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已去。

    这是同时出现在哱拜和刘东旸脑子里的一个词。

    “谋主在城头指挥,我去组织人马,把明军逐出宁夏城。”刘东旸向哱拜拱拱手,说道。

    “总兵速去,城头就交给老夫了。”哱拜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

    刘东旸带着一队亲兵匆匆离去,哱拜看着他走远,才向左右的亲兵一挥手,道:“回府!把承恩、文秀、哱云他们都叫回去。另外,让人盯住刘东旸,别让他跑了。”

    在这城破之时,两边都是各怀鬼胎,都想着如何把对方的人头拿来,交给叶梦熊,以求将功抵罪。只是两个人身边带的亲兵都不足,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要各自分开,回去召集自己的力量。

    “报,抓住一员叛将,他声称自己是刘东旸的部属,要见总督,有要事相告。”

    宁夏城外,一名卫兵跑到在前沿观战的叶梦熊面前,大声禀报道。

    叶梦熊回过头,笑着对自己身后的一干军将说道:“这是刘东旸派来请降的使者吧,这就叫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说罢,他向卫兵吩咐道:“把他带上来吧。”

    少顷,一员被没收了武器的叛军军官被卫兵带过来了,他正是刘东旸起兵时的伙伴刘川白。一见叶梦熊的面,刘川白便扑通跪下,磕头不迭道:“叶总督恕罪,罪将刘川白奉刘总兵之命,前来向叶总督请罪。”

    “刘总兵?谁委派的?”叶梦熊脸色一沉,喝问道。

    “这……”刘川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刘东旸是自封的总兵官,哪能在叶梦熊面前提起这个官名,他连忙改口道:“是我家……呃,是罪将刘东旸,差小将前来请罪。”

    “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叶梦熊问道。

    刘川白道:“罪将知道。可是,罪将也有难言之隐啊,这都是哱拜逆贼从中撺掇,我等原本只为闹饷,并无反叛之心啊。”

    “杀害巡抚、总兵,焚毁文书,释放囚犯,强占河西各堡,这也是难言之隐?”叶梦熊问道。

    刘川白道:“罪将已经知罪了,刘……刘东旸差罪将前来,只为求叶总督手下开恩,罪将愿将功折罪。”

    叶梦熊道:“你们打算如何将功折罪?”

    刘川白道:“罪将愿献逆贼哱拜之头,以抵罪责。”

    “你们有多大能耐,能拿到哱拜的脑袋?”叶梦熊道。

    “能,能!”刘川白从叶梦熊的问话中感觉到有机可趁,连忙应道,“刘东旸让我向总督禀报,只要总督能够宽恕我等罪行,我们愿起手下之兵,攻打哱拜府,诛杀哱拜。”

    叶梦熊摇摇头,道:“刘东旸仍是叛逆之首,罪不可赦。不过,你等胁从若有立功之举,本督可以保你们不死。哱拜的脑袋我要看到,刘东旸的脑袋,你也要给我送来。”

    “罪将明白!”刘川白几乎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就答应了叶梦熊的条件。事到如今,什么哥们义气都是假的,能够保住自己的脑袋是最重要的。他知道,许朝、张文学等人也不会反对拿刘东旸的脑袋来作为自己脱罪的礼物的。

    刘东旸拉着许朝、刘川白等人商量如何坑害哱拜,而许朝等人一转身,又私下商量要不要把刘东旸坑了,以洗自己的罪行。叛军内部的混乱,由此可见一斑。

    宁夏城里,祖承训带着辽东兵正逐街逐巷地推进,一点点扩大战果。邓奎、张云龙指挥着勘舆营随着辽东兵前进,不断地抢占街两边的制高点,用火枪狙杀叛军的弓箭手,为辽东兵提供掩护。

    明军的推进速度很慢,这也是基于叶梦熊事先的安排。叶梦熊深信,在强大的攻势压力之下,叛军肯定会发生内讧。明军要做的,只是保持这种压力,同时给叛军留出互相攻击的时间。这样一来,明军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完成平叛的任务。

    “弟兄们,朝廷的叶总督说了,只要咱们能够反戈一击,拿下哱拜逆贼的脑袋,他就可以宽恕我们兄弟的罪行,保我们不死。哱拜逆贼欺负我们这么多年,现在到了咱们向他讨还公道的时候了。”刘东旸站在自己的总兵府门外,向着刚刚拼揍起来的几千名宁夏卫汉族军将下着号令。

    军将们脸上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完全不知道谁是谁非了。刘东旸起事的时候,他们就只是被裹胁进去的。在明军大兵压境之时,他们不是没有动摇过,但又不知道朝廷会对自己这些叛逆者如何处罚,只能听命于主将,勉强上城头进行抵抗。

    如今,朝廷大军以极其暴力的方式,摧毁了城墙,攻入城内,他们完全失去了斗志,就像案板上的肉一样,等着被剁成肉馅的命运。可是突然之间,刘东旸又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指令,说只要杀掉哱拜,就能够被宽恕,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只能盲目地跟从着。

    “向着哱拜府,出发!”

    刘东旸大刀一挥,军士们纷纷端起自己的武器,向着位于城池另一侧的哱拜营地开进。

    “你们想干什么!”

    刚走到半路,迎面撞见了另外一队人马,领头的赫然就是哱拜的义子哱云。在他身后,有两三千名哱拜麾下的军卒,他们也都拿着武器,前进的方向明显就是刘东旸的总兵府。

    “你们想叛变吗!”

    双方异口同声地指责着对方,浑然忘记了自己其实已经叛变,想拿对方开刀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两支队伍一下子就打起来了。两边的军士都是同样的想法:只有干掉对方,才能在朝廷大军那里求得自己的生机。

    哱拜军与宁夏卫的汉军之间,原本就有很深的矛盾。这一次共同起事叛乱,表面上算是盟军,但内心的隔阂从未消除。到了这生死攸关之际,双方动起手来又会有什么手下留情之说。

    “杀呀,杀掉这些鞑虏,诛杀哱拜逆贼!”

    “杀!杀尽汉狗!”

    双方都高喊着口号,长矛、大刀不住地向对方招呼。宁夏军虽然已经叛乱,但身上的服装仍然是明军的制式战袄,这一打起来,不一会就分不清敌友了,把刀枪指向自己同伴的情况屡见不鲜,甚至有些人还故意装傻,借机向平曰里有隙的同僚发难。

    刘东旸和哱拜都把队伍调来进攻对方的营地,阻挡在明军面前的叛军就很少了。在明军的强力攻击之下,仅有的一些抵抗者纷纷扔下兵刃,举手投降。祖承训倒也记得叶梦熊的吩咐,对于投降的叛军一概不杀,只让人将他们抓起来捆个结实,送往后方。

    随着抵抗逐渐被瓦解,明军的推进速度明显加快,很快就到达了刘东旸部与哱拜部厮杀的战场附近。不断地有叛军官兵从冲突现场逃出来,正撞进祖承训所部的包围圈。从这些人的供述中,祖承训知道了叛军正在内讧,当即下令明军停止攻击,转取包围之势。

    “待他们狗咬狗,咬得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再去收拾残局不迟。”祖承训对友军的邓奎和张云龙解释道。

    “正合我家副总兵之意,我们把周边控制住,不让一个叛军逃脱。”邓奎应道。

    勘舆营的火枪手都上了房顶,架起火枪控制着冲突区域四周的街巷。辽东兵也没闲着,他们就地取材,用各种东西筑起了几道街垒,做好了瓮中捉鳖的准备。

    “报总兵,明军已经到了,把我们团团围住了。”早有军士发现了四周的异常,连忙跑去向刘东旸报信。

    “快把哱拜军都剿灭,哪怕先把哱云的脑袋拿到也行。”刘东旸下令道。

    “来不及了,要把哱拜军打垮,咱们的人也该死得差不多了。”许朝在一旁说道。

    “那怎么办?”刘东旸急了,他当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上了明军的当,这样打下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明军渔翁得利。可是,仗打到这个地步,再想和哱拜军联手,还有可能吗?

    “刘哥,我们兄弟随你起事,义无反顾。如今大事不成,我们兄弟想请刘哥给我们兄弟帮帮忙,替我们兄弟寻一个出路。”许朝说道。

    “我能给你们什么出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帮你们也帮不上啊。”刘东旸没有听出许朝话里的玄机,随口问道。

    许朝道:“叶总督说了,只要我们兄弟能够献上刘哥你的脑袋,向朝廷投降,就饶我等兄弟不死。”

    “什么!你们想杀我!”刘东旸大惊失色,手按刀把,后退了半步。

    “没错!刘哥放心,你的家人自有我们照顾!”刘川白在刘东旸的身后大喊一声,钢刀挥下,早把刘东旸的脑袋砍了下来。

    “哱参将,刘东旸的脑袋在此,咱们都别打了,向朝廷投降吧!”许朝拎着刘东旸的脑袋,向着哱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着。

    “不打了,不打了!”

    刘川白和张文学带着一群士兵也一齐喊叫起来。其实,现场的士兵见到明军围上来,早就没有战意。听到有一方呼吁停战不打,不等自己的上司发令,就放下了刀枪,跟着喊话。

    不一会的工夫,整个战场就消停下来了,活着的叛军士兵们都各自退后几步,手握着兵刃,警惕着刚刚还在与自己厮杀的对手,等待明军上前纳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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