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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免对面怀疑,柳村一行并未带多少人,只临时调了些精锐充作侍从跟在后面。
    自马车上走下,洛久瑶扶稳发间幂篱,扶着沈林的手,走入村落中。
    柳村虽看起来破败,房屋门院皆有些老旧,街巷却是井井有条。
    明明是白日,村落里却安静,洛久瑶才走进去,便与几个粗布麻衣的青年打了照面,又错身而过。
    因穿着特殊的缘故,一行人一路上引来许多人侧目,洛久瑶回望过去,见这些人中虽不乏老者妇孺,却更有许多正值青壮的年轻男子。
    管辖此地的官员姓赵,手下人见忽有生人平白入了村落,匆匆前去通禀,又来引众人前去相见。
    才走到赵大人的办公之所,守在门侧的侍卫将几人拦下。
    一人上前,从头至脚打量过洛久瑶的装束,又瞥一眼跟随在后的沈林,道:“小姐防备心可不轻,带这样多的人——闲杂人等留下,大人只说请你入内商谈。”
    洛久瑶点点头。
    手臂有一瞬发紧,是沈林扶在她腕处的指节收紧了。
    洛久瑶侧首,目光隔着一层轻纱与沈林的对在一处。
    沈林放下相扶的手臂,后退些许。
    见洛久瑶这般配合,那守卫又上前一步,抬手去扯洛久瑶发上掩的幂篱。
    洛久瑶目光一凛,后退躲开,却仍不备被他拽住了轻纱一角。
    守卫哼笑,看向洛久瑶的视线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意味:“小姐既有防备,我们大人自然也有,入内前还请去了这遮掩,让我们检查一番,看看小姐身上是否携有利器。”
    他说着话,便扯着一角,愈发朝洛久瑶走近了。
    洛久瑶没有说话,只是立在原地,纤长的指探出,取出袖间所带的短刀。
    短刀不是她常时候带在身上的那一柄。
    而是贺令薇曾交给她的,酷似钩月的那柄弯刀。
    洛久瑶依旧面对着眼前守卫,她没有侧首,只是微微转腕,将短刀递给在旁的沈林。
    守卫得寸进尺:“呦,还真的带了,那我们更应好好瞧瞧……”
    未等那人将话说完,短刀已然收了鞘,凄厉的惨叫响彻小巷,随着幂篱上的轻纱重新荡下的,还有那守卫断裂的指骨。
    原攥在轻纱上的那双手染满了血,五指筋骨尽数断裂,若断了提线的木偶关节一般挂在手上。
    “脏了我们姑娘的眼,只是略施惩戒。”
    沈林的声音平淡如水,“去叫赵大人来见我们姑娘。”
    坐在茶室的矮桌前时,洛久瑶侧首,看一眼还提在沈林手中的短刀。
    短刀的刀刃上还沾着未干涸的血。
    沈林自茶案侧寻了只布巾,一寸寸将匕首擦拭干净,再递给洛久瑶。
    “姑娘。”
    他兢兢业业扮演好她的侍从,将匕首呈上,又道,“方才可有惊扰到?”
    茶室内无人,洛久瑶接过匕首,回首时朝他轻轻笑了笑:“沈侍卫,你出刀这样快,回去教教我吧?”
    沈林垂首,压下唇畔的笑意,又道:“姑娘一路走来,已将此地看明了。”
    洛久瑶点一点头:“从最近的越城到此要多久?来得及么?”
    “有些远,快马也要一个时辰。”
    沈林应,“若赶不及,我会带你走。”
    洛久瑶捏紧了手中匕首。
    也就是说,沈林方才遣走沈无忧出了村落,他此时去寻他们的援手到此,纵是最快,来往也要近两个时辰。
    他们的确有预料过村中有人埋伏为卧底,亦带了防备的人手前来,但此地境况比他们原本所想要糟太多。
    其实她自入了村落,见到村中大多青年人的模样时,便已有八九分确定。
    边陲之地的流民村中会有这样多正值青壮的年轻人,显然太过反常。
    他们不像是流民。
    倒像是经人安排在此,伪装成流民的行军之人。
    如今境况,寻常人手难以与之抗衡,怕是要告知沈停云,命人调兵前来才好。
    来不及思虑更多,推门声响起,洛久瑶的面色重归平静。
    外面阳光尚好,茶室的窗纸轻透,没有挂起竹帘遮挡。
    那人的影子被日光映得老长,自门畔覆落下来,敛去室内的大半光亮。
    洛久瑶没有起身,只是坐在原处,将短刀放在桌案上。
    男人身着一件宽袍,是燕京的衣袍制式,他缓缓走来,落座在洛久瑶对面。
    他瞥一眼洛久瑶,又瞥见她放在案侧的短刀,凝眸瞧了片刻,而后倒了一盏茶递去:“听闻方才我府中侍卫唐突了小姐,赵某在此向小姐赔个不是了。”
    洛久瑶接过茶盏:“大人管辖此地,管理这样多的人手,有所疏漏也属常事。”
    听她这样说,赵大人轻笑了声:“小姐说笑了,圣上派我前来,不过是维持此地流民秩序而已,怎敢说是管辖?听侍从说,小姐今日来此,是为了与赵某谈生意的?”
    洛久瑶轻捻茶盏:“北地自多年前便有从商者行雇佣流民,以为他们寻一生存之计的善举,我如今不过效法前人,积些微不足道的功德罢了。”
    赵大人打量她一番:“想不到小姐年岁虽轻,却也想做此善举。”
    洛久瑶放开茶盏:“柳村百余人,我借其中青壮,余下银钱交由大人手分发给其余老者妇孺,大人以为这样如何?”
    赵大人眸光微变:“小姐自何而来,又要借这些人手到何处去?”
    洛久瑶略顿一顿:“我自燕京而来,借这些人手,自然是,要向南去。”
    赵大人本捏着茶盏的手忽而抖了抖:“小姐是说……”
    窗外传来密密实实的脚步声。
    随之响起的,是冷刃碰撞交错的声响。
    洛久瑶一瞬警觉,按上茶案侧的短刀:“原来如此便是大人的待客之道,我今日确是领教了。”
    赵大人的面上却有一瞬慌乱,他似是想解释,却在刺客破门的一瞬无了声息。
    长剑袭来,洛久瑶下意识躲开,裙裾一角剐蹭过茶案,将案上茶水尽数带落在地。
    叮咚脆响落在地上,瓷片碎开,沈林扶稳她。
    长剑挡住袭来的利刃,斩落一地的血,他护住洛久瑶,自窗子跃出。
    埋伏在柳村里的,果然是一场杀局。
    眼下她才与赵大人有所商谈,便有人在后迫不及待地出手,显然是时时命人盯紧了此处的。
    会是什么人?
    洛久瑶心间思索,随他朝外跑,边道:“他们动手这样快,会不会已经猜到我们是什么人?”
    沈林手持长剑,击落数只袭来的箭矢,道:“不会,他们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灭口。”
    而是活捉。
    用这桩筹码去与沈长弘与沈停云谈判交换。
    刺客众多,混杂其中,围困住二人的,还有曾在村落中所遇的众多粗布麻衣的青年。
    手中短刀险些滑落,洛久瑶这才发现,掌心已经沁得满是冷汗。
    “阿瑶,不要怕,我会带你走。”
    刀光剑影中,沈林的轻唤落在耳畔。
    洛久瑶伸出手,在染着血腥气息的风中牵紧了他的手。
    第67章
    围困的刺客太多, 纵然二人早有应对携了精锐前来,一时也难在村落中寻得一条生路。
    沈林手中的长剑早已染得尽是鲜红,血珠顺着剑刃滑落, 像是剑身本就淬了血。
    他持剑的掌心染了血,衣上也已被血沁透了,殷红缓缓向上攀爬着,几乎嵌满他的衣襟衣袖。
    那是他常时极少穿着的鲜亮颜色。
    洛久瑶只觉得周身都浸在浓重的血腥味中, 她的手被他牵得很紧,一片冰凉。
    她侧首,看见沈林的面上也已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红。
    虽周遭刺客众多,但他带她游走在此方天地,一手护她,一手挽剑,飞扬的剑花却轻快而落拓。
    好似他本就属于这方天地,这里贫瘠,荒芜,万千草木都寥落, 可这三尺青锋下的刀与血却是他最好的养料。
    有那么一瞬,洛久瑶好似看到那个三年前纵马驰骋于北地的少年, 那个陈伯口中, 北地许多人口中的沈小将军。
    可她牵着他的手,却能察觉到他挽剑时翻腾不休的脉息与尽力压下的, 微颤的呼吸。
    剑锋交错,她在剑影摇曳间瞥见他颈侧攀上一抹奇异的红。
    那不是血。
    更像是自他颈肤下的血管中生长出, 埋在他经络中一般。
    洛久瑶想起晨时侯放在案上的那只空瓷碗, 也想起他房中久久未散的苦涩气息,心跳忽而漏了一拍。
    掌心里, 那只手的温度越来越冷,像是一块触手生寒的冰。
    沈林。
    一片刀刃交错的清脆声响中,洛久瑶很想开口唤他。
    可她不敢,她生怕此刻有丝毫行差踏错,她便连问他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知纠缠了多久,直到视线都好似被血糊满,远方依稀有马蹄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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