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平虏所是宁夏卫下属的一个守御千户所,位于宁夏卫的最北端,紧临着北长城,东、北、西三个方向都是鞑靼人,像一个深入鞑靼腹地的楔子。

    由于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早在明初的时候,朝廷就在设置了一名分守参将作为军事主管,统领长城沿线的边军。时下,平虏所的分守参将名叫萧如熏,是个出生于军人世家的北方大汉,文才武艺都十分出众。

    陈道和苏昊带着宁夏总兵张继忠的将令,来到平虏城见萧如熏。萧如熏看过将令,又抬起眼看了看年轻得异常的苏昊,淡淡地说道:“既是兵部的差遣,又有总兵的将令,你们就住下吧。不过,我这平虏城甚是贫穷,城中也没有什么好住处,只能请各位将就了。此外,我这里乃是边塞蛮荒之地,士卒多不通礼节,还请二位多多管束部下,不要惹出麻烦来。”

    “多谢萧参将容留,我等自不会给萧参将惹麻烦就是了。”苏昊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冷淡,只能客气地说着些场面话。

    萧如熏冷笑道:“苏游击误会了,在下倒不担心苏游击的麾下会给我惹什么麻烦,我只是怕我那些不成器的边军,会给苏游击的手下惹些麻烦,到时候还要请苏游击多多包涵。”

    萧如熏这话,明显就是摆边军的架子了。明朝的边军有两个特点,一是条件恶劣,生活环境差,而且三天两头打仗,属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二是由于经常要面临北方民族的入侵,因此作战素质普遍高于内地部队。一方面是能力强,另一方面是待遇差,这就养成了边军傲气与怨气合一的气质。

    萧如熏说不担心勘舆营会给边军带来什么麻烦,反而提醒边军会给勘舆营带来麻烦,意思就是说勘舆营的战斗力不及边军,如果遇到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生冲突,吃亏的必定是勘舆营士兵。

    苏昊虽然不太懂得军队里的这些事情,但从萧如熏的态度里,他还是能够听出一些威胁和蔑视的意思来。对于勘舆营的实力,苏昊是有充分自信的,于是不软不硬地答道:“不打不成交嘛,我那一营人马都是太平兵,没见过什么世面,请边军弟兄教训教训,倒也能长点见识。”

    “哦?”萧如熏没想到苏昊竟然敢接下他的话,似乎还有些愿意较量较量的意思,不禁对苏昊其人多了几分兴趣。他抬眼看了看苏昊,脸上有了一些暖色,说道:“苏游击年纪轻轻就能统领一营兵马,想必是有通天彻地之才,有时间萧某还要向苏游击讨教一二。驻扎一事,我着营中主簿带你们去安排,有什么不妥之处,陈主事和苏游击随时来找我就是了。”

    说罢,他喊来营中的主簿梁奉,让他带着陈道、苏昊去城中找军队驻扎的地方。陈道打着哈哈,对萧如熏道了谢,与苏昊一起,随着梁奉离开了参将府。

    平虏城面积不大,是专门为屯兵而建立起来的城池。城中除了军人之外,主要都是军户和军官们的家属,以及少许的外来商户。由于以往也需要接待前来作战的客军,因此城中有不少闲置的军营。梁奉受了萧如熏的暗示,给勘舆营找了一处看起来还比较整洁的住处,把2000多人马安置下来了。

    勘舆营的薪饷是由兵部直接发放的,萧如熏并不需要管他们的供给。住下来之后,各部的后勤人员便纷纷到城中去采购粮食、副食及其他生活用品,余下的官兵则忙着打扫卫生、修理门窗家具等等,各项工作井井有条。梁奉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暗自点头,对于勘舆营的素质多少有了一些认识。

    送走梁奉,苏昊笑着对陈道问道:“陈主事,我怎么觉得这位萧参将对咱不太欢迎啊?咱们来这平虏城,是不是来错了?”

    陈道摆摆手道:“边军将领,不外乎两类。一类是对上曲意奉承,这类人的目的,不外乎盼着上面的人能够升他们的官,或者不去追究他们贪赃枉法、克扣军饷之事。另一类就是像萧如熏这种,恃才傲物,觉得自己文武双全,却又明珠蒙尘,所以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像在下这种朝廷的文官。”

    “恐怕还有我这种少年得志、猖狂不可一世的歼佞小人吧?”苏昊笑着补充道。

    陈道点点头:“改之有此自知之明甚好,甚好。”

    说罢,两个人一齐大笑起来。苏昊以20岁不到的年龄就官拜游击将军,的确有些惊世骇俗,但他的职位是靠着自己的才华挣来的,所以也不怕别人的冷眼。萧如熏对他冷淡甚至轻蔑,他并不觉得懊恼,反而觉得萧如熏可笑。陈道对苏昊的经历和才华都十分了解,自然也明白苏昊的心思。

    再说萧如熏,打发走了陈道和苏昊一行,见没有什么其他的公务,便换下官服,回到了后宅。夫人杨书兰给他奉上热茶,笑着问道:“夫君面含微笑,可是遇到什么有趣之事?”

    杨书兰出身名门,其父杨兆在万历初年曾任蓟辽总督,后来又当了南京兵部尚书。萧如熏原本在杨兆麾下任职,杨兆看中他的才华和军人世家的出身,便把女儿许配给了他。杨书兰虽然是个女子,但才情不逊于须眉,萧如熏的很多政务都会说给杨书兰听,当成夫妻俩平曰闲聊的话题。

    听到夫人的话,萧如熏笑道:“刚才倒的确遇到一件有趣的事,兵部派了一个主事,陪着一个看上去还不到20岁的游击参将,带着一营兵马到平虏城来,说是住一些时曰。我琢磨着,没准是哪个权臣家的子侄,想到边关来混些资历罢了。”

    “这种人,夫君以往不是遇上过许多回了吗?夫君不会是又给人家碰了钉子吧?”杨书兰问道。她心里有些诧异的是,以往萧如熏遇到这种事,回到后宅都会很恼火,这一回却面带笑意,莫非有什么异常。

    萧如熏道:“我的确是给了他一个钉子,让他莫要猖狂,小心惹着我的边军。你猜他怎么着?”

    “像这种权臣家的子侄,听到这种话,只怕要吓得连夜跑回去了吧?”杨书兰笑道,她自己就是权贵家出来的,对于周围那些纨绔的德行,还是颇有一些了解的。

    萧如熏道:“让我觉得有趣的就是这个了,听到我的话,他不但不恼不怕,反而还说不打不相识,希望我的边军能帮他教训教训他的手下。”

    “他是没听懂夫君的意思吗?”杨书兰问道。

    萧如熏道:“不像,此人看起来挺聪明的样子,回答我的话的时候,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倒让我觉得有些诧异了。”

    “哦,此人名叫什么,是谁家的子侄?”杨书兰问道。

    萧如熏道:“此人名叫苏昊,我倒想不起有哪个姓苏的权臣有这样大岁数的子侄。”

    “苏昊?”杨书兰皱着眉头,“我怎么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呢?”

    “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萧如熏也想起来了,似乎自己曾经在某个地方听说过这个名字。

    苏昊这两年也算是军界和政界崛起的一颗新星了,虽然他的出身和职位都不算如何显赫,但他设计望远镜、发明等高线地图以及在遵义、淮安等地的作为,都颇有传奇色彩,在官场以及读书人中间有几分名气。不过,萧如熏和杨书兰地处边关,信息闭塞,所以乍听到苏昊这个名字还有些错愕。

    “夫君,此人带的兵马有何特点吗?”杨书兰问道。

    萧如熏道:“倒是有些与众不同。听他说,他的部队叫勘舆营,是奉兵部之命到边关来测绘地图的,你说这边关的地图向来都是由边军自己测绘,报送兵部的,哪有……”

    说到这,萧如熏突然轻轻一拍桌子,道:“我想起来了,此人似乎是向兵部献过一个什么地图,颇得王尚书赏识。”

    “对了,夫君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上次我父亲差人来给我夫妇送东西的时候,那个差人说起过此事。好像父亲对于这个献图的人也颇有兴趣,此人好像就是名叫苏昊。”

    “地图?”萧如熏拍着脑袋,“不就是一个地图吗,就算画得精细一些,又能如何。王尚书和岳父大人都对此人大加赞赏,莫非他画的地图与以往相比,有何不同?”

    杨书兰道:“如此说来,此人还真不是什么权臣子侄,而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到游击将军的。如果他看起来不到20岁,那么说不定还真是前途无量,夫君不可过分轻慢于他。”

    萧如熏道:“我倒没想到这一节,只是看他有几分胆色,所以交代梁奉给他们找一处好一点的营地,也不算轻慢他了。至于说是否要与他结交,反正他还要在平虏城住一些曰子,待我观察一番再说。他自己不也说了吗,不打不相识,没准我们还真得交交手才能认识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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