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家老三,打水,拿胰子来,本天师要洗手。”

    足足摸了一个上午抠脚大汉们的后背,又说了无数装神弄鬼的预言,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苏昊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最难受的,是手上油腻腻地,隐隐有些馊味。

    熊民仰忍着笑,给苏昊打来了水,侍候着苏昊洗手。看着苏昊拼命地往手上抹胰子,恨不得把皮都揭下来一层的样子,熊民仰调侃道:“苏百户,不是说男女都一样吗?我看你摸完小红的时候,还把手拿到鼻子上闻了一下。怎么摸完这些汉子,你就要急着洗手了呢?”

    “我的姓取向正常,明白吗?”苏昊没好气地斥道。他与何、熊二人在播州城和七星山都算是相濡以沫,这一个多月时间下来,感情已经超越了此前的上下级关系,而像是兄弟一般了,大家互相开些玩笑,也并不会介意。

    熊民仰把头凑上前,小声地对苏昊问道:“苏百户,刚才你给这些参将府的亲兵摸骨,我怎么觉得……别有深意啊?”

    “什么深意,小孩子家,别乱讲话?”苏昊笑着对熊民仰问道,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印证了熊民仰的猜想。

    熊民仰知道规矩,在丰城,会五百钱的拳师都是非常忌讳别人问长问短的,这种事情属于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上赶着去打听,那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苏百户,你下手之后,多长时间会发啊?”何本澄也上前来问道,他的问话也很隐晦,其意思是问苏昊给亲兵们点的穴在什么时候会发作。

    苏昊道:“如果我师傅没教错的话,这些人下午就该中招了。中午大家都吃饱一点,我们下午去山上转转,然后寻机逃出去。”

    “逃出去?”何本澄大惊,“这可不容易。咱们怎么也得知会一下郝总旗和邓总旗,让他们带人来接应吧。”

    苏昊问道:“怎么知会?你有办法吗?”

    “没有。”何本澄蔫了。这些天,他们三个人的行动倒是没有受到太多的约束,平时要想到山上去逛一逛,也是可以的。但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有刘才手下的十几名土司兵跟着,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与外界取得联系。

    “郝彤和邓奎,一直都在山上呢。”苏昊用手指了指外面的山,说道。

    “你怎么知道?”熊民仰问道。

    苏昊道:“记不记得我教你们测绘的时候,提醒过你们要注意望远镜的镜头反光?这些天,我在道观外活动的时候,经常看到山上有光芒闪过,如果不是郝彤、邓奎他们,那就邪门了。这些蠢才,等本天师回去,一个一个都要收拾收拾。都是老兵了,这点起码的隐蔽技术都掌握不好。”

    何本澄笑道:“苏百户息怒,依小人之见,郝总旗他们这是故意为之吧,目的就是想让苏百户知道他们还在山上,等着找机会营救咱们。”

    “嗯,这个说法倒也合理。”苏昊点点头道。其实他心里也是这样判断的,他曾经在道观前向山上做过一些手势,而对方也立马就晃动望远镜回应。由于距离远,对方能够从望远镜中看到他,但他却无法看到对方的动作,这个时候用望远镜的反光来打招呼,就是唯一的办法了。至于土司兵这边,因为没有见过望远镜这种东西,所以也不会注意到山顶上那点微弱的反光。

    中午的时候,苏昊美美地睡了个午觉,然后换上一身走山路的行头,叫小红去把刘才喊来,对他说道:“刘才啊,今曰天气甚好,本天师想到山顶上去走走,你可应允啊?”

    “岂敢岂敢,天师要出门,小的怎敢阻拦。不过,要上山顶恐怕不太合适,小的就让人陪着您到石墙边上去走走吧。”刘才答道。

    所谓石墙,就是七星山军囤的围墙了,其形状有点像是一座缩略版的长城。这些围墙修筑在半山腰上,是一道防备外来袭击的工事。在围墙上,有皮元福麾下的士兵在来回巡视,里里外外的情况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苏昊此前每一次离开清风道观去游玩,行走的范围都是以石墙作为边界的。

    苏昊皱着眉头道:“石墙的位置太低了,本天师今天上午替兄弟们摸了骨骼,下午本想登高为大家祈福,如果只能走到石墙边上,大家的福气也会打个折扣的。”

    此言一出,跟在刘才身边的亲兵们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有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说其实就算让苏天师去一趟山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十几个人跟在边上,难道还怕会有什么意外吗?

    刘才转过头去,瞪了众人一眼,正在嘀咕的那些人,吓得连忙闭嘴,不敢再吭声了。刘才回过头来,对苏昊笑道:“苏天师道行高深,在什么地方替兄弟们祈福,都是很灵的。这不能出石墙的禁令,是后主亲自下的,小的实在不敢违抗。要不,下午我们尽量找一个高处去让苏天师施法,苏天师意下如何?”

    “也罢,让刘总管为难也不好。与刘总管的前程相比,兄弟们的那些福份,实在是……呵呵。”苏昊恶毒地挑拨着。

    刘才拼出老命才把一口恶气咽了下去,苏昊可真是有恃无恐,真把自己这个亲兵头目不当一回事啊。他第一百零一次地下定决心,如果逮着机会,他一定要在苏昊把这些天受的气找回来,要把苏昊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叫过何本澄和熊民仰二人在旁边跟着,苏昊一行出了道观,向着北面的山岭走去。七星山峡谷是一条北高南低的谷地,北边的山峰也比南边要高一些,这正符合了苏昊说的登高作法的要求。

    十几名参将府亲兵手里拿着大刀、长矛,跟随在苏昊等人的左右,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保护苏昊等人的安全,实际上他们得到命令却是恰恰相反,那就是如果苏昊等人有逃跑的意图,他们可以格杀勿论。

    “老黎啊,上午本天师算出来,你今年命犯太岁,有刀剑之厄,一会我替你作个法,把你的厄运给破了,你看如何。”苏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亲兵们说着闲话。

    黎正乾听到苏昊说起自己,连忙凑上前笑道:“如此就太麻烦苏天师了,小的出门太急,也没带着钱,这香火钱,就等着小的回观里再孝敬了。”

    苏昊不屑地说道:“什么香火钱,本天师是那种江湖卖艺骗钱的人吗?你们家后主开的那个丹砂矿,说好是和我三七分成的,你们自己算算,我光从这丹砂矿里,一年能挣多少钱?”

    “三七分成啊……”亲兵们眼睛里放出金光,有关丹砂矿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至于一个矿能够挣多少钱,他们没有具体的数量概念,但凭想象,也能想出那一定是一个天文数字。难怪苏天师替人算命、祈福啥的,从不要钱,平时没事还会给众人打赏个十文八文的。自己一个当兵的,这点饷银,根本就不入人家天师的法眼啊。

    既然苏昊不图钱,那么此前替大家算命的事情,就必定是真事了。这些亲兵中间,有人被苏昊算出来有富贵之命,有人则不太如意。苏昊说了,他要作法替那些不如意的人驱走坏运气,还可以替那些有富贵命的人保住富贵,这种义举,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也不对,至少有一个人对此是不屑的,那就是刘才了。

    “你们这些杀才,成天缠着苏天师干什么?连后主自己都不好意思麻烦苏天师算命,你们一个个难道比后主的命还金贵吗?”刘才对亲兵们斥责道。

    刘才的话,意思是提醒大家,说不要轻信苏昊的能耐。如果苏昊真有本领,杨朝栋为什么不找苏昊算命呢?但对于士兵们来说,对于刘才的话却有另外的解读,他们认为,杨朝栋不找苏昊算命的原因,在于他自己的命已经够好了,还需要别人帮忙吗?这些士兵们可就不同了,一个个做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谁不想求真人给带点好运气?

    苏昊扭头看看刘才,笑着说道:“刘总管此言差矣,后主是播州之主,本天师在播州望地气,可不就是在望后主的福气?后主福气盈天,天尊假本天师之手,授后主以富矿,你不知道吗?”

    刘才无语了,苏昊这番说辞,虽然是歪理,但刘才偏偏没法反驳,于是只好沉默不语了。

    “我看,就在此处吧。”苏昊指了指前面一处小山坡,对刘才说道。

    刘才看了看苏昊所指的地方,那是位于石墙边上的一个土坡,周围没什么高大的植物,倒是显得挺开阔的。在不远处的石墙上,有两名土司兵在值勤,石墙外也是一片开阔地,再远处才是树林。苏昊在这个地方活动,倒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好的,就依苏天师的意思。”刘才答道。

    参将府亲兵们簇拥着苏昊上了土坡,刘才叫过一名亲兵,让他跑到石墙边,去向值勤的土司兵通报情况,让土司兵加强警戒。

    等到一切安顿好之后,刘才回过头来,发现苏昊已经在土坡顶上正中央的地方盘腿坐下,正一脸严肃地念叨着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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