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就站起来,反身进入内堂。
    李敏、邱征文、苏辙也起身朝着内堂行去。
    院内院外,霎时间又是议论纷纷。
    这特么真是太刺激了。
    他们的小心脏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坚持不住了。”
    蔡延庆不禁都乐了,原本他们还期待一场旷世大战,不曾想,仅仅一个上午,就转变成了收割机广告。
    元绛小声道:“谁能想到这河中府的税务司比京城的税务司还要强大,都能将这些大地主的佃农、家仆给策反,可真是无孔不入啊!”
    卓群突然道:“关键还是在于检察院,他们更加没有想到,虽然皇庭都已经说了首犯不给予刑罚,但检察院还是能够就违法收入,进行介入调查。”
    首犯不追究刑事责任,仅仅是逃税,可没说不追究里面的违法行为。
    这可是两回事。
    蔡延庆、元绛稍稍点头。
    而这就是这些人立刻投降的事实,如果只是要钱的话,反正都已经是要顶格处罚,那何不打到底,使劲浑身解数,能少一点是一点,能拖下去就拖下去,但这钱是绝不能轻易给的。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检察院还能就里面的违法保留起诉权,咱不说杀人放火,但是贩卖私盐、私茶、私酒,这个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沾点,尤其是那些在官府有着很强背景关系的。
    虽然朝廷一直在降低对这些走私的处罚,但还是要给予刑罚的,关键,这里面都会牵扯到他们背后的势力。
    检察院简直就是为他们这些当官的而设,这他们能不害怕吗?
    内堂。
    “税务司对此有何看法?”
    张斐先是将邱征文问道。
    邱征文道:“我们税务司追求五倍罚金的顶格处罚,如果他们认同这一点,我们税务司可以接受他们的认罪。”
    张斐又看向李敏。
    李敏却看向苏辙,“如果检察院也不追究的话,我的当事人也愿意缴纳五倍的罚金。”
    苏辙听得眉头一皱,道:“你凭什么跟我们检察院谈条件?我们检察院会保留对其中所有违法收入调查和起诉的权力。”
    李敏讪讪道:“苏检察长莫要误会,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只不过关于贩卖私茶、私酒,都是常有的事,许多百姓也都在贩卖,因为官府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价格又贵,那些乡户要不买点私酒,就根本就喝不上酒。
    再说,五倍的罚金,基本上将这些钱也都给交出去了,他们都是白干了一年,就还请苏检察长网开一面。”
    苏辙依旧不予理会。
    张斐思索片刻,突然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检察长单独谈谈。”
    “是。”
    等到他们二人出去以后,张斐向苏辙道:“苏小先生,咱们见好就收,这已经从他们身上割下一块肉。”
    苏辙却是反问道:“如果我不妥协,税务司是不是不会配合我们检察院。”
    他们检察院可没有税务司那般手段,他们如果要起诉,肯定还是需要税务司的配合。
    张斐笑道:“当然不可能的,但是我觉得李敏说得有道理,当下贩卖私茶私酒是多不胜数,也涉及到不少百姓,如果要就此事进行调查的话,对方反戈一击,举报平民百姓,导致案件扩大化,可能就没完没了了,到时这税钱也收不上来,因为官司还会继续打下去,这可能会使得我们陷入被动中。”
    现实就是这种情况太常见了,但法律上又是不允许的,这对于公检法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还是那句话,法不责众。
    苏辙心里当然是非常清楚的,他自己也都喝过私酒,道:“但是我们不能总是这么和稀泥,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否则的话,珥笔一提法不责众,我们就束手无策。”
    张斐问道:“苏小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苏辙立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三十多个人,应该全都是官员们的亲戚。”
    真不愧是苏家人,反应果然是快。张斐眼中闪过一抹赞色,道:“虽然我不敢肯定,但我想得与你一样。”
    苏辙听罢,道:“放他们一马可以,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对此进行改革,绝不能再拖下去。”
    张斐笑道:“苏小先生是想以此跟那些官员们谈判?”
    苏辙点点头,带着一丝无奈道:“毕竟我们公检法无权干预行政,也只能用这种方式。”
    张斐点点头,道:“这与我想得不谋而合。”
    苏辙道:“但是我们怎么自圆其说。”
    张斐道:“这你放心,交给我。”
    苏辙愣了下,道:“看来张庭长早已经想到这一点。”
    张斐也不否认,道:“是有类似的想法,但主动权还是在他们手里,毕竟我们的职责就是秉公执法。”
    苏辙稍稍点头。
    与苏辙谈妥之后,张斐再度将李敏和邱征文叫了进来。
    “李敏。”
    张斐道:“我与苏检察长已经谈过,原则上我们公检法是坚持不清算旧账,但是这毕竟是去年的税收,从表面上来看,不算是旧账,但是你说得非常有道理,有可能是制度得缺陷所遗留下来的,并且与百姓息息相关。
    但这需要与官府方面商量,看看到底责任是谁的。正好,即便他们认罪认罚,我们皇庭也不能轻易给予他们处罚,还是需要他们确认税务司提供的数目没有问题,我们皇庭不想让人觉得,是我们强迫他们罚钱。
    这样吧,在你确认数目的时候,苏检察长也会跟官府方面交涉,到时再看结果,当然,如果数目不对,你们也可以继续上诉。”
    “我没有问题。”
    李敏点点头。
    张斐又看向邱征文。
    邱征文道:“至少皇庭得给我们税务司一个期限,我们税务司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张斐稍作思量,便道:“七日。”
    “可以。”
    邱征文点点头。
    “怎么样?”
    陆邦兴见到李敏回来了,立刻问道。
    李敏感慨道:“这民不与官斗啊!”
    陆邦兴一脸错愕道:“什么意思?”
    最近我们斗少了吗?什么屁事都往官府头上扯。
    李敏便将张斐提出的方案告知他。
    陆邦兴皱眉道:“也就是说,苏检察长要以此为条件,去跟官府进行谈判?”
    “必然是这样,就那三十几个人全都是官员们的亲戚。”李敏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所以说,还是他们这些当官的会算计,就这一点点利益,他们都不会放过,还能说得头头是道,我差点都信了。”
    陆邦兴道:“张庭长的手段,你是第一回 见识么?幸亏他去当庭长了,他要当珥笔,那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也是。”
    李敏点点头,起身道:“走吧,去跟我们的当事人商量一下。”
    没过多久,一个仆从来到韦应方身后,低声在耳边嘀咕了一番。
    韦应方听得眉头一皱,沉默半响,是无奈地长叹一声,点点头:“先答应他们吧。”
    “是。”
    这人走后,曹奕问道:“什么情况?”
    韦应方道:“检察院要跟咱们谈谈。”
    曹奕道:“谈什么?”
    韦应方道:“私酒、私茶。”
    曹奕眉头一皱道:“岂有此理,他这是想要威胁我们。”
    韦应方道:“如今把柄全拽在他们手里,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说到这里,他又咬牙道:“这税务司莫不是会做法,他们是怎么查出这些证据来的。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越想越悔,可他哪来想得到,还能这么查税?
    不可思议啊!
    坐在不远处的元绛,偷偷瞄了他们一眼,心道,那臭小子竟然没有事先跟我商量,真是岂有此理。
    各方确定之后,张斐才从后堂出来。
    “本庭长方才询问了一番,这三十二个被告,是在没有确定账目的情况表示认罪认罚,这是有违公平审理的原则,故此本庭长暂不允许他们认罪,并且会将税务司提供相关证据,给予他们仔细审查,直到他们确定账目没有问题后,本庭长才会做出最终判决。”
    不少人都听傻了,还能拒绝别人认罪?
    这!
    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专业!
    当然,不少官员心里都有数,什么公正、公平,统统都是狗屁,他们只是想多要一些。
    真他妈无耻啊!
    接下来上来这个被告,乃是河中府有名的药材商人贺宏。
    邱征文道:“根据税务司所调查,贺宏涉及农税逃税三百余贯,同时在药材交易方面逃税,达到九百余贯。”
    那三十多个才是真正隐藏大财主,毕竟都是有过硬的官府背景,剩下的自然没有逃那么多税。
    而且,那些三十多个认罪的,主要是害怕牵连到背后的势力,可不代表其余人也能接受这个罚款。
    贺宏立刻道:“我一文钱都没有逃,你这是血口喷人。”
    张斐安慰道:“贺员外稍安勿躁,我们皇庭是看证据的。”
    贺宏拱手道:“希望张庭长能够为我等做主。”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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