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要为逃跑的事找她算账,亦或是敲打。
    云泠却不欲在这件事上再与他讨论争辩,实在没有意义。端着梨汤走过去,“殿下,外面风冷,小心生寒,喝一口梨汤吧。”
    谢珏薄唇紧抿,垂眸望着她。
    没说话。
    云泠声音温软下来,“凉了就不好喝了。”
    片刻后,
    谢珏垂着眼,面无表情从她手里接过那碗梨汤。
    云泠不想再提那件事,便转了话题,“殿下与飞鹰大人的事都议完了?”
    谢珏走回桌边,把手中的汤碗放下,“嗯。”
    “是不是快要到典济了?”
    “巳时之前会到,到时候便可以下船。”
    原以为只是停靠,没想到是直接下船。云泠瞬间明白了过来,“殿下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典济?”
    谢珏:“按照他们来的时间推算,既然是往南边回,要么他们一直藏在典济,要么他们本身就是典济人士,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若是典济人士,那这白银案背后的人便很有可能是这典济的官员。
    云泠又问,“殿下刚刚便是在想这件事么?”
    没意料到他竟然答,
    “不是。”
    云泠抬了抬眼。
    谢珏偏过头,视线落在云泠身上,“孤刚刚在想,你为何会来云泽,只是因为这是你师父的家乡?”
    他是在她的一本书册上看到她练的字,才有所感来到这云泽。
    她果真在这里。
    离开他离开东宫来到这地方,这云泽又有何不同。
    贪官横行,庸官遍地。云泽在大晋的国土中并不显眼。不算富庶也不算贫瘠,默默无闻。他若不是亲自来一趟,也看不到这云泽竟然是这副模样。
    云泠默了默。
    没想到他竟然是在思考这件事。
    她也不欲瞒他,“一开始是想着是师父的故乡要来看一看,但后来,有个游僧说这里可能有我身世的下落。我才来这里的。”
    身世?
    谢珏看着她,“你不是说一个能把孩子卖了的爹娘也没甚可找的?”
    她以前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所以谢珏还真的没想过她是来这里寻找自己的身世。
    听她说她是从小便被卖进宫,那这样的爹娘不找也罢。
    左右她以后都有他看护。
    云泠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很旧的平安符给他看,“本来也没想找,可是在师父的书里看见这个平安符,我就在想或许他们也有苦衷呢?但我也不确定他们有没有苦衷,只是怀着这个期待找一找,找不到也便罢了。”
    就算找到了,若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她的爹娘并没有什么苦衷,她也不会认。
    丢下她的人,她不会让他们丢下第二次。
    谢珏接过她的平安符看了眼,“在云泽都没有找到?”
    云泠摇了摇头,“估计时间太久了,没人认识这个东西。”
    谢珏眉头皱了皱,刚要说些什么,外面飞鹰来报,“殿下,前方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典济了。”
    “属下有事和殿下相商。”
    ……
    在水上行了一天两夜,云泠没坐过这么久的船,感觉腰酸背痛,头晕恶心得紧。下了船,踩在地面上的那一刻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
    一船人都是武功高手,只有她和安公公同病相怜了。
    安公公比她还要惨些,下了船就开始吐。
    全部下了船。为了方便,这群侍卫全都扮成了家丁的模样,而这次,云泠自然成了他的妻。
    倒是让她恍然想起那次青州之行。
    那次他还嘲弄地问她,她这张脸可有做正妻大妇的模样。
    虽是因为扮作宠妾才好行事,但那时她听了也并不愉快。
    这时飞鹰上前道,“那一伙人走陆路恐怕最快还需半日才能到。”
    “我们是否先行在一客栈住下?属下查探过,金门客栈属这里的交通要塞,那群人必经之地。”
    谢珏颔首,“可。”
    到了客栈,云泠又犹豫了起来。现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未来的太子妃,而且她现在的身份也是他的妻,便不会给他们开两间房。
    谢珏更是直接理所当然让她拿着钥匙去房间,根本没有和她分房住的意思。
    云泠没办法接过了钥匙。想了想,罢了,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他这人最是洁癖,出门在外绝不用客栈里的东西。
    安公公抱来锦被被单过来换上。云泠看不过眼,上前和他一起铺,很快换好。
    这时谢珏走进来,安公公又很有眼色地将凳子桌子全部擦了一遍,换了一套茶具,“殿下,请坐。”
    云泠眨了眨眼,怔怔想,虽然太子身边没个丫鬟宫女的,但是他这个东宫大太监倒是手脚伶俐,脑子也灵活得紧。
    “殿下,我们需要在典济停留多久?”
    谢珏端起茶杯,只说了三个字,“不确定。”
    不确定。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字眼。
    顿时心里也提了起来,这典济到底是什么虎狼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太阳落下夜色降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这个时辰,莫不是那群人到了。
    房间窗户开了半扇,云泠看见他们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们这是往哪里去呢?云泠沉思着。
    他们去往哪里,受谁的指使,便能知道谁才是杀了郑大人的凶手。
    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飞鹰来报,“启禀殿下,殿下没有猜错,跟着那一行人的飞雪飞霜来报,他们趁着夜色从后门进了典济同知曹志平的府邸。”
    典济的同知?
    难不成这曹同知就是背后之人,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侵吞二十万两赈灾银,还杀了钦差嫁祸给泽州知州,简直是好大的一张网。
    若不是郑大人的玉佩引得他上钩,还真没有人能查到他身上。
    正想着,忽然外面火光冲天,重重府兵包围了金门客栈。
    一群官兵左右两边分道,这时候典济同知曹志平慢吞吞走了进来,一抬头,望向二楼窗户,抚了抚胡髯,脸上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陈世子,别躲了,出来吧。”
    谢珏放下茶杯,起身将两边窗户打开,居高临下看着楼下的曹志平,赞了声,“曹大人实在敏锐。”
    曹志平得意地笑了笑,
    “陈世子假扮临泽王一事真以为我不知道?半月前这临泽王还与我喝茶呢。”
    “我假装中计让人去查郑工的玉佩,实则就是为了引你过来。既然敢挡我的路,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谢珏:“曹大人是要杀本世子灭口?你可知我乃陈国公之子,大理寺卿,还是太子表哥,你敢杀我?”
    “我也不想啊,可谁让你发现了本官的秘密呢?”曹志平癫狂大笑,“不杀你我就得死。”
    “而且只要把你杀了毁尸灭迹,谁又知道人是我杀的,你说是不是?”
    眼神一瞟,望见窗户边隐隐露出的一个女人衣角,又猥腻笑道,“哟,世子身边带了个美人呢?果然是个花花公子,你放心,等你死了,她自然就是我的了……”
    云泠眉头皱了皱,往里面又走了走。
    这曹同知恐是不要命了。
    杀一个郑工便罢了,怎么敢想杀世子的。
    果然谢珏眉骨生寒,从侍卫手里接过弓箭拉开,“那本世子就先送你上路!”
    一箭射下去,被两个官兵用盾挡住,曹志平大笑,“得了吧,世子大人,你的大部队都留在泽州装样。就你身边这点人还想杀我?简直是白日做梦——”
    话音落下,忽然从客栈后面涌出一群精兵将曹志平一行人重重包围,正是谢珏留在泽州的裴远一行人。
    曹志平脸色煞白,“这,这不可能。他们分明还在泽州查吴明那个蠢货!”
    云泠却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太子从梅阳县出发之前,实则暗地里早就派人前往泽州。
    怎么可能会被他这样拙劣的计谋蒙蔽。
    将计就计的,分明是太子。
    楼下,曹志平见状脸上失去了血色,却还在负隅顽抗,“杀,给本官杀了他们,本官重重有赏。”
    一瞬间两队人马交战起来,但一队府兵怎么可能是锦衣卫的对手。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全部被擒拿。
    曹志平知道已经没有了活路,哈哈大笑了两声,“本以为这陈世子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有这样的好心计,落在你手里我也无话可说。”
    说着就拿起剑准备自刎。谢珏眉头一皱,“留活口。”
    裴远一听,立即踢了曹志平一脚,剑掉在地上,裴远一手拿住曹志平两只手臂,一手掐住他的两腮防止他吞毒自尽。
    谢珏转过身对云泠道,“你好好待在这里,门外有人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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