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奕道:“各位先听我一言,适才我说,此事乃是检察院挑起的,皇庭尚未决定,我们何不借此挑拨检察院与皇庭的关系,如今主动去与皇庭商量,看能否和解。
    如此一来,检察院方面,必然会大为不满。”
    元绛不免瞧他一眼,心道,这厮真是有些谋略啊!
    何春林哼道:“那岂不是促长皇庭的威风,那我宁可与检察院和解,皇庭才是罪魁祸首。”
    “咳咳!”
    元绛警告他一眼,“你骂张三可以,但不能骂皇庭,注意下自己的严词。”
    何春林身子一颤,“是是是!下官都被气糊涂了。”
    曹奕见罢,知道大家更痛恨皇庭,也只能放弃。
    韦应方笑吟吟道:“检察院起诉,咱也不一定会输,就算输了,可能引来更多人告状,到时就让他们皇庭去收场。”
    “不错!咱们担心什么,让他们去告,到时财政被他们弄坏了,朝廷怪罪下来,就让朝廷去找皇庭要钱。”
    “是呀!咱们这么做,到底也是为了财政着想,朝廷还派检察院来告咱们,可真是岂有此理,今后谁还敢为朝廷卖命。”
    这河中府可是西北各路军队的后勤,这里驻扎大量军队,士兵们比官员们要更加关心此案,因为这直接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
    此时,大街小巷,全都在议论此事。
    街边的一家茶棚下。
    “那陈光也是够狠的,直接起诉转运司,是不想活了么?”
    “可要不到钱,他也是死啊!”
    “此时可不同以往,有皇庭在,要是敢公报私仇,可以去皇庭告状。”
    “哼!你未免太天真了,官府要整你,还能给你机会去告状?”
    “那咱也不管,如果转运司真的赔了钱,那咱们一块去告,咱也领过那些发霉的酱菜和烂布。”
    隔壁桌的一个年轻人听得大家的议论,是愁眉难展,唉声叹气,“如今人人都在议论皇庭和检察院,全当咱警署不存在似得,真是岂有此理。”
    正是曹栋栋。
    失落!
    相当失落!
    自从来到河中府后,他们警署是毫无存在感。
    在京城,税务司没有出来前,警署的存在感是远胜于皇庭和检察院的。
    符世春笑道:“衙内,你就知足,这对咱们警署而言,可是大好事一件啊!”
    曹栋栋鄙视他一眼:“你这怂蛋,胆小怕事,咱们争着来这里,不就是想干点什么吗?在京城,咱爹在上面,影响本衙内的发挥。”
    马小义直点头道:“就是,就是,这我支持哥哥。”
    “你才怂蛋!”
    符世春瞪他一眼,“在公检法中,最麻烦的就是咱们警署,咱们可是专门管人的,那些官员、衙差,谁想被咱们管着?到时咱们给他们发给门牌,他们都得念叨几句。
    还有你曹栋栋,你不还得顾忌秦指挥使他们的关系。
    如今好了,皇庭和检察院又是告解盐司,又是告转运司,将风头都抢了,那到时咱们干点事,大家反而不会在意,咱们功劳拿了,还不会得罪人,岂不一举两得,到时被朝廷夸奖的,肯定是咱们警署。”
    曹栋栋眼眸滴溜溜一转,道:“对呀!到时他们都上赶着去弹劾皇庭和检察院,没有人弹劾咱们,那咱们岂不是表现最好的。”
    符世春点点头道:“正是此理,咱们这时候先按兵不动,由着他们去闹,等到时机成熟,咱们再出手,保管是一帆风顺。”
    “有理!”
    曹栋栋登时转忧为喜,“咱们就再等等看,嘿嘿。”
    相比起前两回,这回皇庭可算是轻装上阵。
    “老师,外面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此事与我们皇庭无关,是他们检察院要起诉转运司的?”
    蔡京小声眼道。
    张斐瞧他一眼,笑道:“那还用说么,肯定是检察院放出去的消息,告诉大家,眼里可别就只有我们皇庭,还有他们检察院在。”
    蔡京尴尬一笑。
    苏辙也不傻,不可能责任由我来扛,功劳是你们的,既然责任是我在扛,如果成功,功劳也应该属检察院。
    这些消息都是检察院放出去的,营造出一种,他们检察院一定为陈光讨回公道的架势。
    尽量把皇庭撇除在外。
    “这不是重点。”
    张斐摇摇头,道:“我们现在所要关注的事,关于检察院提起的诉讼,能否达到开庭的标准。”
    蔡卞道:“目前检察院主要是控诉两点,其一!”
    他拿起桌上的一卷布帛,“就是这布匹,确实,这布匹比丝线还不值钱,根本就换不到什么,但是根据我朝的折算的制度,也没有明确说,这算是违法。
    其二,就是抚恤金,这个官府确实没有给陈光,也未有说不给,只是说目前财政困难,要优先阵亡者,这也说得过去。”
    张斐耸耸肩,道:“也就是说,没有达到起诉标准?”
    上官均道:“那倒不是,毕竟是没有给抚恤金,且陈光面临倾家荡产,卖妻卖儿,同时官府那边又不愿和解,只有来告状,我们皇庭怎能置之不理。”
    蔡卞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我认为,检察院方面,不一定能赢。”
    叶祖恰道:“我倒是觉得检察院方面肯定还藏了证据,否则的话,苏检察长不可能这么果断的起诉。”
    蔡卞道:“这我也有想过,但这并不好证明,事实就是河中府财政一直都是不够用,转运司那边是很容易证明,他们确实没钱,优先阵亡者这并没有错,关键那检察院要的账目也都是他们提供的,可能都没有什么破绽。至于这布帛,更加难以证明是否合理。”
    上官均问道:“老师,你可是大珥笔,应该能够猜到吧?”
    蔡卞他们也都好奇地看着张斐。
    张斐笑道:“我们手中一点证据都没有,难道去凭空想象啊!”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布帛的事先不算,咱们就只论抚恤金,假设财政确实困难,应该怎么判?”
    上官均道:“陈光这般可怜,而官府再没钱,也不可能这点钱也拿不出。”
    叶祖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法制之法是以国家利益为先的,我们也要考虑到,这可能会引发更多人来告状,到时我们怎么判都不对。”
    张斐叹了口气。
    上官均问道:“老师为何叹气?”
    张斐没好气道:“我教你们的,你们又全还给我了。尽量在还钱的时候,设立规矩。你们说得都很对,那怎么办?
    我们首先要确保财政,同时又要确保陈光的安危,这不是不可以两全其美的。朝廷欠陈光钱,陈光欠地主钱,就得找他们三方谈,看看怎么还钱,将三方的损失,降到最低。”
    四个人开始挠头了,还真是一下子就将这事给忘了。
    张斐哀其不争地摇摇头,道:“行了,既然达到起诉标准,那就是开庭审理,先给相关证人发传令,我看多半都是官员,挑个放假时候开庭。”
    蔡京笑道:“老师,选在假期开庭,只怕会引得他们不满。”
    张斐呵呵道:“国家利益为先,这该干活的时候,还得让他们干。”
    第五百四十三章 法中取利(一)
    在皇庭宣布将公开审理此案后,整个河中府的目光又全都集中在皇庭。
    从表面上看,好像公检法咄咄逼人,但其实真不是。
    目前为止,公检法是完全处于被动的局面。
    因为就常理而言,此案本不应该闹到皇庭上去,如果没有公检法,那蔡延庆一句话,就能够解决了。
    可见,不是公检法去刁难官府,而是官府在刁难公检法。
    但是这也都在张斐的预计之中。
    一个新势力的崛起,必然是会引来旧势力的群攻。
    这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权力就这么多,新势力的崛起,必然是要以牺牲旧势力为代价。
    旧势力会想尽办法给你添乱,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且兵强马壮,你哪怕干掉我一波官员,补上来的,也还是咱们的人。
    这官员几乎都是属于旧势力的。
    但你们公检法输不起,只要你们输了一回,你们就会元气大伤。
    这些官员个个都是人精,他们认为这场官司,对于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能赢,固然最好。
    可即便是输了,也只会给本就入不敷出的财政,雪上加霜。
    对抗司法最好武器,就是财政。
    对于朝廷而言,肯定是财政胜于司法。
    所以他们也是有恃无恐。
    天公作美。
    昨夜一场暴雨,冲刷掉大地表面上那炎热的气息,为第二天的观审,提供了更好的体验。
    大清早的,官员们便陆陆续续地赶到皇庭。
    嘴上虽然是各种不满,但来还是得来,这国家财政的十之六七,都集中在军费上面,要知道宋朝的国家财政,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目。
    这里面关乎多少人的利益,可以说,与河中府每个官员都息息相关,再加上朝廷对于皇庭的支持,他们要不亲自来,这心里能够安稳吗?
    霎时间,整个皇庭都充斥着抱怨声。
    官员们都向王韶、郭逵、元绛这些各种“遣使”抱怨,这些人都是代表朝廷的。
    你们看,这公检法一来,整个河中府都不得安生,使得我们这些官员都束手束脚,都不敢努力干活了。
    言下之意,我们这么干为得是什么?
    还不是为国家财政。
    公检法这么搞,谁还敢为国家敛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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