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露出几分笑意:“范夫人,你的毛线可是都买给本宫了。”
    许杏微笑:“臣妇不敢与娘娘相争,便只拿些银子,辛苦娘娘身边的姑姑们吧,想来无论衣物、粮食,还是药材,都是娘娘出面,更能拿到好的。”
    “从前只觉得你端庄贤良,今日本宫才知道,你也是个嘴上了得的。”皇后说着,也算是应了许杏的话,还多了几分亲近,“你拿多少银子?”
    许杏便掰着手指一算:“不敢比肩娘娘,臣妇便出两千两吧,不知可行?”
    皇后点头:“好。”
    “娘娘,臣妇有一不情之请。”许杏想了想,还是提出来,“臣妇这份银子,跟在娘娘身后,算是臣妇自己的,并不与夫君相干。”
    皇后挑了挑眉,笑意加深:“放心吧。”
    许杏便从荷包里拿出了叠得颇为整齐的两张金票,递给了一旁侍立的宫人。
    “你这是早有准备啊。”皇后瞧着她。
    许杏却道:“臣妇不知娘娘因何召见,心中紧张,就……就借银子壮胆。”
    皇后笑起来:“范夫人真是妙人。”
    等许杏走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就说:“范夫人倒是大方,一出手就这么多。”
    皇后叹息:“都说她出身低微,可她既能赚银钱,也会审时度势,还有几分善心,却是难得的。罢了,不说她了,陛下这样久都没有旨意下来,只怕是户部没有银子。”
    “娘娘此时慷慨解囊,比户部那些抠门的老大人们强多了。”宫女道。
    “既如此,不如各家女眷们都慷慨一下吧。”皇后一笑。
    第243章 灾祸不断
    皇后带头,总共出了五千两白银,大皇子妃出了三千两,又替自己新生的小郡主出了一千两,这下子,不论是宗室还是勋贵家的女眷们就都动起来了。手上有私产的或者嫁妆丰厚的倒还好,平素手头紧张的夫人太太们就难为了,听说最近京城的几家当铺钱庄生意都无比火爆。
    在这种纷扰热闹之中,许杏率先捐出的两千两就不那么扎眼了。而因为皇后娘娘的大单,她的纺织厂倒是走进了众人的视野。
    “皇商薛氏?”许杏看着眼前的帖子,“咱们跟他们有什么往来吗?”
    负责纺织厂的周嬷嬷道:“夫人,奴婢猜测,当是皇后娘娘要往关中送毛衣的事情引起了他们对咱们的注意。薛氏是做布匹起家,现在也做皮货生意,宫里贵人们的衣裳大半都是他们的供奉。”
    “这样啊。”许杏想了想,拒绝了见面,“你跟他们说,我这个小厂子不过是赚个零花钱的,他们若要做,不妨去跟董家人谈。”
    周嬷嬷笑笑:“是,老奴明白了。”
    许杏知道,周嬷嬷是担心自家跟皇商争夺生意,惹上麻烦,毕竟背后没人,谁能当得上皇商呢?她虽不怕,可是实在不大擅长这些利益勾连,又没有那么多精力,不如推给董家,说不定是个合作的好机会。
    眼下,京城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关中的灾情。果然不出皇后所料,户部没银子,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没钱。即使皇帝陛下龙颜大怒,要把户部抄了,没银子也还是没银子。
    户部尚书年纪颇大,得了地震的消息就在衙门里加班查账找银子,连续工作了几日犯了心疾,差点以身殉职,只好回府休养,现在主事的就是侍郎段大人。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空虚,任凭他带着人东挪西凑,也仅仅拿出了两万两银子。
    终于,人们开始正视起繁华盛世表象下的罅隙漏洞。
    可是现在不是处置这些的时候,长青回到府里,跟许杏说起外头的事情,也有几分感慨。“如今最大的一笔赈灾银子,竟是皇后娘娘拿出来的女眷们的钱,足有十万两,堂堂国库,只有两万。”
    “现在是讨论女眷出风头的时候吗?有了银子,不赶紧赈灾吗?”许杏不赞同,“朝堂上的大人们只顾自己的男儿尊严,却不考虑灾区百姓的死活?花了女人的钱,觉得没面子了?那他们有本事让国库里充实起来啊?”
    对于和自己不密切相关的事,她很少露出这样尖利刻薄的一面,长青怔了怔,道:“你倒是一针见血,陛下也是这样说的,他又从自己内库里拨了三万两,现在户部筹措的第一批衣物粮食已经启程了,日夜赶路,五日便能到灾区。”
    他说着,又叹息道:“陛下仁慈,手段不及先帝凌厉,官员贪墨之事就多了许多。”
    “所以生产发展了,我们交的税并不少,可是朝廷的蛀虫太多了,是吗?”许杏非常失望。
    “只盼着此次过后,陛下能狠下心来整顿吏治吧。”长青说着,心中也有些没有把握。
    他们不过是在家中议论几句,宫中朝中却是暗潮涌动。
    “她还真拿自己当太子妃了!”郑淑妃也捐了两千两银子,可是只能是“应皇后所召”,自己干拿银子成全了皇后婆媳的美名,尤其是大皇子妃,还得了皇帝的亲口称许,她呕得两顿饭都没有吃下去,“不过生了个丫头,还拿丫头的名义出银子,不就是在陛下面前争功吗,贱人!跟她那个婆母一样会装!”
    郑夫人摆手,让宫人都出去,只留了心腹守门,才劝说道:“娘娘息怒,此事已然如此,多说也是枉然,切勿做如此情态,万一让陛下不快,就大大不好了!您想,咱们九殿下年纪小,没有女眷,自然做不来此事,陛下如何不知?断不会心怀芥蒂的。”
    “嫂嫂在外头,总比本宫方便些,您替我相看着,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儿,也该给小九定下来了。”淑妃把手中的丝帕攥得不成样子,却慢慢恢复了理智,“若是世家出身的,要挑有实权的嫡枝,你看老二媳妇,还‘谢家明珠’呢,除了一张脸好看,会些诗书,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一般的权臣家里。”
    竟然是一点儿都没打算考虑自家的孙女,郑夫人心中极为不快,嘴上却不敢说,只好应下。
    “另外就是银子。要做大事,总要有银钱。”淑妃这次出了两千两,其实肉痛得很,“本宫是不可能有什么私产的,嫂嫂还是要想些法子好好经营得好。”
    说到这个,郑夫人便想起一事:“娘娘,薛家人给臣妇递了个消息,说是跟冀州府一户商户谈好了入股,做那新式的纺纱织布的营生,利润十分可观。臣妇打听了一下,这营生是从范长青的夫人那里传出来的。”
    “范长青?”淑妃重复了一遍,又觉得额角生疼,“竟然是他?”
    想起眼前这位亲眷一家子做的好事,刚刚平复了心情的淑妃又觉得血往上涌。
    郑夫人也有几分懊恼:“娘娘,您看要不要让薛家出手?”
    “出什么手?不是已经跟什么商户入股了吗?嫂嫂,此事不必再提了。”淑妃深吸口气,看在郑夫人刚给自己送进来三千两的份上,没有说那些不好听的话。
    大约是承平日久,福祸相继,大越朝的新一年并不好过。地震的灾情还没处置好,得到了消息的北蛮人勾结了辽东的拉姆人,对北方边关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刚刚接手北疆军的显国公世子闹了个灰头土脸,左右支绌,好不容易才守住了边境。这个时候,南疆却又传来了异动。
    “林世子刚入京,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又接了兵符,带兵去了南疆。”林铮来府里看欣姐儿,许杏还没说什么,长青先允了,等人去了园子见面,他才跟许杏解释原委,“这孩子留在京里筹措粮草,过两三日也要启程。”
    “是兰诏国吗?”许杏跟长青在南龙府多年,对南方边疆的情形还是了解的。
    长青神色严肃,带着几分愁容:“兰诏国女王去世了,现在继任的是她的大儿子,此人联合了他生父部族的力量,数次试探,现在终于动手了。”
    “那林铮他们此行岂不是颇为凶险?”许杏的一颗心提了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
    长青叹息:“如今我却不知道当初做得对不对了。不过,林世子他们身经百战,又都武功高强,当是无妨的。”
    许杏害怕,却不敢说,好一会儿才道:“我的欣姐儿是最好的女孩子……”
    都说祸不单行,新年期间发生的地震似乎预示了这一年糟糕的年景,南方北方都在打仗,国库空虚难以为继,更要命的是,北方的大部分地区又经历了如同数年前的西北地区一样的干旱。
    老家捎来了消息,说是受了灾,他们自家尚好,今春的麦子多少还能收获一些,而且手里有银子,已经买下了大量的粮食,村里的人家都有存下的红薯,井里也还能打出水来,想来应当是能熬过的,但是听说别的州府,已经有人离家去逃难了。
    地方上如此,京城里却还是歌舞升平,许杏的生意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她却不敢大意,拿了银子囤下了大量的粮食,又专门吩咐胡大福一家,山庄里多存粮食蔬菜,得保证这么多做活的人都有饭吃。
    董氏的船今年多跑了两趟,从海外拉回来的也不再是香料、钟表一类的稀罕物事,而是白花花的大米。粮食的价格节节攀升,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是二道贩子,并不是哄抬物价的米粮商人,朝廷也没有拿他们如何,反倒是受了这些商人的启发,让户部联系商人们去采买粮食。
    原本等着夏粮收获填补国库的户部更愁了,不但收不回多少赋税,还要花大笔的银子买粮食回来供应军粮、赈济百姓。
    皇帝陛下终于回想起来,数年前范长青曾经上过一个折子,谈及商税富国惠民,范夫人也曾有过“女子可抵劳力”的高论,便连忙让人找到了那份折子,着令户部去落实商税之事,又给礼部下了令,要务必想出法礼仪式,允许女子做工。
    这个夏天,许杏就发现,京城里多了不少在外头谋生的女子,朝堂上也没听说有特别大的反对之声。
    这第一步,虽然有些运气成分,但是终究是走出来了。
    大旱之后,紧随而来的却是洪涝。等一切都消停了,时间已经进入了九月,许杏筹备着女儿的及笄之礼,心里却格外担心:南疆的仗打了大半年年,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十月初一,原本是给去世的亲人烧纸“送寒衣”的日子,朝堂上下却一片欢腾。前锋林铮带着副将刘进擒获了兰诏皇帝和他的生父,兰诏国要和大越朝议和了。
    第244章 女儿出嫁(上)
    随着各地灾情的缓解,朝堂上的气氛松快下来,官宦人家饮宴欢聚的事情日渐增多,欣姐儿的及笄礼也可以热热闹闹的操办起来了。
    “早前我还担心,可别出什么大乱子,咱们欣姐儿的大日子,总不能冷清了去,好在如今这最困难的时候熬过去了。”欣姐儿及笄礼上的赞者是段玉琳,她们约好了提前一日过来演练流程,段玉真也要来凑热闹,段二夫人便带着女儿和侄女过来了。看着小姑娘们一板一眼的练习,她跟许杏坐在一起喝茶说话。
    许杏很同意:“这话也就是跟你私下里说说。我不知道愁了多久,当娘的,但凡有可能,怎么舍得委屈了孩子?好在事情都了结了,我们请请客什么的也不妨事。”
    “明天这样的大日子,侯府那边,世子夫人也得来吧?”段二夫人笑着问,“她这当婆婆的才见过几回儿媳妇?”
    说到亲家,许杏也笑了笑:“来,说准了要来的。”
    “可惜你家的姑爷还没回京,凑不上这个热闹了。”段二夫人压低了些声音,“我听说这回南疆那边又出现了□□,军队里很是折了几个将校,等林小公子回来,当是不会再出京了吧?京城里总是太平的,没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许杏深以为然:“是呢,还是在京里安全。听我家大人的意思,似乎还是原来的官职,去禁军,不过也不做准,总要等他们回了京再看圣意。”
    “唉,你们府上好事多磨,如今眼看着就和和美美了,我们家里却又愁起来。”段二夫人收了几分笑,“我家大哥大嫂回来了,正愁着琳姐儿的事儿呢。”
    “你大哥他们回来了?”许杏有点儿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日才进京,大哥任期满了,回了京,听说要接的是太常寺少卿。”段二夫人小声道。
    许杏很惊讶:“虽说都是正四品,可这太常寺……”太常寺是五寺之一,平常负责祭天之类的各种仪式,听着虽然好听,可是跟执掌一地实权的知府相比,可是差了不少,这是降职了啊。
    段二夫人的丈夫是国子监司业,官职不算高,也没啥权势,不过为人师表,算是清贵,毕竟是小儿子,仕途上略闲散些也无妨,可是他的长兄也朝这个方向发展,就有些不大好了。
    段二夫人凑近许杏:“户部尚书大人已经上了折子告老,我公爹……”
    她点到为止,许杏懂了,连忙点头:“那是好事,恭喜恭喜。”这算是不成文的惯例,父子二人不能同时手握实权。
    “唉,他老人家说了,最好要在这个事情公开以前把琳姐儿的事议了,不然恐要沾惹上惹不起的人家。”段二夫人叹口气,“咱们两家是什么缘分啊,都被那家人给盯上。”
    许杏想了想,疑惑起来:“郑家那几个哥儿比你们琳姐儿大了不少吧?且他们那情况,难道还有脸朝你们开口不成?”
    “虽是他家跟我婆婆透了几分口风,不过不是他们,是那位。”段二夫人在桌子上写了个“九”字。
    “那你们可真得要抓紧了。”许杏吸口气,视线落在小姑娘们身上,“这样好的孩子,没得去趟那趟浑水。”
    “也就是你敢这样说话了。”段二夫人笑了笑,“我婆婆还考虑过你家宁哥儿呢,只是这岁数上是在差得大了些,不相宜了。”
    宁哥儿才十一,哪里就要娶媳妇啊,许杏怕段二夫人误会自己看不上段家姑娘,便没说话,只微笑点头。
    次日,段二夫人果然和她的妯娌婆婆一起来观礼,不过今天范府难得高调一回,家里来的宾客颇多,许杏作为主人,十分忙碌,一时也没有时间多叙谈。
    今天为欣姐儿主持仪式的正宾是端和大长公主,有司是王阁老的小孙女,赞者是昨天已经排练过一遍的段玉琳。大长公主就不必说了,便是两个小姑娘,祖父的官职也都比长青高,这个情形落在众人眼中,难免让大家思量几分。
    等到看到了向来低调的靖北侯夫妇并世子夫人,大家更是感叹,原来这门亲事并不是范府尹攀高枝这么简单,人家侯府也重视得很呢。
    许杏坐在主人位上,看着女儿一遍遍加衣,仿佛看到了她从一个小小的婴儿一点点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骄傲的同时,眼眶却悄悄的红了。长青同样心中感慨,侧脸看到她这般,便也不顾大庭广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许杏心中的万千感慨在端和大长公主取出今日给欣姐儿绾发的发簪之时消散殆尽。
    他们自然是准备了给女儿的发簪的,可是端和大长公主早早就跟他们说了,发簪已经备下,让他们不必操心,许杏十分信任公主,便把自家准备的羊脂玉雕花发簪留作备用。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大长公主拿出来的必然不是凡品,可是看到实物的时候,许杏还是有些震惊。
    那是一只纯金镶宝石花簪,倒是适合欣姐儿的年纪。簪头上的两朵芙蓉花栩栩如生,一朵盛放,一朵含苞,花瓣用碧玺雕琢,花蕊为细小的米粒珍珠,花叶则是由翡翠薄片细细打磨雕出,花托用了点翠。更妙的是,一只翡翠薄片雕成、镶嵌了珍珠和碧玺的蝴蝶停落于开放的芙蓉花上,随着欣姐儿的动作,蝴蝶像是随时都要飞起来一般。
    在场的人都是识货的,大长公主一拿出来,就有不少人如许杏一般,睁大了眼睛,反倒是这发簪的主人,因为低着头的关系,没看清发簪的样子。
    当然,等她看清了东西,又知道了此物的来处,她的心情就不如此刻这样平静了。
    仪式结束,宴席开始。这一日宾主尽欢。外院里,长青跟相熟的朋友们一通畅饮,甚至破天荒的喝醉了,宾客散去,他也没起来相送。
    许杏张罗着送走了各家女眷,虽然疲惫不堪,却也心情愉悦。至于今天这些宾客到底会怎么想,她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马车上,贺嬷嬷同潘夫人道:“夫人,老奴瞧着,好几户人家似乎都在打范大公子的主意,咱们要不要也探探范夫人的口风?如今范大人仕途畅达,范大姑娘又许了侯府,今日这宴席看得出来,他们府上财力也不差,可是个好去处。”
    “她们打主意让她们打去,咱们千万不可掺和。”潘夫人摇头,“莫说我的云儿还小,便是年纪相当,范大人夫妻也不会考虑的。咱们姓潘,老爷的官做得再好,也是外戚,范大人绝对不会沾惹,莫要忘了郑家的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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