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大人,大喜啊,大喜啊!”

    衙役李兴跌跌撞撞地闯进县衙,气喘吁吁地对坐在公堂上愁眉莫展的知县韩文大声地报告道。

    李兴是郑春的手下,在苏昊又指点完几个井位,并保证这几口井都能够出水之后,郑春大喜过望,马上派李兴跑回县城去报信。从折桂乡到县城,足有十几里路,李兴在郑春的严令之下,愣是一路跑了回来,直累得口吐白沫。

    “李兴?怎么,郑春这边终于打出水井了?”韩文抬眼看了看跪在下面的李兴,慢条斯理地问道。

    “打出水井了,一个时辰出水400担,是口好井啊!”李兴嘶哑着嗓子喊道。

    “这是郑春打的第几口井了?”韩文继续问道。

    “这是……”李兴一愕,“第16口井了。”

    “打了16口井,才打出一口水井来,他郑春还有脸回来报喜!”韩文怒道。

    “知县大人恕罪。”李兴磕头不迭,“郑典吏说了,此前打不出水井,是因为当地的百姓触犯了龙王。昨天,他带着龙口村的全村男丁祭拜龙王,然后第一口井就出了水。”

    “荒唐!”韩文斥道,鬼神之说,骗一骗百姓也就罢了,他好歹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哪里会相信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

    “是真的,郑典吏派我回来的时候,正在带人打第二口井,他说了,这第二口井,他保证还能够出水。下一步他还有三个井位,他敢保证,三个井都是好井。”李兴照着郑春教他的话,向韩文保证道。

    韩文来了点兴趣:“郑春所言属实吗?”

    “郑典吏说了,如果下面三口井不出水,他甘受处罚。”李兴道。

    “好,那我就等着了。你回去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能够一口气打出三口好井,本县重重有赏。”韩文说道,说罢,随手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到李兴面前,说道:“你报信辛苦了,这是赏给你的,下去歇着吧。”

    “谢知县大人!”李兴拣起那块碎银子,掂量了一下,大约有七八分重,不由大喜。他这一路跑回来,能够捞着一份赏钱,也不算冤了。

    李兴退下去之后,韩文转过头,对着坐在一旁的师爷方孟缙问道:“师爷,你看这郑春所言,可信否?”

    方孟缙皱着眉头道:“这个郑春,办事能力一般,偶尔还有搔扰乡民之举,我对他做事情,一向不太放心。这一次他在折桂乡打井,一连打了15口废井,我正打算提议把他撤了。如今他能打出一口好井来,已是不易,至于说夸下海口,扬言未来几口井每口都是好井,这未免太过于离奇了。”

    韩文点点头道:“我也正是觉得此事蹊跷。各乡打井,差不多都要打出三口废井,才能碰到一口好井,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每口井都是好井。这个郑春既然已经打出了一口好井,以后他哪怕是按三口废井换一口好井,也已足够交差了。可他却没有这样说,反而声称后面几口井都不会打废,这不是自己给自己设了套吗?”

    “事有反常必为妖。”方孟缙道,“莫非他带着村民祭拜龙王,真的感动神灵了?”

    韩文道:“鬼神之事,岂可轻信?我觉得可能是郑春怕我责罚于他,所以轻许一个诺言,也有些赌赌自己的运气的意思吧?”

    “且看看再说吧?”方孟缙答道。

    韩文和方孟缙并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第二天中午刚过,韩文还在内宅休息的时候,便有衙役进来报告,说李兴又来了,在大堂求见。

    “知县大人,大喜啊!”

    看到韩文走进大堂,李兴依然是这样一句,与头一天相比,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那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兴奋。

    昨天打出一口好井,大家心里还有些忐忑的感觉,今天这口井一出水,大家都踏实了,知道那个名叫苏昊的秀才的确有通天彻地之能。即便是李兴这样的小衙役,对此也非常兴奋,因为自己这一队打井的成绩越好,未来就能够得到越多的奖赏,这可是和个人的利益直接相关的。

    “怎么,又打出一口好井了?”韩文问道。

    “正是如此。”李兴答道。

    韩文道:“郑春不会是在昨天那口井旁边又开了个口子,就说是两口井吧?”

    这种作假的方式,过去韩文也是遇上过的。打出过一口好井的地方,如果再打一个井,一般也是能够出水的。但这样多打一口井并没有什么价值,因为同一个范围内的地下水是有限的,多打了一个井,其结果就是两个井的出水量相当于从前一个井。

    李兴大摇其头:“不是不是,郑典吏岂敢这样欺骗知县大人。今天打的这口井,距昨天那口井有3里路远,一个时辰出水250担。”

    “还真让郑春说准了?”韩文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他突然一拍桌案,大声喝道:“大胆李兴,你竟敢花言巧语,哄骗本县!”

    李兴被韩文这一嗓子给吓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知县如此恼火。他连连磕头道:“知县大人,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啊!”

    韩文道:“你从实说来,郑春是如何找到这些井位的?”

    “这个……”李兴语塞了。以郑春的意思,是不想过多地提及苏昊这个人在打井中的作用,这样郑春的功劳就显得突出了。反之,如果苏昊的事情被韩文知道了,那么郑春的成绩就体现不出来了。

    然而,韩文哪里是那样好骗的,郑春此前一口气打了15口废井,突然之间就人品爆发,能够接连打出好井,这背后肯定有其他的原因。郑春在打井之前就敢声称打出来的必然是好井,这说明郑春找到了一个有本事的风水师,对于这样的事情,韩文岂能不问个水落石出。

    “知县大人恕罪,我们的确是找到了一个人,这两口井,都是他给选的井位,果然是一打就出水。”李兴一害怕,赶紧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嗯,这还差不多,你们从哪找的风水师,竟有如此才能,本县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韩文的脸色和缓了一些,问道。

    李兴道:“回知县大人问,这个人不是个风水师,他是龙口村的一个秀才。”

    “秀才?”韩文有些意外,“秀才怎么还懂得打井的事情?”

    “知县大人,你可不知道,这个秀才能耐大得很呢。”既然已经把秘密说开了,李兴也就不再遮掩了,他眉飞色舞地对韩文说道:“这个秀才,年方17岁,看着瘦瘦弱弱,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可是他只看了一眼,就说我们选的井位不对,肯定打不出水。我们郑典吏对他说:那么秀才,你能指一个能打出水的井位吗?你猜怎么?”

    “怎么?”韩文也被李兴的叙述吸引了,情不自禁地问道。

    李兴道:“这秀才摇了摇羽毛扇,掐指一算,然后指着东南方向,说道:由此方向,700步打一井,60尺深,每时辰可出水400担!结果,打井的匠人堪堪打到60尺处,就出水了,而且正好是每时辰400担。”

    “竟有这样的事情!”韩文这回是真的震惊了,“这秀才姓字名谁?你说他才17岁,那应当就是这一两年参加童子试考中的秀才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秀才名叫苏昊,是去年才中的秀才。”李兴答道。

    “苏昊?”韩文拼命地回忆着,但死活也想不起来有这样一个人。每年在县里参加考试的学生不少,不过,如果真是有点水平的学生,韩文应当是有些印象的。

    闻讯而来的方孟缙站在一旁悠悠地说道:“大人,这个苏昊我有点印象,他的文章倒是写得四平八稳,但其中毫无灵气,并不像是有大才干之人。”

    “可是,就这样一个人,不但能够选到合适的井位,居然还能估出水量。方先生,你可曾听说过有谁有这样的能力?”韩文问道。

    “闻所未闻。”方孟缙摇头道,“这地下之事,变化多端,谁能洞察?我想,这秀才可能也只是放出豪言,哗众取宠而已。”

    “知县大人,师爷,这苏昊可绝对不是瞎说啊!”李兴跪在下面争辩道:“昨天那口井,他说一个时辰出水400担,村里的百姓拿桶提水试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出的水也就是400担左右。今天这口井,他事先就说了,每时辰出水是200担至300担,结果打出来之后,果真是250担。我们那个风水先生陈观鱼都打算拜他为师了。”

    “告诉郑春,把你们那个陈神棍赶走,折桂乡明明有水,他指了15个井位都打不出一滴水,这样的骗子,还留他作甚!”韩文随口说道。

    “是!”李兴赶紧答应。

    “这事竟然是真的?”方孟缙看着韩文,“如果真有这样的奇人,光放到折桂乡使用,实在是可惜了。现在全县都在打井抗旱,打出废井甚多,浪费钱粮不说,耽误了农时,关碍可就大了。如果能得他指点一二,不说每口井都选对,哪怕两口井之中能有一口好井,也比现在要强得多了。”

    “李兴,你马上赶回折桂乡,传那秀才苏昊到县衙回话。”韩文说着,便提起笔,准备写传唤人的信牌。所谓信牌,其实就是古代的介绍信,是在一张纸上写明具体事项,再用朱笔签押,盖上官印,这就具有法律效力了。

    “大人不可。”方孟缙连忙制止韩文,说道:“这苏昊如果确有如此才能,则属圣贤之士,不可轻慢待之。”

    “也对。”韩文也反应过来了,像这种有本事的人,是应当笼络过来的,如果发个信牌像抓罪犯一样拘传过来,未免太煞风景了。

    “李兴,你去传我的话,就说本县请那秀才苏昊到县衙一叙,你说话的时候要客气一点,不可惊扰了那秀才,你可明白?”韩文说道。

    “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请那苏昊。”李兴大声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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