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两个时辰,云泠已精疲力竭,再没精力思考这些。姚女史替她上了药,见她疲惫不堪也不再打扰,起身轻轻关上门离开让她好好休息。
    ……
    第二日午后,阳光穿过半开的窗户,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起伏的灰尘在空中漂浮,连云泠的睫毛也照得根根分明。
    一场大雨过后,带着雨后草木的清新传入鼻间。
    门被人轻轻推开,云泠转过头,谢锦嘉独自走了进来,转头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站在门口,看着云泠衣裙之下遮住的腿,捏着手指,
    “云泠,你的腿还好吗?”
    云泠微微点头,“已上了药,没什么事。公主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她们不应该见面的。她已为公主徇私,若这个时候被人看到她们在一处,少不了又是一桩罪名。
    况且公主昨天落了水受了惊吓,该是要在房内好好休养才是。
    谢锦嘉有些手足无措地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你为了我受过,我谢锦嘉才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你放心,我会送你许多珍宝和金银,再给你派好几个宫女伺候,然后,然后……”
    想了想,她好像也没什么可以为她做的了。而她做的这些都抵不过云泠的尚宫之位万一。
    她原来明明是这东宫最高位的女官。
    云泠看出公主的愧疚,安抚她,“公主不必为我忧心,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谢锦嘉,“可是终究是因为我和我的母妃,你连尚宫之位都丢了。”
    她虽没心没肺,但也知道这于她有多难过。
    公主脸上充满了纠结和愧疚。
    云泠想了想,便说,
    “我帮公主也是为了我自己,携带了私心。公主也不用担心,失了尚宫位,我会有更好的前程。”
    何必让人陷在这种负罪感中呢。
    她本也有自己的私心。
    谢锦嘉愣了愣,“真的?”
    “真的。”
    “那就好。”谢锦嘉终于放下了心。
    她不知道云泠是不是故意这样说,但她知道,她是为了不让她陷入自责之中。
    所以她再纠结也没意义。
    云泠其实比她自己表现得,还要心软。
    云泠也笑了笑,问,“公主呢?这桩事可愿意?我为了一己之私这样做可会对公主造成困扰?”
    谢锦嘉走过来在云泠身边坐下,“要说实话吗?”
    “实话就是……其实虽然不该,但我……是开心的。多年心愿成真,高兴的晚上都睡不着。虽然,是以这样不好的方式。”
    “你没有给我造成困扰,这其实是我自己的选择。要不是我对你说那些话,你怎么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不阻止我母妃呢。而且就算没有你,依照我母妃的性子她还是会再想办法的。她一向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下次或许不是在东宫,或许是在宫外,在别人府上,千百种场合,防不胜防。”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云泠点点头,“开心就好。”
    谢锦嘉看着云泠,突然沉寂下来,慢声说,“阿泠,有时候便是这样,当我觉得没有可能的时候,突然又有了希望。命运真是无常,万般不由人。”
    她既高兴,也忐忑。
    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嫁进萧家,萧祁白会原谅她吗?
    云泠把一个册子递给她,上面是她昨晚写下的,里面详细写了萧家人的性情喜好如何。原本想找个机会给她,“萧家是清流世家,萧祁白的祖母是平林郡主嫡女,明辨是非,心胸阔达,仁厚之人,萧老太傅刚正耿直,性格坚毅。都不是会为难别人的人。至于萧祁白萧大人,你应该是最了解的,应不必我多说了。你嫁进萧家,只要守住本心,他们知道你心思单纯善良,想必不会为难你。”
    谢锦嘉定定看着那个册子良久。
    突然抬起下巴,手指擦过湿润泛红的眼眶,
    “我就是一个刁蛮的公主,以前做了许多错事,大家都表面恭维我背地里鄙视我。你干嘛,干嘛要为我考虑那么多。”
    “我一个草包公主,又给不了你什么。”
    容易被挑唆,还易怒。所以大家背后才都叫她草包公主。
    云泠将册子放进她手里,“草包之名,是打压之意,公主不可入心。若做过错事,请以后一定加倍弥补。”
    “简单快乐,无忧无虑,幸福一生。是我对公主的期许和祝福。”
    谢锦嘉长长望着她,然后笑着说,“嗯嗯。”
    她会的。
    ……
    太子一直没有给她回复,云泠也不着急,安心养伤。
    急则生乱,乱则生错。
    她很有耐心。
    晚上在膝盖上涂好药,过了两日,这膝盖上的淤青没有消下去,反而青紫的颜色更深,看着更加触目惊心。
    伤口恢复的过程都是这样的。初看并不算重,以为不过尔尔,结果随着时间的增长伤痕越来越明显,直到达到一个顶峰,看着最凶险,最触目惊心的时候,反而这个时候才是要渐渐好了。
    刚要吹灯,紧闭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敲了敲。
    这么晚了,谁还会过来?
    云泠起身打开门,就看见安公公站在门外,看见她时立即高兴地行礼,“姑姑,太子殿下至。”
    说完让开,露出站在屋檐外垂手而立的身影。
    一场大雨过后,枝头的绿叶更茂盛了些。
    夜色微凉,头顶圆月高悬。泠泠似薄纱的月色洒下,落下一地清辉。
    “殿下事务繁忙,怎么会有空闲来这里。”云泠走到他身边。
    他深夜前来,怕是才处理完政事。
    谢珏转过身,一言不发却直接进了她的房中。
    云泠连忙跟过去,怕有人看见,将门紧紧关好,不赞同地说,“殿下怎可进我房中,若被人看到了怕是不好。”
    谢珏在桌边坐下,随手倒了一杯茶。
    就她整天紧张得跟什么一样,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真以为他会在意那些虚名?
    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坐下。”
    云泠站着不肯。
    和他隔着两步距离,无声反抗。
    谢珏望了她两眼,片刻后,“这一路的人都被御林军清扫干净了,能有什么人看到?”
    声音重了重,“过来,坐下。”
    云泠轻轻吐气,这才走过去坐下。端起茶水轻啜一口,“多谢殿下。”
    谢珏看她这幅样子,轻哂一声,“你倒是比孤,还要避嫌谨慎。”
    云泠低着头喝茶,闻言睫毛动了动。
    放下茶杯,无奈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再是殿下的尚宫,殿下深夜前来被人看到便是来询问公事的理由也没有了。”
    轻轻叹气,“我都是为了殿下。”
    “就算殿下不看重这些,我却不一样。殿下知道的,奴婢这辈子,谨小慎微,惧怕流言蜚语。去观云寺修行是为了殿下,也是为自己。”
    谢珏沉默片刻,也放下茶杯,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桌面轻点,眼睫未抬,“去观云寺只是为了修行?”
    云泠心跳暗自漏跳一拍,面上却不显,“自然,奴婢愚笨,这是想到的最合适的办法了,否则怎能堵上朝臣的嘴。”
    未完全关牢的窗户被风一吹,发出一点吱呀轻响。
    谢珏在这时抬眼,““观云寺在宫外,容易横生是非,你若要修行受罚,宫内不是没有佛堂。”
    云泠完全不露怯,平静道,“那便失了奴婢受罚的意义了,在这宫内修行礼佛,不还是在殿下身边。更何况瓜田李下,到时候奴婢有几百张嘴也说不清。更损殿下英名。”
    条理缜密,毫无破绽。
    对着谢珏审视的目光,不避也不让。
    过了一会儿,低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绣着石榴花的荷包,“奴婢想着若要去观云寺,便好久见不到殿下了。这两日苦思冥想绣了个荷包出来想赠与殿下。思索了许久不知道该绣什么,最终绣了这石榴花。”
    “当初景祥宫中岁月,石榴花开了又谢,恍若近在眼前。”
    谢珏看着眼下那个一看就用了心绣的荷包,石榴花绯红如火,栩栩如生,她还是第一次绣荷包给他。
    云泠眉眼弯弯,走到他身边,低下.身替他把荷包系上,轻声说,“昭昭我意,奴婢很早就对殿下说过。难道殿下,还不懂我的心吗?”
    荷包上的清香在这屋内蔓延。云泠在上面熏了他最喜欢的淡香。
    谢珏眼眸暗了暗。
    ……
    太子一言不发离开,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云泠深深吐出一口气,该做的她都做了,其他的便也只能看天意,看君心。
    第二日起床,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第三日,云泠的腿上的淤青开始消退,膝盖已快好了。
    第四日黄昏,云泠刚用完晚膳,在院子里绣手帕,小祥子脚步匆忙跑进来,“姑姑,太子殿下传话,说他允了。”
    小祥子只负责传话,没头没尾的三个字,他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云泠手一顿,不小心刺破手指,洁白的帕子上染上一点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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