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师爷,这是我们正在打的井,你看看选的井位怎么样。”

    在广丰乡雷山村,快班的典吏黄二苟把苏昊带到打井现场,客气地对他说道。

    苏昊抬头看看四周的地形,只见两边都是连绵的低山,中间夹一座小孤山,打井的地点正好处于孤山的上游,从常理来说,应该是一个地下水富集的地方,便点点头赞道:“这个井位选得不错,出水的可能姓很大。”

    听到苏昊的赞扬,黄二苟得意道:“苏师爷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这个井位的妙处了。苏师爷,不是我老黄吹牛,这全县打井,就数我老黄这一队成绩最好了,这可是韩大人都专门夸奖过的。”

    苏昊此前倒也听其他队的役吏说起过黄二苟这边的成绩,只是不太了解详情,他笑着问道:“你这队的成绩,能好到什么程度?”

    黄二苟道:“我一共打了22口井,出水的有12口,打废的只有10口,就是打废的这些,也不是一点水都没有,只是水量不够大罢了。”

    “这个成绩的确非常不错了。”苏昊道。22口井能够有12口出水,这在苏昊指点各队打井之前,的确算是最好的成绩了,但如果与苏昊勘井的成绩相比,还有一些差距。当然,苏昊知道自己依仗的是领先于时代几百年的科技知识,所以对黄二苟只有赞赏,而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黄典吏,这口井现在打到多深了?离出水还有多远?”苏昊问道。

    “回先生的话,这口井现在打到40尺了,估计再打20尺,就能见水了。”在一旁的打井工头汪乞答道。

    “哦,那我下去看一眼吧。”苏昊说道。

    黄二苟连忙劝阻:“师爷,这井下挺脏的,你就不必辛苦了吧。”

    苏昊道:“我到此处,是奉韩大人之命来指导选井位的,不看看地下的构造,井位就很难选准。黄典吏不必担心,我在前面那些乡村,下过的井也有上百口了。”

    “原来如此,那小人这就给师爷安排。”黄二苟道。

    井下在挖土,随时要用辘轱把挖出来的土吊到地面上来倒掉。黄二苟到井边吩咐了一声,便有小工给苏昊拉过来一个空的吊篮,让苏昊坐进去,然后摇动辘轱,把吊篮放入了正在施工的水井。

    苏昊与在别处一样,坐在吊篮里,举着松明,从上往下地仔细观察着井壁上显露出来的土层和岩层,在纸上做着记录。待到从井下回到地面时,他的脸色显得有些严肃了。

    “老黄,这口井,有点够呛啊。”苏昊对黄二苟说道。

    “够呛?什么意思?”黄二苟吃惊地问道,“师爷,刚才你不是还说这个井位选得不错吗?”

    苏昊指了指前面的山,对黄二苟说道:“刚才我是从地形来看的,这个地形的确是一个储水构造。但刚才我下到井下去,看到井下的岩层结构和地面上表现出来的不太一致,我怀疑,在这前面应该有一个断层,把水给阻住了。如果真是如此,再打下去,恐怕也不会有水的。”

    “这怎么可能?”黄二苟有些不信的样子,同时扭过头,向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壮汉看去。

    “兀那书生,你刚才说什么呢?”那壮汉一直都在听着这边的动静,看到黄二苟的目光向他投来,便站起身来,走到苏昊面前,傲漫地问道。

    “敢问兄台怎么称呼?”苏昊不知对方何许人也,倒也不忙着说什么,而是先拱拱手,向对方请教名姓。

    那壮汉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就是本村的,乡下人,没什么称呼不称呼的,倒有个名字,唤叫邓奎。”

    “哦,原来是邓兄。”苏昊客气道,“适才小弟跟黄典吏说,这个井位有可能打不出水,邓兄有何高见?”

    这就是苏昊的做人态度了,他是一个谦和的人,尤其是对那些地位低下的农民、工匠等,态度更为恭敬。这邓奎虽然来势汹汹,颇有敌意,但苏昊还是打算先礼后兵,所以言语之间没有任何不逊的意味。

    邓奎听苏昊说得客气,也不便发作,只是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书生,我看你也不过十几岁的年龄,莫非你也会看风水?”

    苏昊道:“不好意思,小弟的确学过一些风水学说,所以受知县大人之命,前往各乡协助勘井。以小弟之见,这口井,八成是没水。”

    “如果打出水来,你待如何?”邓奎问道。

    苏昊耸耸肩,说道:“邓兄这就强人所难了,地下的水脉,千差万别,谁也不敢打保票。我只是与邓兄探讨一下,邓兄认为这底下有水,又有何证据呢?”

    邓奎道:“原来你也就是一个卖嘴的,连个赌都不敢打。我觉得这底下有水,是因为我家先生说这里有水。我家先生勘井的时候,你这个书生还在吃奶呢,不对,只怕你娘都还在吃奶呢。我家先生说有水,我就相信它有水。如果没水,我就从这井上跳下去。”

    苏昊皱了皱眉,对方提到他的母亲,这已经有些不敬了,不过,考虑到对方也就是一个粗人,估计这些话也是有口无心,他去斤斤计较,倒反而显得矫情了。他微微一笑,说道:“跳下去,倒也不必了。听你这意思,黄典吏打的22口井,都是你家先生勘的?”

    “正是。”邓奎自豪地说道。

    看来,邓奎口中的那位先生,倒也的确是个高人,苏昊心中暗暗想道。不过,他不会把这话说出来,而是笑着说道:“也就是说,你家先生勘了22口井,其中有10口井是废井。照邓兄所言,你该已经跳过10回了吧?”

    “这……”邓奎没想到苏昊会在这个问题上去抓他的疼脚,一时有些语塞。

    黄二苟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道:“苏师爷,涂先生勘了22个井位,其中能够有12个井位打出好井,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至于说也有10口废井,这实在不算什么。”

    “没错,22口井,能够有12口好井,除了我家先生,还有谁能够做到?”邓奎也缓过劲来了,梗着脖子质问苏昊道。

    “姓邓的,你在我家师爷面前吹牛,可就找错人了。”跟着苏昊一起来的一位名叫许宗的工房衙役看不下去了,上前插嘴道:“如果是我家师爷来勘井,22口井,起码有18口是好井。”

    “18口好井!”黄二苟瞪大了眼睛,他一直呆在广丰乡打井,没有回县衙去,所以对于苏昊的本事了解得不太清楚,光是知道苏昊在勘井方面有一套,已经被韩文任命为工房师爷了。现在听许宗这样一说,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许宗在吹牛,因为22口井里打出18口好井,这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好成绩。

    “哈哈,全县的牛都让你们给吹死了。”邓奎大笑起来,“你们这位师爷,敢断言这口井打不出水,就这本事,还能勘井?”

    苏昊懒得去做这种口舌之争,他对黄二苟说道:“黄典吏,这口井反正已经打到40尺了,索姓就打下去吧。到60尺的地方,如果还没有出水的迹象,就不要再往下打了,徒费人力也没必要。我到周围去走走,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位子。”

    “好的,师爷你请便。”黄二苟也希望这场争执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那书生,你是怕输吧?”邓奎见苏昊让步,更相信苏昊是在吹牛,于是更加得意地说道:“我倒是闲得鸟淡,想找个人赌赌。怎么样,咱们拿这口井赌上一把,如果到60尺还不出水,我赔你五两银子,如何?”

    苏昊看看邓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扭头对陈观鱼说道:“老陈,拿五两银子出来,咱跟这位兄弟赌了。如果出水了,我输他五两银子。如果不出水,你负责把他那五两银子拿来,咱们请所有的衙役和师傅们好好吃一顿,养养精神,换个位置打。”

    邓奎闻听此言,情绪也起来了,他冲着现场的工匠和衙役们大声喊道:“好,大家都听见了。我邓奎和这书生赌了!等打出水,咱就拿那书生的银子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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