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长青发怒
    许杏是玩笑之语,长青也只好一笑了之。
    可他们都没想到,长青是香饽饽,许杏也是。
    要说最了解金氏的人,那一定是她的女儿范氏了。她很快就发现老太太有心事,就问:“娘,家里都消停了,您咋还发上愁了呢?”
    “我是发愁啊,”金氏叹口气,又瞪她,“你家里不忙了?守业都走了,你见天往这跑也抠不出来银子,我可没钱给你!”
    “哎呀,让您一说就跟我钻到钱眼儿里了一样,我就不能是孝顺您,过来伺候您?”范氏也不恼,还笑嘻嘻的,“您看您说好的我的屋子给我留一辈子,结果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给了二弟他们,我不也没说啥?”
    “你还好意思说,”金氏雷声大雨点小的拍了她一巴掌,“就仗着我跟你爹疼你,打小就掐尖好强,你兄弟才是儿子,照样得让着你。从前这样行,反正他在城里,乡下这仨瓜俩枣的他不看在眼里,他那媳妇又是个傻的,随便你摆弄,往后你可收着些!”
    “知道知道。”范氏撇嘴道,“那个邱氏,小丫头片子心眼子忒多!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可是一个铜板都剜不出来!她跟着二弟在外头,二弟买卖上挣多少钱都是她把着,咱们可是瞧不见!还是长青他娘实在些。”
    “其实有这么个女人把着家也是好事,要不然依着守业的性子,那银子左手进右手出,也攒不下多少。”金氏很了解自己的子女,“不过长青他娘那儿,你也哄着些,还有长青的体面呢!”
    范氏自然答应:“那当然,我如今也是举人老爷的姑母了!不过娘啊,这也不是啥为难的事儿,凭二弟有多少女人,您是他老娘,又不是他老婆,您为难个甚?”
    “不是这事儿,是长青。”金氏道,“你不也听见了吗,赵家又要把他家那个丫头送来了,还不是想巴着长青?”
    “咦!”范氏嗤之以鼻,“做他们的大梦哩,那丫头长得也就那样,好吃懒做的,还性子不好,再加上爹娘都是扶不上墙的货,谁要她?”
    “是不要她。”金氏完全没把赵英子看在眼里,并不在意她,“我是琢磨着啊,长青往后还要往上考,要是考中了就了不得了,就算考不中,他也是个举人老爷了,许杏那丫头是怎么抬进来的你最清楚了,配不上啊。”
    “啊?”范氏没想到老娘琢磨的是许杏,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又闭上,“您这话啥意思?不要许杏了?”
    “我也就是跟你说说,长青不让我说,跟我掉了脸子。”金氏很头疼,“我打算让许杏给长青当个妾,打理着家里这些事儿,等长青长大成人了再好好给他说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当媳妇,这不是体面吗?结果长青不同意,说不能忘恩负义。你说我怎么忘恩负义了?当妾她也是范家人,替范家挣银子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你看那长平他娘,不就是妾,过得不也挺好?”
    范氏好一会儿才道:“娘啊,您可真是老姜,真辣啊!这好处全让您得了!”
    “别说那些废话。”金氏斥了她一句。
    “您说这话可是真把长青他们当小孩糊弄了。谁不知道小老婆根本就不算老婆?长平他娘日子过得好,那也是因为长青他娘不中用!而且她城里还有娘家,又正经拜了一回堂,许杏有啥?再说了,就算这样,您看她在长青跟前敢大声不?”范氏噼里啪啦一口气说,“您再给长青娶个高门的媳妇,人家有规矩,拿着许杏开刀做筏子,她能好了?”
    “我也没糊弄,这不长青不乐意吗。”金氏叹气,又有些困惑,“我可是日日盯着,他俩人不像是有了啥私情的样儿,怎么这么上心呢?”
    “啥私情啊,俩小孩才多大?叫我说啊,长青精着呢,要吊着许杏供他考学哩!别说来年考上就用不着了,你能保证他来年真考上?要考不上呢?还得三年!三年再考不上咋办,又三年!读书考学不花银子?”范氏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是……”金氏有些不确定。
    “娘啊,您要是真的有这个念想,不如这样,直接就让长青写个休书,我让孝诚娶许杏!到时候作坊还是咱家的产业,我这个当姑母的供长青考学!”范氏眼珠子滴溜转。
    “那不行,让人戳脊梁骨!”金氏不同意。
    “有什么戳脊梁骨的,又不是弄出来啥丑事,本来就都是孩子,也没拜堂也没圆房的,怕啥?”范氏不以为意。
    金氏动摇了:“这个事儿让我想想。”
    作坊这边,长山送了货,回来给许杏带了封信,是董掌柜亲笔写的,原来他要回省城他家的总铺去了,说是如果日后许杏或长青去省城,随时可以去找他或者他的娘子。关于生意,他说一些关节已经打通,他希望明年正月开始,能够每个月走至少五千斤淀粉,八千斤粉条,五千斤粉皮并一千斤饴糖和一千斤香肠,只要她这里能做出来,再多些也可以,但是质量必须保持不变。
    许杏喜出望外,专门跑去找长青帮忙写了封回信。
    “你都答应,保证送货,就这么多?”长青问道。
    “就这么多。”许杏又补充了一句,“恭喜他回去吧。”
    “这么一封短信,你自己又不是写不了,怎么非要我写呢?”长青一边写信,一边问。
    “嗨,那不是什么男女大防嘛,我现在又没顶门立户,给男子写信总是不妥当。”许杏也很无奈啊。
    “好吧,你顾虑得倒是。”长青写完信,等着墨迹干透。
    许杏又道:“范大哥,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你能不能跟我去县城一趟?我的那二十亩地要收租了,毕竟是挂在你名下的,得让佃户们看看东家。”
    长青点头:“可以,我正好有事要去趟县城,你哪天去?”
    “明天,长山大哥也去,得让那些人知道地方,往后好把红薯拉过来。”许杏道,“那片地不大好,春天那茬麦子卖了,我一亩地也就能得个三百文钱左右,还是红薯的出息多些。”
    “行,明天一起去。”长青把干了的信递给许杏。
    因为是提前说好的,第二天长山过来上工的时候就是和贺大郎一起来的,准备接上长青和许杏就走。
    “快快快,差点儿就晚了,”范氏风风火火的也赶了过来,回头叫着,“孝诚啊,路上好好照顾许杏,记住了?”
    因为被点了名,许杏便问道:“您这是做啥?”
    范氏拉着许杏的手,笑容热切:“我刚才碰见贺大郎媳妇,知道你们今天出门,这不就叫孝诚过来陪着你,给你干点活啥的,长青要读书哩,就不用去了!”
    罗孝诚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在看到许杏的时候还是露出个笑来,就要往牛车上爬。
    长青一把拉住了他,不让他上车,回头瞪着范氏,冷声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他又惊又怒,就连身为外人的长山和贺大郎都皱了眉。这举动太明显了,让人没法往旁的意思上猜啊。
    “能有什么意思啊,”范氏被长青那么盯着,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胆怯,笑容也勉强起来,“反正你要读书考学哩,这些事儿就不用你啦。”
    长青冷冷的盯着她的脸,直到她完全笑不出来了,才把目光转向堂屋。
    金氏今天一直在家里,可是她就是没有露面,显然是默许了。
    “长青你放开我,疼!”罗孝诚先开口了。他跟长青同龄,还要略大半个月,个子也不矮,却甩不开长青的手,被他捏得生疼。
    长青用力甩了甩手,把罗孝诚抡了一个趔趄,他提高了几分声音道:“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许杏是我已经拜过堂的妻子,就算年纪小,也轮不到谁动歪心思!”
    “长青,你奶奶……”范氏还不死心。
    “我说过了!”长青的话音重重落下,“我以我的功名前程起誓,绝不抛弃许杏!也不容许任何人折辱谋算于她!”
    许杏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在不敢相信范氏母子对自己居然有想法,事情就发展到了长青发誓。古代人对誓言可是很认真的啊,他还拿前程发誓,这是疯了吗?而且看他那涨红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双手,可见他是真的气狠了,可以说,她还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呢。
    除了震惊,她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手脚都变得冰凉,可偏偏心口这里又热乎乎的,一边觉得长青这样有些太让人意外了,一边又隐隐有些想笑,不是因为好玩滑稽被逗笑,而是那种从心里朝外的欣喜,让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翘的那种感觉。
    堂屋的门动了,金氏从屋里走出来,脸色并不好看。她看了长青半晌,才说:“都吵吵什么呢?不是有事吗,各人都去忙吧。”
    她微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门后,长山才干咳了一声,问:“三弟,你还有什么要带的吗?咱们这就出发吧?”
    长青“嗯”了一声,率先爬上了牛车。
    第57章 许杏买人
    罗孝诚自然是没有能够跟上来的。长青怒气未消,坐在马车一角一言不发。许杏只觉得万分尴尬,好像自己成了什么祸水似的。而被迫听了别人家事的贺大郎和长山就更尴尬了。
    好一阵子,几个人只是沉默赶路,除了牛蹄子踏在土路上的声音和牛偶尔打个响鼻,就再没别的响声了。
    一直到过了镇上,贺大郎才打破了沉默:“侄儿媳妇啊,你这买卖是越做越大了,可打算买架马车送货吗?”
    说生意,许杏就不尴尬了,她连忙道:“没打算呢,马车贵不说了,还得找人专门去学着赶车,我这小本生意,可养不起马夫。反正县城和镇上两处,有贺大叔您辛苦些就到了。”
    贺大郎甚是高兴道:“不瞒你说啊,我因为给你们送这个货,一个月少说也比从前多得几百文钱,再加上红薯卖给你,家里日子好过不少,我这还真怕你往后找了车夫不用我了。”
    “那不能,只是往后要送货多,要更您经常跑呢。”许杏算过帐,至少目前养个马车带车夫不划算。
    贺大郎连声应了:“那好说,要走叫我一声就行。哎,可说了,我出去淘换粮食的时候也有旁的村人打听这事儿,我还打算外村收些红薯来卖给你们呢。”
    “贺大叔可真是头脑活泛。”长山说了一句。
    “唉,这不是没法子嘛,一家子那么多嘴要吃饭啊。”贺大郎叹口气,“咱们这儿是好的,算是风调雨顺了。今年夏天雨水多,听说南方发大水,房子都冲没了,人没淹死的也得饿死。”
    许杏不知道这些,天天待在村子里,又没有电视网络什么的,她的消息闭塞得很。
    长青这半天总算缓过来一些,接口道:“我在省城的时候就听说了,不过朝廷赈灾的粮食之类早就送去了,应当能熬过去。”
    “嗨!”贺大郎摆摆手,“要那么容易就好了。洪水没退,雨没停,朝廷来的人也都躲雨呢,等了那么些天,等洪水退了再去赈灾,该饿死的都饿死了。卖儿卖女的多了,现在连咱这儿都有南方来的孩子哩。”
    车上除了贺大郎,年纪最大的长山也才十六,听到这种事情,大家心情都不好,也没兴致多聊了。
    贺大郎来过,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因为是提前约好的,罗经纪早就在等着了。
    双方打过招呼,罗经纪先是很郑重的给长青行了礼,又跟长山认识了一下,这才说:“这片村子不算富裕,二十亩地是五户人家在种,我把他们都叫来了,那不在那呢。”
    有他介绍说明,佃户跟东家的第一次见面十分顺利。许杏就道:“咱们家是厚道人家,租子不收多了,只要一半,因为举人老爷不用交赋税,你们尽可以留下一半收成。我也看了这地,春天收的麦子一亩地我要一百五十斤,或者三百文钱,秋天的红薯每亩地要两千斤,或一两银子,给钱给粮食都随你们。我家开着红薯作坊,你们尽可以把红薯拉到作坊里来,若是你们留下的红薯想换钱,我这里敞开收,一文钱两斤,你们找这位范大管事就好。”
    几家佃户已经知道东家是举人老爷了,也私下里合计过,要是不上税,说不定他们能多得个几十斤粮食,没想到新东家给出的条件这样好,竟比原来的商户人家还宽松些!尤其是吃不了的红薯能收了给钱,他们也能得个百八十文,应付些红白喜事什么的,实在是不错。除了一家人口特别的佃户没有多余的红薯可卖之外,剩下的几家人都面露喜色。
    这边说明白了,再有什么具体的问题就是长山和他们说,许杏跟长青退到一边,跟罗经纪说话。
    “上回说的买人的事儿,不知道范举人和少奶奶有没有什么打算?”罗经纪问,“我们那边来了不少逃难的人家,家都被洪水冲没了,愿意自卖自身的,价钱倒好。”
    “您之前不是说都是咱们这边的穷人家孩子吗?这些外来的,不知道底细,保险吗?”许杏有些犹豫。
    长青抬头看了许杏一眼。这事儿她没跟自己说过,最近家里的破事太多了,很多正经事情都没有商量,但是看这意思,许杏应该是已经决定要买人了,他也不插言,由着许杏做主。
    罗经纪就道:“也都是些穷人家,没甚大本事的,但凡有点门路也不能落到这个地步。当然您要是信不过他们,咱们本地的也有。”
    “那等这边事情完了,咱们就会您家瞧瞧去。”许杏说完,又扭脸看长青:“别的不说,范大哥你身边得有个书童吧。”
    “行,你出银子自然是你说了算。”长青这会儿心情好了很多。
    因为去太兴镇范家村找范举人家很容易,长山跟佃户们很快就说好了,他们接着直奔县城而来。把回信送到董家的铺子里,许杏就去买人了。
    罗经纪的娘子也是做牙婆的,见了许杏一行人,也不废话,赶紧领着他们去看。
    “那几个小姑娘也有咱们本地的,也有外头来的,我看着都不甚机灵,好在本分,多少教了几句规矩。我想着还是给她们找个正经主家的好,卖去那下贱的地方总是作孽。要是能被您府上挑走,那可是她们的福分!”罗娘子先领着他们看丫鬟。
    长青认真审视着对面的女孩子,努力找出她们不妥的地方,以免许杏被她们的外表蒙骗。
    “跟着我是要干农活的,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要出门要做活,你们可愿意?”许杏问。
    “我愿意!”
    “奴婢愿意!”
    有两个小姑娘出声了,另外几个有些犹豫。
    许杏并不以反应得快慢做决定,因为说着“奴婢愿意”的小姑娘正在看着长青,而没说话的几个人里也有人在扭着衣角,似乎是本来就木讷寡言。
    她又看了一会儿,跟罗娘子道:“那个个子高的,还有那个穿蓝衣裳的和这个扎两个辫子的,这三个劳烦您叫过来我问问。”
    个子高的就是刚才说“我愿意”的小姑娘,在听到旁人说“奴婢愿意”之后就是一脸懊恼,显然她一着急把自称给忘了,现在被许杏点出来,很有些喜出望外。另外的两个小姑娘刚才没说话,却是露出了着急的神色,大概是出于乡下女孩子常有的胆怯。如今被点到了名,都十分高兴。
    许杏先看了看三个人的手,兴许是罗家讲究些,她们都洗得很干净,也都有些粗糙,看得出都是常干活的。再问她们会什么,果然都会种地,会做饭,扎两个辫子的小姑娘还会缝衣裳。问到年纪,高个子的姑娘十三了,穿蓝衣裳的也十三,扎两个辫子的十二,倒都比许杏略大一点。两个大点的是本地人,另外一个是南方逃难来的。
    “这俩我都知道底细,家里孩子多,一个是爹从山上摔下来要治腿,一个是兄弟生了病没银子,唉,卖我这来了。”罗娘子看出许杏是考虑这三个人了,就仔细些介绍了一下,“这个丫头是南边来的,一家子逃难,听说朝廷赈灾了要回去,后娘嫌累赘,就把她卖了。”
    其实凡是被家里卖身为奴的,都是可怜的孩子,若是个个都同情,富可敌国也不够,许杏硬起心肠,道:“我也要不了那样多人,俩就够了,不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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