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寄凊又扯了一张湿巾,继续擦自己手上残余的红花油气味,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我想见你。
    她把这张湿巾也丢掉,走到江雪荷身旁,她的江雪荷脸色雪白,双眼紧闭,是个极力忍耐的模样。
    特效化妆非常辛苦,在不需要露出那么多的时候,只会选择性地化一部分。今天就只在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上,脸颊处画了几支鲜红的梅花,梅花下叠了一些烧伤的痕迹,其中一支,从鼻梁横贯而过,斑斓多彩。
    白寄凊伸手,极轻地拂过这支梅花,仿佛底下的伤痕是真的一样,烫得她指腹一痛,直烧到了她心尖上。
    真好看。白寄凊说,她的眼睛里不知不觉地盈满了泪水,毫无来由的,毫无征兆的,会有情节需要化完整妆吗?
    有的。江雪荷答道,最后我把面具踩碎,脸上会化得很完整。
    好。白寄凊说,等到电影上映,我们一起去看吧,我想看看,一定特别特别好看,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江雪荷睁开眼睛,她望向白寄凊,松松地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她一言不发,不回答白寄凊的话,而是拿了一张纸巾,折成小块,蘸去白寄凊眼里的泪水。奇怪的是,她越是这样去擦,越是擦不干净。
    白寄凊乌黑的瞳仁湿漉漉的,坚持又问她: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我那边剧组其实没有那么忙,我拍完自己的戏份,有休息时间的,我想再来看你,帮你抹红花油,别让别人帮你抹。
    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看。江雪荷慢慢地说,单看梅花,是很漂亮的,不过整妆效果我看过,下面是一层一层的烧伤痕迹,很恐怖的。
    她搂着白寄凊,觉得对方实在孩子气的可爱,于是微微一笑:还能让谁抹,我都是自己抹的。
    哭什么?她问白寄凊,擦上药之后不疼了,这部电影拍完,搞不好我身体能再上一个台阶,无缝参加铁人三项。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笑笑地看着白寄凊。
    胡说,你根本不会游泳,我都还没完全教会你呢!白寄凊说,江雪荷擦不及,她掉下了一颗很大的眼泪,我替你疼,不是故意哭的,我替你疼。
    她觉得她是真替江雪荷疼,身上很疼,心里也很疼。
    寄凊,江雪荷说,先别来了,你好好把你手头这部戏拍完,想见我不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什么时候都可以?白寄凊执拗地说,那我过两天就要见你。
    是说你拍完了什么时候都可以。江雪荷很不厌其烦,现在不行,暂时真的不要见面了,既容易让粉丝误会,对咱们俩的拍摄也都没什么好处。
    不想听你的!白寄凊将头撇过去,她的泪水卷土重来,忽然又开始往下滴,我不想听你的,我要见你,我不想管她们怎么想的,我没有影响我的工作,我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郑滢在外面叫了两句:姐姐?姐姐?我能进来吗?
    白寄凊不情不愿地从江雪荷腿上下来,双手撑住桌子,背对着门。
    门打开了,郑滢手里捧着一套刚刚服装组让她拿过来的衣服,马上要晚饭时间了,可是还要重拍一条,郑华章也被叫了过去。
    江雪荷一看那衣服,就知道重拍的又是和男主的打戏,关烁在旁边倚靠着门,她早看见白寄凊了,可是装作没看到,提都不提:雪荷,一会还有一条和我在万福殿的戏,晚饭丁导说暂时别吃了,等到拍完大家一起去吃夜宵。
    行。江雪荷应了一声,接过郑滢手里的衣服,向白寄凊示意地点了点头,到里面换去了。
    郑滢心里想自己作为姐姐的金牌助理,这时候似乎该安排一下姐姐的女友了,可是要怎么安排呢?她一方面不乐意,一方面是真的不会!
    白寄凊显然也没指望过她,自己戴上棒球帽,把帽檐压低,一言不发地穿过她俩,走出休息室离开了。
    一恍之间,关烁隐约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
    这是吵架了?关烁漫不经心地想。这部戏就数她最清闲,一条打戏都没有,整日就是身着华服坐在贵妃榻上吃葡萄。三天一趟三天一趟的,还以为是在热恋期,连粉丝看都不怕。
    萧吉时这角色虽然穿的是男装,可并非为了遮掩身份,只是为了行动方便。衣服款式都特意做窄,显得更加体态窈窕,优美灵动。再加上江雪荷本来身形就瘦,穿上更显得柔美风流。
    她出来,关烁已经走了,郑滢还在门口等着她,寄凊呢?她问了一句。
    走了。郑滢干巴巴地说。
    是走了。白寄凊快步走了,她没打电话给自己的保姆车,让他从地下车库上来接,而是闷头,一股脑地走到了大街上。
    冬天,天黑的早,白寄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单只是走。
    她最怕冷,可这时候也不觉得冷,就是一鼓作气地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不知道自己一向乐观的心情为什么会差到这种地步,她就是走。
    发生的一切是一团很大的毛线,明明她只要找到一根线头,就可以抽丝剥茧,全部理清,可那根线头在哪呢,她捉不住,抑或是不敢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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