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感觉是最明显,去年收税,他们确实要轻松不少,以至于他们还有一点点余力来应对旱情。
    又听张斐道:“但是我们发现有一些细节,并未处理的很好,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一些问题是必须要在执行的过程中,才能发现。
    而其中粮食税是最主要的问题,因为根据新税法的设计,只收一道农税,但是在执行过程中,是不可避免要征收两道。
    问题就在于,税务司在计算总收入的时候,首先是以百姓家里的田地来计算粮食所得,同时再算上额外所得。
    那么当百姓将粮食换成钱的时候,按理来说,这些钱是不用交税的,因为在以亩计税的时候,税务司就已经算过,但是税务司是很难鉴别,到底这钱是不是卖粮食所得。
    显然,以亩来计算税收,是更为方便计算,甚至是唯一的办法,因为计算农夫收入,只能根据土地,故此,我们才提议免税主要粮食的商税。”
    富弼点点头道:“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有些道理啊!”
    话音未落,院外也响起了叫好声。
    “说得真好!”
    “好!”
    刚开场,张斐的这一番话,就立刻赢得百姓们的支持,包括一些地主。
    维护治安的庭警,立刻举起木牌,适应他们安静下来。
    过得片刻,等到院外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后
    张斐接过许芷倩递来的文案,“这些全是去年税务官司所引发的有关争议。”
    等到这些证据呈上后。
    富弼突然看了眼冯京。
    冯京这才回过神来,他是有任务的,不是来坐vip席观审的,稍稍瞅了桌上前文案,稳定住心神后,问道:“张检控,根据你的法案来看,所针对的都是那些种粮,同时又卖粮的地主或者农夫。
    但是在京城内,许多粮铺都是不种粮食的,他们是先从农夫手中购买粮食,然后拿到城里来贩卖,那么这些粮商是否需要纳税。”
    张斐道:“回冯中丞的话,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也是认真考虑的。公平来讲,这些粮商理应是需要纳税的。
    但是我们也有考虑到,这是粮食,是每个人都不能离开的,在粮食做出让步,能够令所有百姓都受益,同时也能够促进各行各业的发展。
    而且,我还跟三司使,税务使商量过,根据我们统计,发现从粮商手中所得的税钱,所占商税比例其实并不是高,而朝廷为京城粮食所需,耗费的钱财,是非常巨大的。
    如果说这么做,能够激励更多粮商贩卖粮食到市集,哪怕只是让朝廷每年节省百分之一的粮食,朝廷也是赚的。”
    渐渐进入状态的冯京立刻又问道:“所以说,你这粮税法只是针对京城,不涉及到其它地区。”
    张斐道:“这是全国性的税法。”
    冯京道:“但是只有京城的情况适用于张检控所言。”
    张斐道:“冯中丞此言差矣,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京城都需要外来的粮食,基于均输法,部分粮食是需要采购的,减少粮税钱,也是减轻朝廷购买粮食的成本,以及激励更多粮商贩卖粮食来京城。
    为此,我们为此还做了一个计算公式,将主要因素全都考虑进去,得出的结果,如果免除粮商的税,能够使得市面上有更多的粮食,朝廷一定是受益的。”
    许芷倩立刻拿起一份文案来,上前递给富弼助手。
    之前那份证据,五个老头都没有怎么看,但这份证据呈上后,除许遵之外,四个老头是争先恐后地看。
    这也能计算出来吗?
    大家都很好奇。
    包括内堂坐着的赵顼,他也翘首以盼,“这也能计算出来吗?”
    刘肇茫然地摇摇头道:“臣也不知道。”
    他虽阅尽万卷,博古通今,但这个什么计算公式,就是他的知识盲区啊!
    蓝元震道:“陛下,要不奴婢去拿来给陛下看看。”
    赵顼犹豫片刻,然后点点头,“等他们都看完,再拿给朕。”
    王安石见富弼在一边看,一边嘀嘀咕咕,心中也是好奇,向薛向问道:“这是你们弄出来的吗?”
    薛向小声道:“我们主要是给张检控提供相关账目,那个计算公式主要是他想出来的。”
    说罢,他又感慨道:“早闻张检控在买卖方面,也是天赋极高,此番得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王安石淡淡道:“他也就这两个优点。”
    过得一会儿,富弼他们一一看过之后,比用眼神的交流一番,皆是无语地摇摇头。
    也许,这就是专业吧。
    司马光突然开口问道:“张检控方才说,以公平来说,粮商应该是要交税的,检察院之所以寄望于免除粮商的税,原因是在于这将会有益于朝廷,但是其中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要促使粮商贩卖更多的粮食。”
    “是的。”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道:“所以,在你这份法案中,还提到仓库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免税不一定能够让地主将所有的粮食拿出去卖,这个仓库税才是整个法案的核心内容所在。
    “其中一个。”
    张斐回答道:“这只是仓库税的其中一个理由,但光凭这一个理由,还不足以让我们检察院增加仓库税,到底买卖自由。”
    你还知道啊!
    一众权贵气得是直翻白眼。
    司马光问道:“不知还有什么理由?”
    张斐道:“就是捍卫君主和国家的利益。”
    司马光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我朝在田制方面,与历朝历代都不一样,主要就是我朝不抑兼并,据我所知,对此还有不少争议,一些大臣认为还是应该抑制土地兼并,如此才符合君主和国家的利益,其中原因相信诸位都非常清楚,我就不在此班门弄斧。”
    此话一出,全场是一片鸦雀无声,人人都竖起耳朵来。
    他们没有想到,这小小仓库税,竟然还与土地兼并有关,这可是封建王朝最为敏感的话题。
    只听张斐继续道:“从历史上来看,我们能够得知一点,就是那些想要抑制土地兼并的全都失败了,所以我认为我朝的不立田制,其实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策,唯有顺其自然,才能够立法去规范,去避免土地兼并给君主和国家带来危害。
    而土地兼并的主要危害有二,其一,土地兼并,会使得更多百姓失去土地,被迫颠沛流离,给国家安定带来危害。
    其二,地主掌控大量的土地,意味着对粮食的垄断,而人们又是离不开粮食的,那么地主就可利用对粮食的垄断,迫使百姓必须依附他们,从而形成对君主和国家有着巨大威胁的势力。
    从历史上来看,许多造反的人,其实都是地主豪绅,因为他们手中有粮食。”
    静!
    这一番话下来,场面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汗流浃背!
    在场的地主们,无不是汗流浃背,心里默默将张斐祖宗十八代给诅咒了一遍。
    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呀!
    就连十分推崇听证会的薛向,以及反对土地兼并的王安石,此时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听证会讲究的就是实诚,没有那些虚头巴脑,但你这也太实诚了一点吧。
    猛人啊!
    司马光呆呆地看着张斐。
    这话能说吗?
    富弼见司马光有些发呆,于是问道:“所以仓库税能够避免这一点?”
    “说避免可能不准确。”
    张斐回答道:“我在法案中,写得非常清楚,仓库税其实是一种惩罚性的税。每个人都想赚更多的钱,过上更好更富裕的生活,这其实都无可厚非,这也是历朝历代无法抑制土地兼并的原因。
    到底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
    我们免除粮食税,目的为求鼓励大地主们将粮食卖出去,因为按照常理而言,地主买卖土地,大规模种粮食,也是希望卖出去,赚更多的钱。
    但如果他们囤积粮食不卖,那将成为君主和国家的潜在威胁,而这也是历朝历代防止土地兼并的根本原因所在。
    如果一个地主,面对市场广泛的粮食需求,仍旧囤积十万石粮食,宁可花高昂的代价去储存,以及仍由粮食被虫吃掉,亦或者受潮腐坏,也不去赚这钱,那么除了造反,实在也难以给出其它理由。”
    整个场地,除了能够听到张斐的声音外,就只有那些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这哪是什么听证会,这简直就是索命会啊!
    那些家里囤积大量粮食的地主、权贵们,都快要昏厥了过去,他们可是知道皇帝就在这里啊!
    这尼玛不是一个圈套吧?
    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开场即是高潮,令他们一时间难以承受啊!
    就连文彦博都彻底傻眼,他也跟司马光一样,也都在想,这些话是真的能说吗?
    而且是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但疯狂仍在继续。
    “买卖土地,是一种正常行为,也是难以禁止的,但囤积粮食,是一种非正常的行为,很难保证,他们背后就没有其它的目的,而且这是一种极为不负责任的行为,这才是朝廷所需要防范的,因此朝廷也应该对这种行为,采取非常严厉的惩罚措施。
    其实我递交的仓库税,是相对比较保守的,如果依照我个人的意思,应该设在七成,如此才更具有惩罚性。”
    第七百四十四章 劝你善良
    此时正值春季,但皇庭内却是一片肃杀。
    原本要收七成?
    我他妈可真是谢谢你啊!
    不少权贵是恶狠狠地盯着张斐。
    小子,劝你善良。
    而有一些胆小的官员,则是如坐针毡,噤若寒蝉。
    咱屯点粮食而已,你就要告我们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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