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武翔明来见朕。”皇帝扭头吩咐了一句,又转回来盯着长青,却是不再问话了。
    皇帝不问,长青也不能擅自开口,只能笔直的跪在原地。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
    这样的安静,仿佛是君臣之间无声的较量,又或许是他们在用另外的方式向彼此传递着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讯息。
    许久之后,当然,也许只是片刻之后,皇帝忽然道:“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长青的头更低了:“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哼了一声,“行了,回去吧。”
    长青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掏出帕子抹了抹额头和鼻尖上的冷汗。跪得久了,他的膝盖钻心的疼,再加上背后和腿上的伤,他整个人都有些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地上,可是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里可以说是一片哗然。
    皇帝陛下令大理寺、督察院、刑部和顺天府共同复核过去十年来京城十县一城内的所有命案,这倒罢了,不过是负责这些公务的官员衙役们加班加点而已。真正让京中之人、尤其是权贵之家意外的是,庆国公父子毫无征兆的被抓进了大理寺的牢房,由于他们身份显赫,同一时间被抓起来的刑部一个员外郎和一名主事就完全不显眼了。
    大家关注的焦点都是庆国公父子摊上了什么样的大案子,而兵部尚书丁大人卧病在床的消息似乎也没什么人关注,直到七八天后,汝阳侯府的小霸王被抓进了大理寺,人们才发觉,这阵子听说的犯事的勋贵人家有点多。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翻出庆国公府的案子,就是为了让陛下动手,抓汝阳侯府的小少爷蔡司南?”这些日子,长青大病一场,许杏一边看着他喝药,一边有些无奈的问。
    长青咽下汤药,又用清水漱了口,才说:“并不完全是。也是时间赶巧了,大约是天意吧,上天看不惯恶人横行世间。我是由这四个孩子的案子想到,也许京郊还有类似的权贵子弟作恶的案子,这才开始复核案卷,却不想叫我发现了端倪。当然,庆国公府的这个案子虽然性质极其恶劣,却也不须急于一时,我是为了丁珂。”
    “丁珂?不是已经送进大牢了吗?”许杏以为他说错了。
    长青摇头:“那是丁尚书玩的一手以退为进。起初我也如你这般想,直到我看了庆国公府的案子,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人证物证俱在,又是刚发生的案子,丁珂和蔡司南是杀人凶手无疑了。”许杏没想通,“再怎么以退为进,丁珂都要杀人偿命,如此投案什么的,大约就是保下丁尚书的名声罢了。”
    长青抿抿嘴,侧身躺下,才说:“蔡司南那样明着拒捕,其实是逃不掉的,不过拖延些时日罢了。丁尚书的法子却是真的能保住丁珂,因为他会找人在最后的时候替丁珂上刑场。以后‘丁珂’就是个死人了,而真正的丁珂,只要改个名字,离开京城,自然照样可以太平终老。”
    许杏瞪圆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说:“难怪你要参刑部,这样的事情,没有刑部的人参与是不可能做到的。”
    “以无辜之人替死,坊间称为‘斩白鸭’,已有数年之久。”大理寺卿武翔明向皇帝禀报着最新的进展,“臣等翻阅案卷卷宗后,发现有数起案件颇为蹊跷,现已开始调查。庆国公府陈恪凡实为多起奸杀案的凶嫌,而当时匆匆诛杀的嫌犯,其实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年,那孩子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只因身量与陈恪凡相仿,就白白丢了性命,还担上了不堪之名,一家子被人唾弃,生活凄惨。”
    他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皇帝心中早就有了主意,闻言便下了旨:“你等尽快理清案情,相关人等一律严惩不殆!”
    政治嗅觉敏锐的高门大户却从这场青天大人洗冤的热闹中品出了别的味道。
    段二夫人登门拜访,等段玉真姐妹去了欣姐儿的院子,她才正色道:“我婆婆让我给你带句话,‘纯臣孤臣,不过是一线之隔,你还是要多做防范、提前谋划才好’。如今京城里好几家出事的,难保他们过后不来找你家范大人的麻烦,你可要心里有数才是。”
    其实许杏也发愁这事儿:“唉,你不知道,我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的,宁哥儿上学,我都让车夫多带两个护卫跟着,我们娘几个,干脆都不敢出门了。”
    段二夫人也叹口气:“其实这事儿,那位大约早就想动一动世家和勋贵们了,正好得了这么个由头。”“那位”自然就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
    “我家大人……唉,无辜百姓也确实是可怜,那几个孩子死得太惨了,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啊,就那么被当兔子野鸡一样的射死了,总要有个说法吧。”许杏吸口气,“更别说那个被冤杀的孩子,平白的掉了脑袋,还带着那么肮脏的罪名。”
    “我婆婆说你们夫妻都是大善之人,可不就是?你家范大人为民请命,你也不差,又有学堂,又有庇护院的。”段二夫人用敬佩的眼光看着许杏。
    许杏的短期辅导班已经有一批结业的学员了。皇城外的金水池畔,多了好几个卖小食的摊子,都是女子经营,生意不错,有心人一打听,便也来报了名,小小的两进院子开始热闹起来。
    学堂是招了生,可是除了几个京城中颇有身家的商户人家的女儿,就再没有报名入读的女孩子了,此事急不得,除了加强宣传之外,许杏也想不出什么立竿见影的法子,不过培养人才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她还不算着急。
    春晖院里也迎来了第一批寻求庇护的女人。她们各自都有着不堪回首的经历,却总算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被遗弃的女婴便由这些人轮流照顾,倒也省下了许杏的管理开支。
    木匠铺把新做好的二十套机器送到山上的时候,短期培训班里学毛衣编织的女人们也结业了。许杏准备开始在布庄里另辟一处,专门卖毛线。
    皇帝陛下亲自过问,案子的审核过程都顺畅了起来,等到十月里,陛下万寿前几日,涉案的人员该下狱的下狱,该斥责的斥责,该降职的降职,京城的权力格局,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在这个时候,北疆的战报送了回来。北疆军取得了大规模的胜利,北蛮历年攻打大越朝的灵魂人物右贤王也被俘虏了。靖北侯世子禀告皇帝,此战颇有些战果,就让他的儿子携带俘虏的人和财物进京,献与陛下,贺陛下万寿。
    皇帝虽然想要借机打压削弱甚至拔出一部分权臣、世家和勋贵们的力量,可是天天听到这些令人发指的案件,心情也不好,直到看到靖北侯世子的来信,他才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
    长青伤愈之后继续上差,回家就跟许杏说:“过几日,林铮就要回来了。”
    第229章 林铮回京(上)
    许杏听说林铮回京,总算提起了些精神:“看你这神情,是真的觉得他回京会来求亲不成?”
    长青微笑,难得的有几分得意:“夫人不信吗?我倒是很有信心。你可知,今天中午我和谁一起吃的饭?”
    “和谁?你今日不是出城去巡查了吗?”许杏眨眨眼睛,“莫不是建昌公主?”
    “夫人就不要玩笑了。”一说这个,长青就有几分尴尬,也不卖关子了,“是侯爷。我进京的时候,他也带了两个家人进京,说是去庄子上了,遇见了就一起吃了顿饭,在你的酒楼吃的,你若不信,叫了你的掌柜来一问便知。”
    许杏没有不信他,只是有点儿意外:“靖北侯?你邀请他的?”
    长青摇头:“当然不是,是他请我的,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是专门在城门处等着我。哦对了,我们去你酒楼吃的烤肉,他知道那是你的产业。”
    “你跟侯爷不是一直是公事上的关系吗?他这岂不是太热情了?”许杏相信长青的感觉,如果不是有意为之,即使真的是在城门处偶遇,靖北侯也没有必要请长青吃饭,还要专门去自己名下的酒楼。
    长青一副稳操胜券的表情:“所以啊,我才说我很有信心。”
    “你们谈到儿女亲事了?”许杏问。
    “并没有。”长青摇头,“不过除了寒暄和闲话之外,侯爷一直在说他孙子的事儿,你说我能怎么想?”
    这还真是。
    长青继续道:“腊月初六是侯爷的生辰,他们府上低调,往年也不大操办,不过今年是六十的整生,是一定要正经的贺一贺的。侯爷说,他已经上折子求皇上,让林铮在京城多待些时日,等给自己过了生辰,再过完年才回北疆,陛下已经准了。”
    “你的意思是,林铮这一次要在京城多待一些时日?”许杏问完,又点头,“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觉得咱们还真是没自作多情,侯爷肯定是有意结这门亲才跟你说这么多的。”
    “那你怎么打算?”许杏想想女儿,又觉得很不舍,“咱们欣姐儿到十月才十二周岁,这也太早了些。”
    长青摇头:“先定下亲事,又不是现在就成亲。拿乔、矜持这些,也是看情况,看人。林铮那孩子你我都觉得还好,他对咱们女儿又有意,家里门风正派,地位超然,是个好归宿。咱们是为女儿好,说实在的,这是咱们能给欣姐儿找到的最好的人家了。”
    “我知道你说得都对,我也很愿意林铮做女婿,可是,欣姐儿的心意如何,咱们却是不知道的,她毕竟还小,哪里能想到这些事情呢。”许杏还是觉得这样包办婚姻不对,“你说,能不能等到欣姐儿十四五岁的时候,咱们再提这事儿呢?”
    长青看着她。
    许杏知道,长青的意思就是自己太过异想天开。
    可她还是转不过心里的那道坎:“便是当初你我成婚,也是我心里愿意了,才应下的婚事啊,轮到咱们女儿了,居然还不如我。”这个时代,自由恋爱是别指望了,可是她还是心疼女儿,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长青握住许杏的手:“其实,你心里明白,当初纵然是我愿意放你走,你也没有别的选择,很有可能就带着你的这几个丫鬟孤独终老了。欣姐儿长在深闺,等闲没见过外男,你便是允她自己选择,她又有什么可选的呢?不是咱们不爱重女儿,实在是别无选择。”
    他知道许杏听进去了,继续道:“前些日子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直担着心。丁氏、汝阳侯府和庆国公府都被陛下下了狠手,而且毕竟最后审判的人也不是我,他们如今没有能力也不必要对我报复。只是这却是给我提了个醒,宦海沉浮,谁也不知道将来我能不能全身而退,若真的遇上了事情,儿子们还好说,欣姐儿一个女孩子,若是受了牵连,将来却不知如何是好,早些定下来,也多一个庇护她的力量。她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自小又可爱乖巧,虽是女儿,我心里却最疼爱她。”
    疼爱她,所以给她找一个能找到的最好的夫家,保证她后半生平安喜乐。
    许杏默然半晌,才眨着酸涩的眼睛,苦笑道:“原本觉得林铮挺不错的,可这动起真格的,我又觉得他也不那么好了。咱们的女儿,定亲可以,但一定不能太早出嫁。”
    欣姐儿的生辰在十月初,比皇帝的万寿要早几日,今年没有什么国丧国难,长青夫妻都准备好好给女儿庆贺一番。
    这一阵子,几个犯下大案的勋贵子弟被严惩甚至正法,而涉及包庇他们、徇私枉法甚至寻人替死的这条利益链上的大小官员,几乎塞满了大理寺的牢房。两个国公府、一个侯府被削爵,山东丁氏和京城陈氏两个大族的势力受到重创,就连督察院都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尽管皇帝陛下日日拍桌子骂人,可是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十分轻松愉快。
    在这样的气氛里,林铮带着北蛮右贤王进京了。
    这次进京,献俘是大事,林铮家也没回,一路直奔皇宫。当然,皇帝也没让他久等,得到消息就接见了他,并且特意让朝中大臣们都到场,包括了相对官职略低的顺天府尹范大人。
    一年不见,林铮好似又长高了一截,只是终究还没有成年,便是穿着铠甲满面风霜,却也还是能看得出,这是一个眼睛明亮、朝气勃勃的少年人。长青身着官袍,站在文官队伍里,认真的打量着一板一眼的跟皇帝汇报战果的林铮。
    皇帝陛下刚铲掉了朝中积重难返的沉疴,把那些尾大不掉的势力打散,再不用受人掣肘,如今又得了这么丰硕的战果,自然是喜上加喜,大手一挥,毫不吝惜嘉奖之辞,狠狠的夸奖了林铮父子。
    最后,林铮才呈上父亲的密折。
    皇帝只看了一眼,就微微变了脸色,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林铮一眼,道:“你远道回来,辛苦了,先回去看看你祖父,改日再进宫来陪朕说话。”
    林铮恭敬的抱拳应了。
    大臣们自然也就散了。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林家是真正的简在帝心,皇帝陛下从来没有疑心过他们,功高震主是绝对不存在的。
    这事儿从前许杏也问过长青,当时长青就说过,林氏只要自己不造反,就绝对高枕无忧,原因是,他们功高,却从未震主:“全大越朝的人都敬重北疆军,而林氏却越来越低调了,侯爷早早卸甲。北疆军是陛下的北疆军,不是靖北侯府的。而且,北疆军自己立的规矩,无诏永不南下,却不是说着玩的。”
    林铮年未弱冠,站在一众朝廷大员中间,显得格外突兀,可是谁也不会轻视于他。就见他目光四下逡巡,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他快速走到长青身侧,抱拳行了个晚辈礼:“范伯父,您一向可好?”
    饶是长青自觉人到中年,已经越发沉稳了,这会儿也被口水呛了一下。他咳了一声,伸手示意他们边走边说,这才道:“劳你挂念了,我很好。你这一路风尘,辛苦了。你父亲可好?此战艰难,可有受伤?”
    林铮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我爹受了些许轻伤,现在应当已经好了。范伯父,予宁如今还在三才书院读书吗?小侄能不能去寻他玩耍?”
    长青都顾不上去琢磨周围的大人们现在怎么想了,他光忙着控制自己别翻白眼就费了很大的力气。他又咳了一声,才道:“唔,他日日都上学的,你愿意寻他,等他下了学随时来都行。他年幼顽劣,莫要耽误了你的正事。”
    “不会不会。”林铮更高兴了。
    长青看着他阳光灿烂的笑脸捏紧了手指,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若得空,就到家里来吃顿饭,你伯母庄子上得了些新鲜吃食,你来尝尝。”
    虽然觉得林铮这样子有点辣眼睛,可是终究是自己选的准女婿,长青觉得还是得亲切一点。
    林铮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连声应了:“小侄就在京里,日日都有空,要叨扰伯父伯母了。”
    长青已经不想说话了。
    这一番对话听上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说话的人比较特殊,落在在场的众位大人眼中耳中,就有了不同的意思。
    一个是两代天子倚重的军侯嫡孙、小小年纪就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一个是毫无背景却政绩突出、前程光明却怼天怼地把勋贵世家折腾得不得安生的文官,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什么时候这样熟悉了?他们话里话外,竟有些通家之好的意思,可是没听说侯府跟顺天府尹有什么交情啊。
    户部侍郎段大人经过他们身边,拍了拍长青的肩膀,微笑道:“不错,好眼力。”
    第230章 林铮回京(下)
    靖北侯林正清在朝中的地位非常特殊,有事的时候,他可以是大越朝的定海神针,可是没事的时候,他就是一个自在高乐的富家翁,上朝是从来不去的,一般的人情往来他也不参与,都是由夫人安排,几乎要完全脱离了权贵的圈子。今天这样的大事,他也没有出现在朝堂上,而是在家里张罗饭菜,等着孙子回家吃团圆饭。
    这样的行为,看似有些不把陛下和朝廷放在眼里,可是偏偏得到了皇帝的允许和体恤。回到后宫,心情很好的皇帝陛下还跟皇后说呢:“林侯也不知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犒劳孙儿。”
    皇后给皇帝奉上了新茶,笑着说:“林侯也是真性情。”
    “你啊,不必这样小心。”皇帝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下首,“朕还不至于猜疑他,自毁长城的事朕不会做的。不过,你帮朕想想,该给他们府上什么封赏合适,毕竟右贤王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臣妾哪里懂得这些军国大事?”皇后掩口轻笑,“陛下问臣妾,臣妾只能想出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这些了。”
    皇帝嘴边笑容不变:“这些可太寻常了。”
    皇后垂眸:“那陛下可是为难臣妾,他们府上人口简单,又有爵位,臣妾实不知还能再赏什么。”
    “人口……”皇帝沉吟着问了一句,“林铮这一辈,只有他一个男丁吗?”
    “可不就是。”皇后真的开始闲话家常,“当年林侯放下新婚的妻子去了北疆,一去好几年,等到把蛮人打跑了才回来接夫人,所以林世子本就生得晚,侯夫人生育不大顺利,之后再没有别的子嗣,等到世子这一辈,也不过林铮姐弟二人而已。他们府上因着掌管军务,生恐混入奸细,故此除了女眷跟前有一二婢女,剩下的下人全是军中之人,也绝不纳妾室,子嗣上就不那么兴旺了。”
    “姐弟,唔,林铮的姐姐是嫁给了端和姑母的长孙是吧。”皇帝的记性不错,想了一会儿就记起来了。
    “陛下好记性。”皇后先赞了一句,继而一笑,“这么想来,林铮那孩子也到了说亲的岁数了呢,臣妾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也好招个这样的好女婿。”
    皇后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并没有女儿,这才敢这样说,毕竟本朝驸马都没有实权,林铮将来要继承侯府、接管军权,不可能当这个华而不实的驸马。不过这不妨碍她给不喜之人再上个眼药:“这么想的人可是不少,别人不说,建昌就一心想要把瑜丫头许给林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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