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对此也深感欣慰。”
    “只是殿下的一些举止,的确容易让人生出歧义,让人误以为殿下有意在疏远臣等客臣,而臣也担心是不是臣跟殿下之间有什么误会,因而这次斗胆借着流言前来,同样是想跟殿下开诚布公,好解开其中的误解。”
    “殿下乃大秦储君,也即是君。”
    “臣乃大秦臣子。”
    “君臣貌合神离乃朝堂大忌。”
    “臣一心为秦,实不肯遭受此等不白误解。”
    “还请殿下给臣一个机会,让臣得以跟殿下道明心迹。”
    “请殿下成全。”
    杜赫眼眶含泪,仿佛承受了不白之冤,朝着扶苏行了一礼,一旁的其他朝臣见状也连忙跟着行礼,想得到道明心迹的机会。
    扶苏深深的看着杜赫,知晓这是以退为进,也是连忙抬手,将杜赫给抬了起来。
    他沉声道:“诸位大臣折煞扶苏了。”
    “扶苏何德何能,能担得起诸位大臣的一拜?”
    “其中定是有一些误会,也或者是扶苏的一些做法,让诸位大臣生出了异想,扶苏向诸位道歉,只是扶苏的确没有半点疏远诸位之意,也绝无此心。”
    “扶苏自记事以来,便一直明白一个道理。”
    “欲治中国者,当以海纳为本。”
    “扶苏又岂敢背离初心?”
    “诸位快快请起。”
    第289章 相较关东之士,诸位才是‘秦人!’
    在扶苏的搀扶下,杜赫这才缓缓直起身。
    他神色哀愁道:“老臣这一段时间,的确感觉殿下对我等有些疏远了,臣不知跟这位‘钟先生’是否有关系,亦或者殿下是对我等生出了不满,只是老臣心中实在是惶恐。”
    计然也跟着道:“臣知晓上次跟殿下政见产生了分歧,只是朝堂政事,有分歧本就寻常,臣实在想不通,为何殿下会对臣等越来越冷漠,臣惊慌。”
    御史德也跟着开口。
    在前面几人开口后,其余几人也陆续开口。
    无一例外。
    话里话外都表露着唏嘘跟哀色。
    仿佛扶苏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扶苏苦笑一声,很是无奈道:“诸位大臣实在误会扶苏了,诸位对大秦的功业足以彪炳千秋,非岁月能抹杀,我扶苏何以敢轻慢诸位?扶苏本就一乳臭小子,过往就因政见分歧,为陛下不喜,又岂会再因政见而跟诸位背离?”
    “诸位都是大秦开国功臣,也都是扶苏的长辈。”
    “于情于理,都是扶苏需依仗的存在,也都是扶苏学习的对象,扶苏哪敢对诸位生出不满,更何谈对诸位生出疏远?扶苏也全然没有道理这么做。”
    “方才听到诸位如此说,扶苏同样心中一惊。”
    “因为这实在不是扶苏之意。”
    “扶苏深感不安。”
    “只是回头想想,扶苏的确有很多做的不尽人意,也因为行政能力缺乏,往往做事相对武断,也很少顾及跟推敲细节,所以这显得有些疏远。”
    “这是扶苏之过也。”
    说着。
    扶苏朝杜赫等人躬身致歉。
    一旁,张苍双眸微微张大,朝着扶苏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但很快就收敛起来,脸上并未露出任何神色,仿佛并未发生过。
    见扶苏致歉,杜赫等人自不敢受,连忙伸手将扶苏扶起。
    在几番礼让之下,扶苏这才直起身。
    他面色沉静,满眼忧国忧民之色,缓缓道:“我不知诸位究竟是如何看待扶苏,但在扶苏心中,从未猜忌过诸位,也一直对诸位很是尊敬。”
    “至于疏远更是无从谈起。”
    “我知晓自己近来变化很大,主要是扶苏开始接手政事,从最开始的天真烂漫,逐渐认识到了大秦国政之艰难,所以心态的确有了不小改变,过往扶苏少不更事,自是闹出了一些笑话,过去也是让诸位见笑了。”
    说着。
    扶苏也笑了起来。
    似乎对过往的事已完全释然了。
    随即。
    扶苏笑容一收,面色变得严肃。
    他凝声道:“至于外界传言的,我扶苏有意疏远六地之客臣,这实在是荒谬,我扶苏一直以来秉持的观念就是治中国者,海纳为本,又岂会因目下的困难而就此放弃?”
    “这非扶苏之作为。”
    “我不知外界为何有此荒诞言论,但这个言论的确是错误的。”
    “而且大错特错!”
    “荒谬至极。”
    “当初我向陛下建议施行‘官山海’之策,若是我真有此心,又岂会让各官署挑选合适官吏任职,而且对关东官吏挑选不加限制?计然你为官市丞,是知晓钱粮之重要的,如此重要的事,我若是真有私心,或者真有己见,又岂会不把钱粮牢牢抓在自己信任的人手中?”
    “而我选择的是任贤为用。”
    “只要他们能胜任此职,便可予以重任。”
    “期间还对廷尉府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顿,蒙毅跟我私交慎笃,但在那次的风波中,我又岂有为蒙毅开脱过一句?可曾对被降职、去职的官员进行过一次求情?”
    “未曾。”
    “我扶苏是一视同仁!”
    “关东也好、关中也罢,都是大秦子民,何来异同一说?”
    “诚然。”
    “我的确说过新老秦人之分。”
    “而这个问题也的确显著存在,虽诸位口上不说,但秦地为老秦人,六地为新秦人的说法,一直在天下风行,甚至为天下人认可,在我看来,原因便在于不公,而不公的根源便在于朝廷的对老秦人始终存在着亏欠。”
    “所以……”
    “我扶苏后面致力于解决军功爵功赏。”
    “为的不是其他,为的是能让天下真正抹平差异,实现真正的天下公正!”
    “我扶苏何错之有?”
    扶苏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杜赫等人竟皆沉默,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只是看向扶苏的眼神越来的阴翳。
    连带着。
    看张苍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不善。
    张苍自是直接无视了。
    扶苏神色如常,继续道:“至于诸位心中疑惑的我疏远客臣,这更是出奇的可笑,当初事务府筹建,诸位可还记得入选我事务府的官员,其中大多是六地官吏,我若是当真疏远客臣,当初为何要将这些人挑选入内?”
    “我跟这些官吏从未蒙面,也未曾有过书信往来,甚至在此之前,若非张苍引荐,我根本就不知晓有这些人存在,然即便如此,我扶苏依旧将这些人纳入了事务府。”
    “原因是何?”
    “便是因为扶苏知晓,唯有让天下之士为秦所用,大秦才能安度危机稳定大局,才能使大秦在目前形势下不衰颓,这才是大秦过往强盛之根本也。”
    “所以疏远客臣完全是无稽之谈。”
    “正如当年李丞相在《谏逐客书》上所言:‘今逐客以资敌国,内空虚而外积怨,损民而益仇,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我扶苏又岂会不明这个道理?”
    “只是不知是扶苏的错觉,还是扶苏的误判,现在的朝堂,倒是越来越有‘逐客’后的气象了,关东之士似乎很难得到晋升机会,而关中的官员却能轻而易举的被调到关东,这似已有了李丞相书中所言的‘客而不纳,疏士而不用’之象。”
    “扶苏很是费解。”
    “天地之广阔也,治道之博大也。”
    “大秦一统六合八荒,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在整个天下都是大秦的国土,所有的子民都是大秦的子民,大秦为何会出现眼下的这个状况,难道自天下一统之后,大秦的人才便只出现在关中,在朝堂?”
    “不当是在天下万方吗?”
    “而且……”
    扶苏话语顿了一下,淡淡的扫了杜赫等人几眼,冷笑道:“相较于关东之士,诸位入秦多年,在关东之士心中,诸位恐才是‘秦人’,而关东之士才算得上所谓的客臣。”
    “所以疏远客臣完全是无的放矢。”
    “毫无依据。”
    听到扶苏这杀人诛心的话,杜赫等人脸色腾的大变。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本是他们在算计扶苏,结果到头来,反被扶苏给阴了一把,扶苏这一番言语下来,反把他们变成了一个疏远客臣之人。
    这又岂是他们能抗下的?
    杜赫脸色铁青,连忙道:“殿下言重了。”
    “天下一统后,我等皆是大秦臣民,何来客臣、主臣之说?而且之所以关中官吏更为朝廷信任,也是有不少现实原因,一来六地反叛意识较强,朝廷对关东控制力不足,需要用关中子弟来加强管理。”
    “二来大秦奉行的是法制,关东之士法制观念淡薄,让其身居高位,恐会重蹈昔日吕不韦等人后程,加之天下刚刚一统,需要的是稳定,关中子民知根知底,因而更容易得到信任。”
    “这非是我等之过失,而是时势使然也。”
    杜赫脸色苍白的辩解着。
    只是脸色出奇的难看,他又如何察觉不到,扶苏话里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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