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虞面无表情划过私信消息,合上手机,百无聊赖地甩着挂链玩。
    近期诸事不顺。
    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之后,她收拾东西住了一晚酒店,第二天离开s市。爸爸妈妈都没发现她走,而哥哥隔了一整个晚上才给她打过来电话。
    自己在家里就像个多余的人,也没有什么人关心她。
    反正自己也不重要。
    那怎么样也没关系吧。
    弥虞心不在焉地托着下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剪影,打开音乐软件听歌。
    过了一会,她把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开几寸,旁边位子的大叔睡的正沉,鼻子里发出抑扬顿挫的响亮鼾声。
    弥虞叹了口气,揉捏眉心,刚转过脸,急促踩下的刹车让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往前一倒。
    她反应不及,脑袋狠狠撞到面前的栏杆上。
    公交车司机没回头,粗着嗓子对后面的乘客喊:“京也镇到了!有下的吗!”
    ……草。
    她暗骂一句,随后捏着紫色棒球帽站起身,乱着一头长发提行李箱迅速下车。
    刚刚下过雨,天气微冷,弥虞穿着百褶裙和白色棒球衣,站在标着“京也镇”三个字的蓝白标牌下。
    津北城虽然是工业城市,但眼前这个近郊小镇保留了一部分的古代建筑,风景宜人。
    站在台阶上,少女摘下耳机,有些过路人好奇地朝她投来视线——
    她忽视,眯眼看向天空。
    蓝汪汪的天,偶尔掠过几只黑压压的飞鸟。
    津北城郊区的镇子,不算多繁华,跟以前待的地方没法比。
    ——但至少空气还不错。
    她这么安慰自己,把濡湿的长发拨开,轻轻叹了口气。
    至于自己跑来这里的原因。
    打开互联网,在浏览器搜索一个名字“狂弥”,会得到铺天盖地的信息。
    ——著有奇幻小说《南桥》《卵》《狂热之宴》,拿过外国颇具分量的“strange”文学奖第一,入围了意大利“ghost”文学赏金奖,是近期中文网络上炙手可热的神秘写手。
    社交网络上关于她的讨论千奇百怪:
    “新文学的闪耀黑马”“词藻华丽的怪物”以及——“这人tm到底什么来头?”
    半年前夺得国内“北冥”幻想文学赛区冠军的怪物新人,在文学大赏上首次现身的神秘少女,整张脸被遮在墨镜和口罩之下,身材窈窕纤细,在网上引发了热议。
    有娱记尾随偷拍,在稍显昏暗的电梯间里,少女为了透气而略微拉下口罩,因为漂亮的下颌角和半张艳丽绝伦的模糊侧脸而火遍了全网。
    各种舆论喧嚣尘上,喜欢她的人对她热烈追捧,不喜欢她的人则嗤之以鼻,肆意污蔑嘲讽。
    还有人试图扒出她的马甲,人肉搜索,进行无休无止的骚扰与试探。
    没人会想到,在网上拥有恐怖人气和巨大争议的“狂弥”会是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十七岁少女。
    因为三篇怪奇短篇在网络发布后反响大好,质疑和谩骂声伴随着名气汹涌而来。
    有同行的粉丝,也有心理阴暗的人们。
    “不懂你这种三流作者为什么能压过嘉贺一头获奖,写的什么玩意,云里雾里的,在卖弄词汇吗?呕。”
    “居然把所有人都写死,我说你该不会是心理变态吧?”
    “她明明就是靠脸上位的吧,感觉像请代笔写的文,不会下一步就直接出道当明星了?”
    只是觉得不爽了,不舒服了,就开始骂你。
    或者只是因为看不惯你,或嫉妒你,就逮住什么由头疯狂攻击。
    ——报团攻击,恶意曲解,上升定性,站队纠集,掀起骂战,想让自己看不惯的东西彻底消失。
    隔着互联网,平时里不敢说的话可以轻易出口,因为不用付任何代价,人人都成了披着人皮的野兽,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心中暴戾的情绪。
    比这些更可怕,是无休止的,把人逼疯的恶意。
    前不久有个女星被网暴,她被铺天盖地的恶意攻击到精神崩溃,起因是一段无中生有的绯闻。
    丑陋的人通过丑恶的双眼看世界,捕风捉影,切切察察,恶毒又无聊。
    于是弥虞围绕“互联网暴民”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匿名暴徒》发表在网上,以一种夸张的文学手法揭露了网络暴力乱象,随后立刻被“随便扔了一块石头结果不巧耶居然真的有狗被砸中了”的喷子们网暴。
    有人说她太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肆意指摘批判。
    ……天哪,居然破防了吗?
    前几天她收到一条很离谱的私信:你不是反对网暴吗?那看看我们能不能把你骂到死?
    ——怎么说呢,太滑稽了,因为这发言太过荒诞不经,反倒成了一条很不错的文学素材。
    弥虞只觉得好笑,越想越好笑,捂着肚子低下头,肩膀不断颤动,惹得路过的人朝她投来怪异的视线。
    她收了表情,拎着行李箱走到一家破旧的超市门口,站在电线杆下数蚂蚁。
    不一会,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高挑寸头男生朝她这边走过来。
    他长一张容长俊脸,五官精致,自带三分邪性,眉眼含笑,开口时语气带着三分戏谑:
    “呦,弥大小姐来我们京也镇体验人生来了?”男生眯了眯眼,这么好笑地调侃她。
    “真是稀客啊,我放两挂鞭庆祝一下?”
    “别废话了。”弥虞不耐烦地摘下墨镜,甩了甩一头乌黑的长发。
    捏着棒球帽的手发了汗,她心里烦躁得很。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帝江私高,没想到跑到这里来了。”
    “那有沈梨不就行了。”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到底来做什么的?”周极问她。
    理平衣服的轻微褶皱,少女才轻飘飘地说:
    “来镇上采风,还有,我生病了需要静养。”
    “哦,什么病?”你还能生病?
    “玉玉症。”弥虞面无表情地说。
    “……”周极的嘴角抽了抽。
    他顿了顿,还是打算劝劝:
    “其实,叔叔阿姨也是为你好——”
    “年纪轻轻的,说教味别这么重。”少年还没说完,弥虞已经不耐烦地蹙眉打断他。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不打算回,别问了。”
    她语气重了点,显然不耐烦。
    周极闭嘴,认命接过行李箱,“行吧,我给你安排好了民宿,是我朋友的姐姐开的,设施还不错,你要在这待多久?”
    弥虞答非所问:“我准备转学了。”
    “转哪,这的京也中学?”
    弥虞应了一声,周极惊讶转头:“不是吧小姑奶奶,你这回来真的呀。”
    少女表情很淡,“嗯。”
    200公里距离,一个人坐飞机,红眼航班,没通知任何人。
    “也是,你向来说走就走,任性的很。”周极说。
    她耸了耸肩。
    穿过一条巷子走到一处联排小别墅面前,推开大门进去,一个穿着黑背心的漂亮女人在洗一辆红色改装车。
    周极唤她“明姐”。
    “这是我朋友,叫弥虞,之前跟你说的租客。”他介绍。
    女人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李明,这的房东。”
    弥虞点头:“你好。”
    李明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面前的少女几眼,点燃了手里的香烟,慢条斯理吐出一口薄雾:“小姑娘,一个人跑这么老远的地方来,不害怕吗。”
    语气里不无好奇。
    “还好。”少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视线不经意落到对方的胸前。
    哇,好大。
    寒暄一会,弥虞垂下眼,眼神淡漠。
    忘了说,她提前付了对方一年半的房租。
    而且给钱很大方,几乎没怎么讲价。
    所以李明看她的眼神带点莫名的意味。
    弥虞都不用猜,自己在对方眼里肯定是个“很有钱的叛逆千金”、“和家人吵架而离家出走的青春期富家少女”。
    随便吧,反正她也不想解释。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吗?”进了别墅,弥虞环顾四周,好奇地问。
    “算是吧,我还有个弟弟,两三个月回来一次,不用在意。”李明说。
    弥虞“喔”了一声。
    “姐,她就交给你了,我先回了。”周极的话刚说完,李明就咬着烟条蹙眉踢了他一脚:“急着走什么,赶紧把行李给人搬上楼去,怎么,赶时间回去泡妹子啊?”
    周极憋着一张骂人脸,认命地搬行李。
    弥虞在后面咯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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