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重,重在四事。”
    “枪杆子。”
    “刀把子。”
    “钱袋子。”
    “笔杆子。”
    “掌握了这几样,便彻底掌控了天下。”
    “扶苏为长公子,储君时,唯一能触及的便是钱袋子,其余三样,并不敢有染指的念头。”
    “如今大权在握。”
    “却是在借此,将天下政权的大权彻底揽在自己身上。”
    “所谓枪杆子,顾名思义,就是军权。”
    “皇帝的威信,很大部分,其实是来自军队,只要军队在皇帝的控制下,那皇帝就能始终把持朝政。”
    “让所有人忌惮跟臣服。”
    闻言。
    嬴斯年若有所思。
    嵇恒又道:“至于刀把子,则是有清理朝臣以及斧正天下的能力。”
    “钱袋子,则是钱。”
    “笔杆子,大秦过去相对是有些忽视,尤其是独尊法术之后,对于舆论的控制力其实是有所降低的。”
    “舆论同样是一种权利。”
    “公权力。”
    “而这部分,也是掌控天下的必经之路,唯有将这四样全部控制在手中,才算得上真正的大权独揽。”
    “只是并不怎么容易。”
    “就扶苏而言,他想集权,提高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降低军中将领对军队的影响。”
    “故想对军队做些改变。”
    “不过他并没有明白,该如何掌握军队,也没有真正的理解,该怎么对军队做调整。”
    “大秦的军制该变。”
    “不过应当是进行统一的改变,从上到下,里里外外的改变,因为扶苏不是始皇,他固然在这边积累了不少的威信声望,但依旧是达不到始皇的高度。”
    “军中士卒对他这位皇帝,有敬有畏,但若是谈及忠心,愿意为扶苏赴汤蹈火,恐就未必了。”
    “因而大秦军制的改变,不该只盯着些许蝇头小利,也不当注重于削弱军中将领对军队的控制力,而是当从制度上做改变。”
    “从制度上限制将领的权力。”
    “而这明显是扶苏没有考虑到的,但若说扶苏真的没有考虑过,倒也未必,只是扶苏一时半会想不到好的主意,所以就有了这封书信。”
    “想从我这寻求方向。”
    嵇恒轻笑一声。
    嬴斯年尴尬的笑了笑。
    嵇恒道:“扶苏的想法其实是没错的,只是他对军队的是涉猎较少,并不知军队的运行情况,雾里看花,作为一个门外汉,自然想不到什么好的限制办法。”
    “但其实很简单。”
    “分权!”
    “将现有的军权,一分为二,分为对内跟对外,两者泾渭分明,不得朝堂许可,不能轻易越界。”
    “对外为国防军,负责大秦边疆稳定,主要以对外战争,防御匈奴,百越等边疆势力。”
    “对内则以安保军为主。”
    “用以镇抚内部,这里面又做一定的区分,从地方的亭卒,再到郡县的士卒,再到镇压地方叛乱的军队,等级分明。”
    “借此将内部兵权,一而再的分化,各级也都由不同的朝臣控制,并不会集中到一个官署。”
    “大秦的军制其实本就有所考虑。”
    “虽然大秦有一个太尉的官职,但太尉本身是调不动兵的,一切都以虎符为准,甚至都不是太尉,大秦任何将领没有虎符都无权直接调兵。”
    “太尉的主要职能,是负责对士兵进行征发和训练,运输粮草以保障后勤,各处关塞的防务等等,也必须有皇帝授权,太尉才能领兵出征。”
    “因而太尉官职是高。”
    “但手中真正掌有的兵权,反倒不及郎中令跟军中的将领,地位高但权力是有一定削弱的。”
    “这其实也是必然的。”
    “一个身居高位的大臣,既控制着军权,又有极高的身份地位,这如何不让皇帝忌惮?”
    听到嵇恒的讲解,嬴斯年恍然开朗,也一下明白了其中关键,想靠提防将领去避免兵权旁落是不现实的。
    唯有分权。
    让将领手中权力不能集中,这样除非所有军队都叛变,不然朝堂实在是掌有兵权的。
    而是军权内外两分合情合理。
    在对内作出细致划分,对外的大军,同样做一些分权,身份地位威望高的将领,并不直接领导大军,只掌有大军的名义控制权。
    想真正调集军队,必须得皇帝开口,拿着虎符才能调兵,不然只能在军队内部做一些动静。
    我麾下将士的士卒,并不意味着是我的士卒。
    就是靠着这种分权,让军队始终被牢牢控制在皇帝手中,并不能再为外界染指。
    而且若是内部生乱,则可直接派国防军镇压,若是国防军有问题,则可以拍内部的军队去讨剿。
    这样朝廷始终有余地。
    “夫子高明,学生佩服。”嬴斯年一脸崇敬,若非嵇恒说出,他恐根本就想不到,还能这么操纵兵权。
    见嬴斯年一脸激动,胡亥咧嘴一笑,他当年跟扶苏,又何尝不是这样?佩服的都快五体投地了。
    胡亥凝声道:“还是有一些问题,内外的军队总归是不一样,你说的国防军,就算有意分权,手中掌有的兵权,依旧很大。”
    嵇恒点头。
    他笑着道:“仅靠对军队进行分权自然是不够的,但内军跟外军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外军是驻扎在边陲,或者是一些偏远之地,用以进攻或者防范敌军入侵,他们相较远离繁华地界,日常所需粮草辎重,都需朝堂调拨。”
    “因而最后一道门栓是钱。”
    “外军的粮草辎重一年一划拨,如此,则能进一步压制住军中军头的跋扈跟傲慢。”
    “所以……”
    “想控制好军队,必须让军队受到朝堂各方掣肘,不能真正的独立在外,更不能让其有自谋经济的可能,杜绝一切自己做大的可能。”
    “军队严禁经商。”
    “更严禁一切违背朝堂律令的经商活动,违者皆斩。”
    闻言。
    嬴斯年连连点头。
    若是军队能自谋钱财,这对大秦而言实在太危险了,一旦做大,无疑成为一方诸侯,这是大秦决不能容忍的,更不想见到的。
    财政大权必须经由朝堂之手。
    而且还要不断对士卒进行不断的更替轮换,依次来保障,军队的控制权始终掌控在朝廷手中。
    而退伍士卒,也可以继续本职,进入内军为吏,亦或者领一点军功奖励回家。
    也算是有了条退路。
    整体而言,夫子的想法,都是高屋建瓴的,也都一针见血,仅仅十来句话,就将军队的改革,彻底的梳理完毕了。
    “斯年记住了。”嬴斯年恭敬的作揖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嵇恒摆手。
    他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他沉思了一会,沉声道:“大秦改革真正的难处,其实并不是在制度上,而是在执行上。”
    “再一个。”
    “便是在收税上。”
    “掌握军队,并不意味着能完全把控天下,天下终是人治,而人都是有欲望,有野心,也私心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但天下的钱财就那么多,终有一日,朝臣不会再满足朝堂一年发下的年俸的,到那时,大秦真正的困难才真真的浮出水面。”
    “朝堂收不上来钱!”
    “坐上皇帝位需要依靠兵权,但想坐稳靠的却是钱,天下熙熙攘攘都为利来利往。”
    “无钱百事难。”
    闻言。
    嬴斯年眉头一皱。
    他有些不解,为何会收不上来钱?大秦的税收制度可谓严苛,真的有官员敢冒这大不韪?
    不过嵇恒却没有多说的想法。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一口吃不成胖子,唯有军权彻底降伏了,才能有后续。
    而那才是真正的深水区。
    也是真正的难点。
    只不过那些隐患,本该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凸显出来,他只是提前说了出来,让扶苏有个警觉。
    不至最终尾大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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