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扶苏吩咐完,魏胜连忙去传信。
    扶苏面色肃然,他正坐院中,取出一份空白竹简,沉吟片刻,开始研磨,嵇恒的话给他惊醒。
    他不能按部就班的去推进。
    必须从快从严。
    他点了点墨,开始落笔。
    他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最好的表明方式,便是将前段时间将怀县沉船事件的情况给公之于众。
    对商贾进行严肃处理。
    此外要立即宣布官府将接手处理盐铁之事,地方的汹汹民意,官府早已察觉洞悉,也一直在暗中研究,在日落前,就会给出相关的解决方案。
    让民不要惊慌,不要恐慌,更不要为奸人蛊惑。
    想清楚后。
    扶苏将要做的事一一写下。
    他并不急躁。
    他知晓当尽快解决此事。
    但快也有限度。
    一些过程可以快,但却不能省。
    不多时。
    咸阳各大集市口、城墙下就张贴起一幅白布告示。
    上面写满了工整清洗的拳头大字,茫茫白墙下,每处白布告示三丈之余都站定两名身穿皂衣的小吏,不断高声宣示着:“长公子传令,民间盐铁缺失之事已为公子知晓,公子正在跟少府等官署商定解决之法,日落前将会公布。”
    “朝廷不会坐视不管。”
    “……”
    小吏的声音很是洪亮。
    很快就将告示的内容传至四方。
    不消半个时辰,各大城墙下,就涌来了潮水般的人群,识字的士子们纷纷站上了石墩,站上了土丘,高声念诵着白布墙上的告示。
    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一阵欢呼跟喝彩。
    但也夹杂着一些质疑。
    高墙下。
    一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脸上充满着紧张,不安道:“长公子真这么好心要帮我们解决盐铁之事?”
    小吏高声道:“是长公子跟少府商议。”
    “长公子只是一人,虽为天生贵胄,但又岂能变出盐铁?最终还是要由少府出面解决,少府掌管天下山河海池,府库中并不缺少盐铁,只是少府内的盐铁乃朝廷储备,不能轻易调动,因而耗费了一些时间。”
    “再则。”
    “朝中之事不便声张。”
    “但关中近日的情况,长公子早已知晓。”
    “请二三子放心。”
    “二三子若是不信,可在城墙下多等一段时间,等到天黑黄昏时,官府就会将具体的解决之法张贴,到时二三子一看便知。”
    “但有些话也要说在前面。”
    “这时起还敢诽谤朝廷、非议朝堂,甚至蛊惑民众攻击官府、劫掠商贾的,长公子也有明言,一律从严从重处罚。”
    “二三子切莫自误。”
    四周议论纷纷。
    但鲜少有人对此有异议。
    只是依旧有人不安的问道:“少府真会出手?少府能拿出多少盐铁?少府拿出的盐铁价格会比寻常高吗?”
    “……”
    一个个实在又现实的问题被问出。
    只是小吏没有回答。
    只是让他们等朝廷告示。
    一个时辰后。
    各大城墙下已人如山海,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了城墙附近,原本停留在车马场的车马,也被纷纭的人群挤了出去,即便如此,还有越来越多人到来。
    凡是近前的人,无论学问高低、根基深浅,或者斗大字不识,都直挺挺的站在前方,红着脸盯着白布黑字的大墙,费力的端详着揣摩着,希图能从中揣摩出一些其他的解释。
    哪怕真的一字不识,也是不断催促四周的人,妄图将白布上面的黑字,让其他人一五一十的给自己说清。
    另一边。
    在内史府任职的华寄,正在全城大肆抓捕。
    只是相对城墙的热闹鼎沸,华寄做的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也没有太多人关心。
    城中一间邸店内。
    何瑊已略显慌张的回来了。
    刚一进入房间,何瑊便忍不住大骂起来。
    “暴秦!”
    “残暴无仁,昏庸无道。”
    “当亡!”
    张良好奇的看向何瑊,不解道:“何兄,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生出这么大的怨恨?”
    何瑊深吸口气,一脸后怕道:“我前面不是听你的建议,在城中散布各种消息吗?但没曾想,却为四周的人发现了,起初我没在意,因为那些话又算不得什么,本就是实话,但就是实话,也为暴秦不容,没多久,官府就开始抓人了。”
    “我前面安排的几人全都被抓了。”
    “若非我机敏,赶紧钻入了人群,只怕也凶多吉少。”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暴秦妄图堵天下悠悠众口,简直是荒唐可笑。”
    张良眉头一皱。
    他暗暗摇头,却并未多言。
    他问道:“我方才听邸店内有人说官府已做出了回应,何兄知晓,官府是如何回应的吗?”
    何瑊冷笑一声,不屑道:“还能是什么回应?”
    “只是说官府知道了,正在想办法,黄昏前会给出解决之法。”
    “全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空话。”
    “就这还让秦人振奋不已,现在各大城墙下都挤满了人,全都在等着黄昏时官府给出解决之法。”
    “我是倒想看看,暴秦能给出什么解决之法。”
    “他扶苏真能变出盐铁不成?”
    “秦廷当真是这么公布的?”张良面色一沉。
    何瑊面露疑惑,不解道:“自然是真,我亲眼看过那告示。”
    张良轻叹一声,叹气道:“我们这次来咸阳,恐不会有收获了。”
    “为何?”何瑊一愣。
    他越来越听不懂张良的话了。
    秦廷就算有应对,那又如何?关中的情绪早已挑唆起来,岂是秦廷能轻易平息的?而且他前面已将张良吩咐的事都安排妥当,等到事情再严峻一些,关中很容易就自乱。
    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能是没有收获?
    张良自看得出何瑊的疑惑,他摇头道:“我刚才回想了大半年秦廷的所为,初步断定,秦廷对天下的处置已做了改变,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开始徐徐图之,这次关中之事,只怕秦廷并不是无为,而是一直在有所为。”
    “只是不为外人知晓。”
    “怀县沉船之事,已十来天了,秦廷却始终没做任何表态,蛰伏了这么久,又岂会再继续放任?你前面所说的遭遇,只怕是秦廷有意亮出的獠牙。”
    “而这仅是刚开始。”
    “你仔细想想秦廷的回应,已能从中察觉到一些端倪。”
    “秦廷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眼下只是暗地的事做的差不多了,所以才开始收网罢了,继续就此折腾,已没有太多必要了。”
    张良很清醒。
    他知晓不能再执着进去了。
    何瑊眉头一皱。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回想起官府张贴的告示,在心中反复思量几遍,眼中陡然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他已意识到了关键所在。
    秦廷似早有定计。
    他看向张良,问道:“我们眼下当如何应对?”
    第178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张良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凝声道:“没有必要再出手了。”
    “现在关中发生的一切,恐都在秦廷的谋算之中,我们本就不便暴露,行动受制之下,做的越多,越容易引起秦廷注意,到时不仅不能搅乱局势,反倒会将自己给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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