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朝臣定然是要有的。”
    “只是数量不宜多。”
    “甚至我个人认为是越少越好,因为你此后是要去南海的,也是要切实在军中做事的,所以相较更需要的是肯做事、愿做事、能做事的官员。”
    扶苏蹙眉,凝声道:“我亦有同感。”
    “只是我对朝中官员尚且不太熟悉,又岂能知晓那些官员是有真才实干的?也正是因为此,我这几日才一直没确定下来人选,我心中的确有几个合适人选,但偌大的事务府,不能只有这寥寥几人,而此事又涉及军中,容不得半点马虎,我也实在有些头疼。”
    扶苏苦笑一声。
    他其实很想直接抽调各大官署的官吏。
    只是之前廷尉府的事,让他对这些官吏生出了不信任,而且他也想暗中考核一些官员,以便日后能为他所用,所以不想这么随意。
    他这次来找嵇恒,就是想让嵇恒帮他筛选一下,让他找到一些有实干的官员。
    对于扶苏的心思,嵇恒是心知肚明。
    他并没有拆穿。
    而且扶苏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
    大秦的官吏任用制度,眼下其实是有一定问题的,朝堂上很多位置都被功臣子弟占据,这些人固然有一定才能,但若是扶苏也亲近,无疑会让功臣势力越发壮大。
    到时恐会反受其掣肘。
    这才是扶苏真正担心的问题。
    他不想用太多功臣子弟,但眼下似又无人可用。
    嵇恒从水井中汲出一桶水,将自己手上的泥泞清洗干净,同时说道:“你眼下已是大秦储君了,视野当放的开阔一些,你的目光不该仅仅局限在朝堂,而当放眼于天下。”
    “天下难道真的缺人才?”
    扶苏一愣。
    天下自然是不缺人才。
    但他又哪知晓哪些人是人才?
    扶苏道:“还请先生细说一下,扶苏有些没明白。”
    嵇恒回到位置上,淡淡道:“大秦的官员是有考核制度的,便是每年的上计,而且朝廷每年还会对官吏辖区内的情况做出评价,只是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地方官吏不愿高升,更愿意待在地方,甚至宁愿以各种借口理由搪塞。”
    “他们难道不是大秦官吏了?”
    扶苏眼睛一亮。
    他已明白嵇恒的言下之意了。
    嵇恒继续道:“除了从每年的上计考核的官吏中做挑选,你前面走开国路时,不也遇到了一些有才能,但一直没有得到上升机会的官吏吗?”
    “他们未尝不能加入事务府。”
    “他们本就在地方工作,对实际政事更了解,处理起来也更得心应手,他们眼下的确是不愿高升,但这次只是借调,等事务完成,依旧会返回到地方,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次得以了解朝堂,以及你这个大秦殿下的机会。”
    “而且这同样也是给他们扬名的机会。”
    “毕竟……”
    “这次的事务府人选是大秦储君亲自挑选的,还是从全国各地的官吏中择选出来的,这已经是一次很务实的肯定了。”
    “他们何乐而不为?”
    扶苏面露喜色。
    他已彻底反应过来。
    重走开国路时,他就认识到了几人,像是秦亭的时岳,雍城的茅尘等,而且他之前还在嵇恒的提醒下,去了解过一些上计考核的事,像是沛县的萧何,吴县的吴芮,蕲县狱掾曹咎,闽中郡君长无诸,东乡的乐叔等等。
    这些人都是有真才实能的。
    只是他们这两年已不愿接受朝廷调职。
    正因为此。
    他前面并未考虑这些。
    但通过嵇恒的这些话,他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他这次开的是事务府。
    是个临时官署。
    未必不能将这些人吸纳进来。
    因为这并非是让这些人调任,而只是抽调,还是以朝廷的名义,这无疑也是对他们能力的认可,这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是一种有利无害之事。
    更为甚者。
    现在地方跟朝廷其实互相有着隔阂。
    两者似存在着某种壁垒,互相都对对方不了解,通过此举,既能让朝廷对地方情况有所了解,也能让地方对朝廷的情况有些了解,对两者都大有裨益。
    扶苏面露喜色道:“先生大才。”
    嵇恒淡淡道:“算不得什么大才,都是些寻常想法,只是你过去目光太过狭隘,也一直紧盯着朝堂,从而忽略了地方,而这未尝不是大秦整个朝堂的问题。”
    “你也莫要太过高兴。”
    “这对你同样是一次考验。”
    “这次是关东官员跟关中官员共事,两者之间未必真就会相处融洽,这最终都需靠你来调和,而且人数筛选,也要极其注意,尽量两者持平,就算是朝臣,也多要考虑对关东的态度,不至于让两方官员都心生不满。”
    “一碗水想端平并不是那么容易。”
    扶苏心神一凛。
    原本的激动也消散了不少。
    他也清楚。
    这对自己未尝没有要求。
    过去关东官员跟关中官员,并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甚至于两者理念都不一样,而这次却是他一手将两者促成,若是处理得当尚且足够,若是处理不当,恐会加剧两者的刻板印象。
    到时反倒会得不偿失。
    不过扶苏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他本就推崇普天之下都是秦人,本就该一视同仁,而且他也很好奇关东官员对朝廷的态度,也可借助这次共事对关东做一些了解。
    若这次能让这些官员信服。
    他日后在朝堂可就不会这么受束了。
    扶苏面带笑容道:“有嵇先生指点,扶苏知道该怎么做了。”
    嵇恒迟疑了一下,缓缓道:“我个人是建议借张苍之口去推荐这些官员。”
    “啊?”扶苏一愣,面露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嵇恒看向扶苏,似笑非笑道:“这次是你作为储君的第一次开府,而且处理的事并不算严峻,可想而知朝堂上会有多少人盯着,若是你主动推荐,又会让朝臣如何想?这岂非不是直接告诉朝臣,你对朝廷各大官署的官员不信任?”
    “因而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你在朝中的威望定会受到影响。”
    “所以何以要去以身试险?”
    扶苏若有所思。
    只是脸上略显怪异。
    因为这似乎又把张苍给坑了。
    他心中默默为张苍默哀了一下,然后对嵇恒的建议表示了赞同。
    他道:“张苍为主管上计的御史,而我跟他本就亲近,这件事朝堂皆知,由他引荐的确最为合适,他作为上计御史对地方官员的才能有所了解,主动向我引荐,我因为跟张苍亲近,加之官署需要人选,最终也就同意了。”
    随即。
    扶苏也不由目光闪躲。
    因为这一下又把张苍推到了风口浪尖。
    等到朝会上父皇将自己事务府要做的事公布出来,不知会有多少朝臣想要进入其中,也不知会有多少朝臣想让自家子弟进入,而最终却因张苍的个人引荐,让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而张苍无疑也会因此得罪朝廷不少朝臣。
    想到这。
    他已能预想到张苍听到这消息时惨白的脸色了。
    扶苏在心中暗暗感叹道:“张苍啊,这次非是我把你提出来的,而是嵇先生,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定派人给你送十罐,五十罐蜜糖。”
    “这跟我可真没有关系。”
    只是心中这么默哀的想着,嘴角却不由自主露出了笑。
    嵇恒淡淡道:“你不用替张苍唏嘘。”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些人是以张苍的名义引荐上去的,他们日后对张苍同样怀有感激之情,这对张苍未尝不算是一件好事,得了利,自然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跟压力。”
    扶苏点点头道:“我明白,我会给张苍说明白的。”
    嵇恒道:“既然张苍已扛下了这么多压力,那不妨让张苍再扛一点,他只参与其中的引荐,至于其他事,张苍都不负责,也不会随你前去南海,这些官员对张苍也只是闻于言语,并不会真的见上面。”
    “这是为何?”扶苏下意识开口。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了原因。
    如果张苍跟随前去南海,他有引荐之功,这些官员无疑会对张苍表示亲近,等到日后朝廷启用这些官员,到时张苍在朝堂的影响力就太大了。
    因而必须适当的压一下。
    张苍只能有引荐之名,但并不能得到引荐之实。
    这些地方官吏真正接触的是自己。
    也只能是自己。
    扶苏道:“先生深谋远虑。”
    他随即也直接转移了话题,道:“经过这些事情下来,很多朝臣恐会被弄得焦头烂额,也被先生的几次试探耍的团团转。”
    嵇恒轻笑一声,淡淡道:“若非他们自己工于心计,其他人又岂能戏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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