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一倒,那几个丫头婆子,也再不敢闹,全都住了手。
    锦鱼忙上前,扶刘氏起身,见她满脸是泪,鬓发歪斜,忙让她进屋去整理一下。刘氏叫了自己的丫头跟着。锦鱼这才对剩下的几个丫头婆子道:“你们四个一组,把大爷二爷抬回各自的院子去。”
    那几个丫头婆子这才听命走了。
    她又指了指地上的冯婆子,对晴雾道:“把她绑结实了,再堵了嘴。”晴雾三两下把冯婆子绑得像只老母鸡。
    这才进屋去见刘氏,谢了刘氏,才让刘氏把全府下人都找到枕闲楼去。
    枕闲楼是侯府的库房所在。
    楼高三层,楼前空地也大。
    到了枕闲楼,刘氏命开了楼门,锦鱼与她两人坐在一层,外头院中不过一盏茶工夫,便站满了景阳侯府的下人。
    刘氏命管事的婆子拿了府中佣人名册,并各家各府的名册。
    一一点了进来给锦鱼查看。
    锦鱼便与刘氏斟酌着挑了十二个人,都送去古香堂听晴雾使唤。
    又找了十二个人,也送到古香堂分成三班,命只守在外头,日夜要有人,谁也不许进出。
    锦鱼想想,又问:“这些丫头婆子里,可有身手利落的?就算比不得晴雾,也别是弱不经风的。暂时拨八个给我使使。”
    一时便又挑了八个出来。锦鱼便找刘氏要了一种蓝色腰牌,给这八人挂上。这八人直接听命于她,都交给豆绿管束,到紫竹斋当差。
    锦鱼这才道:“家里其他地方,尤其是大门二门,如今也要严守。多事之秋,莫要再出半点纰漏。若要出门,都找你信得过的。”
    刘氏脸上红肿,眼里带恨,点头道:“你放心,这回便是打断他的腿,我也绝不让他再出去闯祸。”
    锦鱼:……
    便要起身告辞,却有个婆子走来,道:“老太太那边打发了人来,问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可该怎么回?”
    刘氏便看向锦鱼。
    锦鱼想了想,起身道:“我去吧。”
    *
    锦鱼走出来,见是一个矮小的婆子在外头等着。
    锦鱼认得,知道这婆子姓安。
    安婆子见了她,道:“五姑奶奶,可是要跟老太太说实话?”
    锦鱼这才明白。安婆子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跟老太太讲,这才来问。
    她想了想,老太太昨日去吃酒,精神头还好得很,就是跟她说了,应该也没什么。便问:“可有惊动到老太太?”
    安婆子道:“老太太近日睡少。本来是问侯爷今晚在哪里。听说在府里,还说要请侯爷过去说话。我这才出了院子,知道出了事。”
    锦鱼看了一眼豆绿。
    豆绿忙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银锞子打赏安婆子。
    锦鱼又往人堆里看了一眼,随手指了一个婆子,道:“你进去问大奶奶要张贴子,去请马太医来家。”
    那婆子听话去了。
    便跟着安婆子往期颐堂走。
    当年的事,别人不清楚,说不定老太太知道一二。
    她心中盘算着,一路到了期颐堂,安婆子领着锦鱼就要往里走。
    锦鱼却拉了她一把:“你先进去,跟老太太说,我来了,看她要不要见。”
    先缓缓来。省得她一下子闯进去,惊着老太太。
    安婆子这才听话进去,一时出来,低声道:“老太太怕是已经猜着了几分。”
    锦鱼要的就是老太太心里有点准备。
    这才跟着进去。
    屋里点着七八枝红蜡烛,照得极亮。
    就见老太太穿着件深酱红的万寿褙子,坐在炕上浅蓝色褥被之中。花妈妈站在地上,见她们进来,对安婆子跟豆绿道:“你们都出去守着,不许叫人靠近了。”
    安婆子立刻退了出去。豆绿却站着没动。
    锦鱼朝豆绿点了点头。豆绿这才跟着一起出去了。
    锦鱼走到炕前。
    老太太见了她,也没如往常般开心笑着,急着拉她上炕,反而浑身颤抖了一下,问:“什么事?”
    她看得心酸,上前坐到炕沿上,垂下眼眸,轻声道:“有人告夫人杀了妾室文氏。”
    老太太僵硬着,没有动弹。
    花妈妈也从另一边上炕,挪过来拉住老太太的手道:“该来的,早晚会来。”
    锦鱼本来一心只在老太太身上,听到这话,浑身一颤,回过头去,看向花妈妈。
    花妈妈却没在看她,反而只是拉着老太太的手,轻轻地拍着,像在哄一个孩子。
    老太太整个人往后几乎是瘫在了引枕之上,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皱纹弯弯折折而下。
    锦鱼便也学着花妈妈,伸手替老太太在胸前顺气。
    半天老太太才稍微回过气来,颤声道:“许氏怎么说?”
    锦鱼坐过去,紧撑着老太太,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她……假意自杀,还写了一封假遗书,说是……一死以证清白。”
    便把“遗书”内容大概说了一下。
    老太太听完,气得哆嗦了半天,哀叫了一声:“她……她居然还惦记着锦心的那个诰命!报应啊!”便靠在锦鱼肩头,哭泣了起来。
    锦鱼也不敢追问,也不敢动弹,只任由老太太痛哭。
    心里却是沉甸甸地。
    如果许夫人不是冤枉的……那这事怕还没这么容易了结。
    明日她爹上折子告状,诚亲王和顾家一定会把这事给作实了。
    到时候便不仅仅是残害妾室,而是她爹跟许夫人一起,同流合污,欺君罔上!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不妙。之前江凌与她爹的打算都是认定了许夫人是冤枉的。若不是……
    也顾不得老太太还在哭,颤着声音又跟花妈妈确认道:“夫人可是冤枉的?”
    花妈妈满脸痛苦,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锦鱼的心像是从悬崖上直直摔下去,忙高声叫豆绿:“快去,快去把姑爷侯爷都请到这里来。”想了想,又道:“把那封信也拿来!”
    她急起来,说话都不利落了。
    亏得花妈妈挺沉得住气,下炕,几步走到门口,对外头道:“豆绿去请侯爷五姑爷过来。”
    锦鱼不由佩服。人家到底是经过无数大事的妈妈。
    便也不问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沉默着,稳稳地撑住老太太。
    反正一会儿她爹跟江凌来了,就知道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工夫,外头响起脚步声。
    她爹与江凌前后脚匆匆走了进来。
    两人与老太太匆匆见过礼,才问缘由。
    锦鱼见老太太仍在哭,只得冲他们摇了摇头。
    老太太虽是哭着,却伸手指了指。
    花妈妈会意,叹了一口气,道:“那事……怕是真的。”
    她话音刚落,景阳侯就拍案而起,“腾”地站了起来,直逼到炕前,大声道:“怎么可能?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花妈妈都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缩。
    老太太却哭道:“你叫我怎么办?我知道的时候,那事她已经做下了。你那时,对她又是蜜里调油的,为她,连秦氏跟锦鱼都毫不顾惜,直接撵了。就是告诉你,你能把她送了官?她可是已经给咱们家生了二子二女!捅出来,这些孩子还怎么做人?!”
    老太太嚷完,便又气喘吁吁。
    锦鱼忙拍了拍她的背心,对景阳侯道:“这事也怪不得老太太。父亲,当时文氏的姐姐不还找过您么?您不也没信。”
    “那能一样么?”景阳侯怒道。“我只当文家是来讹诈的。若是老太太跟我说,我能不信么?”
    却听江凌道:“不知老太太是如何知道的?许夫人,又是为了什么容不下文氏?”
    锦鱼在旁忙跟着点头如捣蒜。还是江凌脑子清楚。
    便是老太太认为是真的,这事也未必就是真的。许夫人又有什么动机要杀了文氏呢?
    现在纠结老太太当初为什么不说,实在是浪费时间。重点是这事的真假。
    老太太说了一串话,又没了力气,抬着枯瘦的手又指了指花妈妈。
    花妈妈便道:“是……家庙的老尼姑跑来说的,说是王妈妈先拿了银子,让她们下药,她们都不敢。王妈妈便亲自跑去灌的药。”
    说着花妈妈有些不满地瞟了一眼景阳侯,才又道:“后来,我便暗中查了查,才搞清楚事情的经过。”
    *
    原来当时,许夫人刚生完锦心,便把管家的事,交给最心腹的文氏代掌。
    她娘秦氏要生她时,有丫头跑去报给了文氏。
    文氏便去找许夫人商议。
    许夫人就指使她把产婆还有一众老成的婆子全都支开,说垂碧馆不许留一人。
    谁知秦氏身体好,锦鱼命中有福,竟是顺顺利利地生了下来。
    许夫人便又让文氏故意把这消息压着,别告诉景阳侯。
    私下却让文氏去挑唆秦氏,怂恿她一定要替五姑娘大办百日,补偿委屈。
    做好这一切,才跟景阳侯说秦氏也生了个女儿。
    景阳侯得了消息,这才赶去看她们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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