩住脸。徐梦问了声是谁, 他才脑袋歪歪, 探出在花边上,冲她摆笑脸。
    “你好,请问姜小姐在家吗?”
    徐梦走过去,隔着门栏, 打量他, 正装,披身黑色呢子大衣, 一丝不苟的社会精英扮相。顿了顿说:“小姐在楼上,你要见她吗?”
    男人拒绝很快,支支吾吾地讲不出准话,最后只请求开门,他说要把花送进来。
    徐梦捧手上,好大束朱丽叶玫瑰,半个身子都罩住,一愣眼估不出枝数。
    轮到她看不见男人,只听到声音:“交给姜小姐就好,里边还有附张留言卡。”
    徐梦征声噢噢,“那方便留下您的名字吗?”
    好容易歪头挣出点视线,那男人却挥挥手要走,远远只扬声告诉她张博这名字,他说姜小姐认识的,东西拿过去人就明白了。
    -
    姜语早早上阁楼去了,一片不宽不窄的地儿,修作了小书房,透一面镜光,她就躺棕皮小沙发里,看些闲书,日光呈段铺身上,不多时,书盖着脸,憩睡过去。
    徐梦从沉木楼梯上来,脚步重,才探个脑袋出来就喊她名字,发觉人在睡着为时已晚,连连抱歉。
    姜语惺忪着支起来,问她什么事,再看她手里捧着的,向着她的玫瑰,认出了那是朱丽叶,当下不等她开口便问:“谁来过了?”
    “一位……自称张博的先生,说里边还有张留言卡。”徐梦喃喃着走近过来,花递给姜语。
    见她翻出扣在了里边的留言卡,掀开,手跟表情都僵住,一阵没声儿,就那样征然看着。
    徐梦自觉打声招呼,背离要下楼,就在楼梯口,姜语顿然将她叫住,在转头的瞬间,那束朱丽叶连同留言卡从她手里丢出来,砸地上,几枝花都要蹭出来。
    徐梦吓懵,听着姜语背身冷冰冰一句:“扔了。”
    只面上云淡风轻,一望即知情绪不对,徐梦不多过问,小跑去捡起来,顺带拾起那张卡片,匆匆扫到一眼,那竟也不是什么留言,只贴了张照片——偌大落地窗前,入镜一架重工艺雕纹立式钢琴,四四方方的窗棂透进暖光,斑驳在琴身金白亮钻上,如缀下颗颗繁星。
    她自是不敢多揣测这么一张仙境似的照片怎就让姜语起了脾气,东西拾干净了就走。
    那整日姜语都在阁楼闷着,也懒得吃东西。徐梦忧心送过一次水果上去,她不愿讲话,就让放着。
    只到晚些时候,楼梯传来动静,阿姨跟徐梦都吃过饭,在客厅沙发坐着,都想开口叫住姜语,以为她是饿了寻吃的,结果嗖一阵风,姜语径直就出去了。
    -
    那晚姜语是去了趟德约。
    抱着消遣躁意去的,电梯停在夜总会层,却是意外碰见个叫她当时愣得原地站半天的人。
    搁廊道上,姜语看着孟仪从哪个顶级包间出来,转角遇到爱,双双都那么蠢地面面相觑好半晌。
    若只是看见她还好,到后来,硬生生的躁意更甚——才后脚的空档,她身后包间又有人出来,身量很高,侧着,笑脸嘻嘻在看她,见她整个人都僵着,顺她视线看见了姜语。
    姜语也看清了他,齿关紧咬几分。
    周闻景脸皮厚地是没什么被撞破的尴尬,就那么斜斜靠门边上,那眼神得意地就好像在说:瞧吧,对我意见再大,这人也跟我。
    姜语没忍下去,却没把话都当面挑明了说,默着声儿,不容置喙将人拉去了自己订的包间。
    这段时间又是工作上又是杨家那边,孟仪忙得焦头烂额,如今一见,人瘦了一圈,穿身严肃西装也显得单薄。
    坐沙发里,散下来的黑长直扎回低马尾去,有意掩着视线,不敢看姜语的意思。姜语问她要喝什么,她也摇头,弓着脊背,趑趄模样。
    怕是前不久才是那个规劝的,结果这浑水自己倒还蹚进去,一时说什么也是无力。
    姜语从不逼问她,进来就没开口说过话,随便开瓶蒸馏酒往两个杯里倒,推一杯在她面前。
    孟仪嗫嚅两下嘴唇,总算看眼过去。巴14吧以流酒63
    说来她前不久就告诉过姜语,说离婚的事情算是板上钉钉。如今话补下去——杨子尧的事情,是让杨董亲自下了场,去找的周闻景,钱不是问题,赌场的名誉还是损失,他都全力补偿,他儿子不能真去蹲几年。周闻景倒是个会揆情审势的,捞人可以,简单粗暴就俩条件,其一,离婚,其二,让孟仪来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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