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群来者不善的男人,老师傅赶紧起身护着小童避到一旁。
    带头的汉子将桌子一扫,七八个萤石灯纷纷落到地上,巨大的声响引起了周围的注目。
    小童「啊」了一声想要去捡,被他祖父牢牢按着肩膀,老师傅看着这群不善的来客,深深皱起眉头。
    「你们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催你还债,不然你以为你这糟老头有什么值得我们兄弟好看的?」
    小童听后生气地怒骂:
    「我们欠的钱早就还清了,那天我爷爷亲眼看着欠条烧掉的!」
    男人看都不看小孙子,拿着一张纸在老人面前晃了晃。
    「还清了?那我手上这是什么?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怪你记忆不好,但把欠的债给忘了,这就有点过分啦。」
    他说着往凉亭里看了一圈,接着便走向旁边的石椅,一把拿起收钱用的竹筒,握在手里上下摇了摇。
    「嘖、居然就这么点。」
    小童生气地要去抢,他爷爷没拦住,七八岁的小孩子扑到年富力壮的汉子身上,不仅一点没撼动对方,反而被一把推倒在石阶上,叩了好大一声。
    殷璃吓一大跳,连忙去扶摔在她脚边的孩子。
    「唷唷~这小美人是哪位啊?」
    把筒里的钱摇得匡噹响的男人注意到了这边,看着殷璃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难道是你孙女?哎呀哎呀初次见面。这位姑娘,您知道您祖父欠了我们好大一笔钱吗?我们一帮兄弟的大哥还待在医院里,就等着这笔救命钱呢,您祖父居然还装糊涂赖帐,说说这合理吗?」
    男人无视製灯师傅「那是客人,是路人」的解释,逕直走到殷璃面前,摸着满是鬍渣的下巴,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将小童扶起来的殷璃,看着那油腻腻的笑容心里发怵。她把手伸进怀里捏住传送符,心里开始思考,回去后应该找谁搬救兵比较好。
    「这个金额嘛,其实也不多。但我们平时都仰仗大哥吃饭,他这一倒下多少兄弟挨饿上不了女人……这位好心姑娘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就帮您祖父给我们多补贴一点,今天这件事就算过了,如何?」
    一点都不如何。
    殷璃想着,除了传送符之外同时也摸到了怀里的传音符,想着总之先跟伊瑟求救,告知位置……
    「我说二哥,你这样也太为难小姑娘了,万一人家出门没带够钱呢?」
    另一名汉子笑着走上来,用猥琐的视线打量了殷璃一番后,伸手就想来拉她。
    「不如就让她陪陪我们,今天份的利息也算是抵销了。」
    好的,总之先逃再说!
    这些人她都记住了,之后再想办法来算帐!
    殷璃想着,指尖凝出一股力量准备注入传送符时,只见准备碰到她的男人突然痛呼一声,收回要去抓殷璃的手。
    男人粗壮的手臂上鲜血直流,看上去就像被某种刀刃俐落地划开,但殷璃刚才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只感觉颊边似乎吹过一阵风……
    这一下的变故让男人们警戒起来。
    「什么人居然偷袭,滚出来!」
    其中一人大声喝道。
    可凉亭周围几公尺内一个人也没有,远处围观的人群不断窃窃私语,就是没任何人回答他。
    「呸、想逞英雄还不敢露面,什么窝囊货!」
    突然被割了一刀的男人忿忿想找出兇手,他的兄弟们倒是一副无所谓,不耐烦地叫他用口水舔舔,之后好几个人围在殷璃面前,显然是要挡死她的出路。
    「姑娘你不厚道啊。我们兄弟好声好气请你们还钱,你的同伴反而偷偷摸摸伤人。你说到底何苦,这不又多一笔医药费了吗?」
    带头的汉子再次走到她面前,摇头哀声叹气了一阵后,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望向她。
    「想来你身上也没那么多钱,我们兄弟就好人做到底,陪你去那边的酒馆找人借借。那家店里总有不少好心的有钱人,他们非常愿意借钱给你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对方笑着,一副我很好说话的样子。
    「那首先为表诚意,我们去那边巷子替你梳妆打扮一下,顺便替金主验个货……」
    周围的男人们顿时哄声大笑,里头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嘲弄和恶意。
    达亚尔这到底选的什么逛街地点!
    治安完全就不合格好吗!?
    殷璃吐槽完,顺便在逃走前咒了顿,希望这群人回家时最好跌进水沟。
    ──然后下一秒,他们就全都被冲到了河里。
    就如字面所说,像是进厕所办完事之后,拿瓢水倒下去那样冲进了河里。
    「让瀧川收容你们这些垃圾,想想还真是对不起瀧水女神。」
    一个年轻的男声这样说着。
    殷璃回头,只见一名打扮体面的少年皱着眉头走过来。
    他撢了两下衣袖,似乎就连动手把这几个脏东西冲掉都让他觉得污秽。
    「愿女神大度,能容忍这些脏污…….哎呀、果然忍不了吗?」
    少年看着从河里游回来,一个比一个狼狈的男人们,露出了温雅的笑容。
    虽说在殷璃看来,对方眼中完全没有一丁点笑意就是了。
    「哪里来的傢伙多管间事!我们兄弟堂堂正正跟人讨债,你却出手伤人,不怕我们……」
    男人的话嘎然而止。
    殷璃在瞬间感觉到四周空气一阵战慄──随后世界安静了。
    视线所及的地面,此时全部铺上一层白霜,数十根从地上窜出的冰柱,锐利细长的尖端抵着男人们的脖子,距离近得都能清楚感受到冰尖上的寒意。
    ──这要是没忍住打个喷嚏,马上就能被穿透喉管。
    「我没有跟腌臢东西说话的兴趣,现在马上滚。」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觉得这甚至不是值得生气的小事。
    男人们彷彿在瞬间失去声音,连个眼神也不敢反抗,就这样安静地快速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这场面过于惊悚,留在原地的殷璃差点要拍手鼓掌……
    好吧,她只是吓呆了所以来不及逃走。
    没看他们方圆一公里之内已经没有任何人影,不要说围观群眾,甚至卖灯的爷孙俩都跑了,连自己赚了一天的辛苦钱都不敢拿。
    少年回过头,看着被瞬间爆发的力量吓到跌坐在地的殷璃,走过来伸手将她扶起。
    「抱歉,吓到你了吗?」
    他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上下看了看殷璃后道声「失礼了」,接着就唤来水流替她清理沾上的尘土,随后让又衣服上的水气瞬间蒸散。
    与此同时,四周地面上的冰霜渐渐退去,被冻住的瀧溪也恢復流动,连河畔湿地上的鸣虫都再次欢声叫了起来。
    少年露的这一手,让殷璃将这人的危险度又调高了好几个层级。但看着对方友好的态度,也不好意思就这样一逃了之。
    虽然感觉真的很可怕……在面对那些男人的时候都没这么可怕。
    「这里平日治安不算太差,可节日人一多就有些狐群狗辈冒出来…….何况都这么晚了,女孩子自己在外面行走还是挺危险的。」
    少年态度柔和地说着,殷璃垂首乖乖听训。
    「我跟家里人吵架,所以一时负气跑了出来……」
    少年理解似地点点头。
    他思考了一会后,看着一脸认真反省的殷璃,还是决定说出在心里反覆斟酌了数次的话语。
    他上前一步,靠近殷璃耳边低语。
    「我知道,你是『院子』里的那位。你不该甩开所有人跑出来的……一般人不会有那个胆量动你,但总还是有些心怀不轨的傢伙。」
    殷璃瞬间浑身发冷。
    伊瑟说过,『院子』里只有一名女性。
    为了尽量避免媸妍的暴虐牵连无辜,为院子提供服务的厨师、治疗师等完全不住在那。
    ──这人知道她是谁。
    少年观察着她的反应,并朝斜后方的街角瞥了一眼。
    风族青年站在灯火的阴影之中,皱着眉头望着这个方向。
    看着想要的效果差不多都达成了,少年朝对他生起了警惕心的殷璃露出笑容,退开一步以表善意。
    「那几个无赖的事情我会处理。看他们这么熟练,相信多少有案底纪录,姑且就先让他们进牢里蹲个三年五年,这条街至少也能清净一阵子。」
    他看向殷璃,又温声提醒。
    「你快回去吧。这么晚还在外头,等你的人会担心的。」
    闹到这种地步,殷璃也不敢继续多待,拿出传送符后,又顾虑似地望向对方。
    突然出现,用让人印象深刻的手段救了她的神秘少年,就只是那样姿态从容地笑着,完全看不出来意,但也看不出恶意。
    「那个……你是水族人对吗?」
    对方点头,应该说,刚才都搞成了那种场面,根本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是,我名为滺。下次有机会见面的话,再喝个茶好好聊聊吧。」
    自称滺的少年笑着向她頷首致意,殷璃接受这份善意也点点头,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后发动传送阵,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少年在殷璃离开后叹口气,随后看向朝这边走来的风族青年。
    「我真是从来没想过,你们会有胆量跟那一位『吵架』。不过关于她…….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达亚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风族传统礼节行了个致意礼。
    「感谢您的帮忙……虽然这么说有点多事,不过没有任何护卫陪伴的情况下,您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少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我自有分寸。」
    话已至此,达亚尔也没立场再说什么,朝水族少年点点头后,也啟动传送阵离开了这里。
    而少年看着法阵消失的光芒,思考似地喃喃自语着。
    「闇族嫡系唯一女性血脉,闇魁的妹妹……名字记得好像是叫……殷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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