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厝原本确实是想做一些事,毕竟判定颜道为有罪的证物是以他的名义上交举报的,若是他亲自出面澄清解释,未尝没有机会。
    可有的人不允许。
    司马厝脚步不停,不动声色间把薛醒给带进了一条小陋巷。····“秋闱复试取消的事你该知道吧?”薛醒还浑然不觉,兴奋地把自己知道的有趣事一个劲儿地往外倒,“温元青的呆瓜表弟还大哭了一场,你猜是为了什么?”
    半晌没等到司马厝的回应,薛醒自己就急了,嘿嘿笑着绘声绘色地道:“这呆瓜肖想荣昌公主,早早就做足了准备指望着在这次考试中一鸣惊人以博得她注意。”
    “这下落了空,真怕他给难过得出个好歹来。不过,反正他怎么着那也是一场空,毕竟现下谁人不知……御城门前横枪拦公主车驾,弄月回眸荣昌乱芳心……喂喂喂哎!”
    薛醒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司马厝狠拽往一旁扑倒而去,迎面撞地摔了个狗啃泥。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够惨了的,却没想到接着就听到一声比他凄厉一百倍的嚎叫。
    “司马……你!”薛醒被吓得心里一咯噔,愤愤然爬起来,下意识地去寻司马厝的身影,却在见了角落里倒地的那人后惊得一时间呆住了。
    “呦这……呆、瓜兄!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寻短见呢不是?”
    温珧低低抽泣着,丝毫没听进薛醒的苦心劝慰,也没管自己的伤,只顾着仰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司马厝。
    司马厝只面色冷然地盯着一个方向,身上分毫未伤。
    他故意将人引到此处,便是为此。一直被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等到了现在,那人总算是舍得出手了。
    虽隔得远,但对方手中弩机扣动的声音司马厝还听得清。
    就是不知哪来多了一个显然不是跟东厂一伙的吊尾虫,倒霉催地被飞来的横祸误砸中。
    该死。
    手心被巷墙的沙石磨得微微发着烫,祁放屏住了呼吸,依旧没有现身,只谨慎地把手弩收了回去,寻找着机会撤退。
    他先前一直没有对云卿安提起的是,驯兽还有一种手段用于最后,实在不服从的就没必要留了,直接弄废掉扔了喂给它的同类就是。
    司马厝的肩膀本身就有伤,若是在方才被他命中了……
    还是废掉比较好。
    “怎么,云厂督难道没教过你们,来了就先打个招呼再走吗?”司马厝讥诮道。
    巷头隐蔽处一阵窸窣,却没见人露面。一击偷袭不中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还是说,东厂里的走狗一个个都和你们主人是一个德性。尽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卑鄙龌龊……”
    “你住口!我们督主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编排。”
    祁放听了司马厝的话宛若是被触了逆鳞一般,再也顾不得其他,现出身来恶狠狠道。
    像是炸毛的狮子猫。
    其后的番役亦纷纷出现。
    司马厝饶有兴致地盯了祁放一会儿,只轻慢地笑道:“倒是护主。”
    一说起云督的坏话这就忍不住跳出来了。倒也确实有些手段,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他的道。
    既然来了,索性一次性算清楚。
    司马厝转了转手腕,抬脚就朝祁放走去,跟遛园子似的随意。
    偏他那股狠劲一上来,荡于三教九流的匪徒都比不过司马厝那在长年刀里枪间混迹出的凶煞之气。
    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几名番役纷纷上前意图阻挡,祁放冷静了一些却是往后退,用了商量的口吻道:“现下人人都传侯爷是背靠东厂的,仗着我们督主才有恃无恐。横竖侯爷没吃亏,又何必要让人难堪?”
    没吃亏?
    司马厝冷笑连连。
    现在出了这事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被拉上了云卿安的贼船还要他感恩戴德不成?再者……连汗巾子都能被拐,还能有什么是安全的?
    祁放退无可退,眸光一寒,再次急速祭出手弩,打算趁着司马厝被番役拖住的时候动手。
    司马厝却早有防备,返身间率先提起一名番役的衣领子,抬脚就是往对方胸口用力一踹,那倒飞出去的人被这力道冲得直接撞上了弩枪口。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祁放被撞得倒退,手弩不出意外地打到了被司马厝踹过来的番役身上。
    穿体破腹,面容扭曲。
    祁放看也不看死在他手中的人一眼,借力反身就跑,不死心地将手弩收于怀中蓄势待发。
    司马厝哪里会给祁放机会,三下五除二将他追上制住,扔在地上便是一顿打。
    其余番役纷纷走的走,散的散。
    “别……”温珧被薛醒搀扶着颤巍巍走过来,看到这凶残的一幕时竟是急得直冒冷汗,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别打了,君……君子动手不动口。”
    “好!横踢竖踢,反身侧踢,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行云流水,我给满分!”薛醒看得兴起。
    小兔崽子偷窥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玩阴的,害的他差点也跟着司马厝栽了,手弩这么好玩的玩意儿连他堂堂薛少都没有。
    怎么敢的呀?
    司马厝揍够了人才施施然收了手,没再多看地上如摊烂泥一般的祁放,侧头有些好笑地对着温珧道:“害受连累,怪我。”
    “不!不不……”温珧磕巴着摆手,似乎很难为情,“我的我的。”
    温珧原本也只是被吓着了,堪堪受了点轻伤,这会儿差不多缓了过来。
    “呆……不是,温兄,你怎么会在这?”薛醒好奇道,目光中还带了些揶揄的意味。
    以他横行澧都多年积攒出来的经验,能推断出对方十有八九是翻墙出来鬼混的。
    “我,我就是出来……”温珧不安地搓了搓手,眼角余光瞟向司马厝,“想看看侯爷长什么样。”
    司马厝一怔。
    “我想知道,荣昌为什么看不上我。”温珧越说越委屈。
    司马厝这次索性偏过头去不看他。
    无话可说。
    传闻都道温家人是出了名的墙头草,惯会左右逢源。却偏偏温家嫡系中出了这么个耿直呆瓜,虎头虎脑。
    祁放阴恻恻地盯着司马厝,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一直死死抓紧弩机的手又渐渐地伸了出来。
    狼狈得犹如昨日。
    而今非昨日,他踏上了出路。
    誓不罢休。
    却被司马厝一脚踩上了手背,他再难动分毫。
    司马厝俯视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云厂督收了把好刀,至于称不称手,那就未必了。”
    (本章完)
    第24章 凛冬至 非日薄西山渐沉。
    不论在什么时候,在谈起寿康宫东暖阁时,无人不是端正了神色。
    曾权倾一时,而如今已年过四十不再过问朝政的龚太后便长住于此,少走动。
    非日薄西山渐沉。
    荒山荣枯不定,居隅挂思,有朝一日或燎尽成灰,或藏芒归青。
    殿里头沉沉的檀香萦绕鼻尖,却没能让龚河平的心绪宁静下来,他始终绷着脸。
    “虞崇被拉下来了还不算完,连几个有点用处的位子全都被魏狗的人给顶上了。”龚河平恨道,“先前克扣朔边军饷本就是联手所为,这些个宦官占了大头先不提,东窗事发后这罪还都被他们推了个干净。”
    害得他们损兵折将,胆战心惊。
    龚太后闻言只是从容一笑,她的容貌并不多显老态,举手投足间仍可见当年绝代的风华,只是眉目平和地望着龚河平道:“毕竟是由东厂经手查证的事,做上点利己的手脚也是必然。”
    她看得通透,也不着急,更不至于自乱阵脚。
    殿外已是初雪挂枝,虽只有少数的星点,却也点缀得当。
    可惜他的大哥病去得早,不然在早年司马霆身死时就能彻底夺了朔北军的掌控权,何至于现下这般外无强援。
    龚芜吓得花容失色,盯着脚下被弄脏的金丝绒羊皮绣鞋,面色阴沉,“没出息的贱婢,留你何用?给本宫将她拖下去杖毙。”
    龚芜生得好,晕红的鹅蛋脸,一双盈波的杏眼,着一身浅粉红虚针绣卫绒雨花锦,细腰曼妙,在花团锦簇间依旧是袅娜娉婷。
    其余的宫女看得胆战心惊,又暗暗庆幸,却不料龚芜下一刻便转过头来神色不悦地瞪着她们,说出的话不带有一丝感情。
    “啊!”龚芜发出一声尖叫,脚下一崴朝一边跌去。
    可是宫人皆怕极了这位蛮横骄纵的皇后娘娘。
    “你乱动什么!若是把本宫摔着了,你们担得起责任吗?”龚芜踩在匍匐宫女的后背之上,就着这个高度伸手去够那蕊芯沾雪的棠梅。
    论起他们龚家也算是几朝权贵,不但嫡女多居凤位,须眉也皆是担任要职。
    身旁侍奉的人早早就被挥退了,龚太后自己倒了杯茶,捏在手中却没有喝,问:“司马可有松口的意思?”
    “有人心胸宽广,前脚刚扇了人一巴掌,后脚就巴巴地搭上人家船。”龚河平嘲讽道,“云督也是个大度的,既往不咎。”
    龚太后见他如此便知是没戏,悠悠一叹,面上却没有多少遗憾之色。
    那小宫女的手死死抓着地,紧咬牙关不敢动弹,身体却仍是不受控制地歪了那么一下。
    龚河平的郁色却不减反增,从鼻子里发出冷哼声,不复以往的谦和姿态。
    “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龚河平一怔,随后照做。
    龚芜一声令下,侍卫纷纷出列将哭喊的宫女拉走。
    龚太后忽然起了身,“扶哀家出去走走。”
    “娘娘当心!”旁边的宫婢急急忙忙地上前将她接主扶稳。
    误入皇家抱枝了,不散履地空化泥。佳人不感冬至寒,盛装打扮,顾盼生姿俏。
    龚河平一听直接拉下脸来。
    “还有你们,看着她不成事也不懂得从旁协助一下。是想存心借刀杀人吗?心思这般的歹毒,本宫也断留你们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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