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整理了下衣裙,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起忘记放盐了。”
    王安石低头瞧了眼桌上那三个几乎是空空如也的盘子,也不知道吃了啥,笑呵呵道:“我吃着好像挺有滋味的呀!不错!不错!”
    王夫人瞧着王安石那呆呆的样子就觉得很乐,但硬是憋着笑意,白了夫君一眼,嗔怪道:“你哪是吃着有味,是看着有味吧!”
    王安石尴尬一笑,又见夫人面色不善,赶紧左手放下书,右手放下筷子,道:“表妹方才好像提到宅子的事。”
    说着,他猛地一怔,“难道表妹也想借钱买房?”
    王夫人点了下头,心虚道:“若不借钱,咱也买不起啊!”
    王安石摆摆手道:“买什么房,咱又不是很富裕,再说这住着挺好的。”
    王夫人却道:“你就想着你自己,也不为家里考虑考虑,你住着是好,但是雱儿他们呢?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租房住吧。我觉得那张三就说得挺好,这汴京的房价一直在涨,买一间怎么也不会亏的,大不了到时卖了,以前咱买不起,现在能够买得起,为什么不买?咱们这般省吃俭用,为得不还是孩子吗。”
    王安石错愕道:“咱们哪有省吃俭用。”
    王夫人指着桌上那几个空盘子,“翰林大学士成天就吃这清茶淡饭?”
    其实今晚的菜是比较精致的,但她知道,王安石肯定没有注意。
    王安石无奈道:“这不叫省吃俭用,这叫不浪费,咱们两个人又能吃多少?天天山珍海味,也是会腻的。”
    王夫人道:“山珍海味我倒是不稀罕,但我真的想买间宅子,现在可以自个住,将来还可以留给雱儿他们。”
    王安石见夫人着了迷,嘴里嘀咕道:“岂有此理,张三这臭小子,竟然糊弄我到表妹头上来了。”
    王夫人听着就不爽了,“人家张三那叫聪明,那叫懂得持家,哪像你,就会看书,家里大小事务,什么都不管。”
    王安石见夫人真的发飙了,心里也犯怵,咳得一声:“这样,我再去问问张三,看是不是真的值得买,表妹以为如何?”
    能让拗相公如此低声下气,唯有王夫人。
    王夫人瞥了眼夫君,也觉得自己方才好像有些过分,点头道:“问清楚也好,但你可不准恐吓人家张三,人家可也是一番好意,又没逼着咱买。”
    王安石就纳闷了,“表妹,你与张三才见过一面,咋就这么护着他?”
    王夫人道:“你不也护着他么。”
    “我那是……行行行,明儿我就去问问。”
    话虽如此,但这火可就憋在了肚子里面,第二日大清早,王安石就派人将张斐给叫到还没有挂牌的市税司。
    “你小子真够可以的,竟敢糊弄我夫人借钱买房?”
    王安石来回踱步,指着张斐的鼻子说道。
    他真的很讨厌这些物化的东西,更何况借钱买房,这是他无法接受的呀。
    张斐只觉莫大委屈,忙道:“王大学士明鉴,我没有糊弄,是王夫人自己找上门的。”
    王安石道:“那你也应该阻止她呀!”
    “王夫人智慧超群,持家有道,巾帼不让须眉,孰是孰非,她清楚的很,我怎么阻止得了。”张斐解释道。
    王安石道:“以你的口才,你会阻止不了,我看你定是心怀鬼胎。”
    这……这就心怀鬼胎呢?这帽子扣的张斐也不爽了,“就事论事,若论口才,王大学士可是更胜一筹,王大学士又能说服王夫人么?”
    这一句话怼得王安石脸都青了,暴脾气又上来了,一挥手道:“我不管,这事因你而起,你必须得让我夫人打消这个念头。”
    张斐道:“晚咯!”
    王安石问道:“什么晚咯?”
    张斐道:“王大学士若是现在有空的,可与我去一地,到那里之后,王大学士自会明白。”
    半个时辰后。
    王安石与张斐坐着那破旧的马车,悄悄来到汴京房牙陈家牙铺。
    “我敢保证,王夫人要么在这里,要么就在来这里的路上。”张斐身子往后一仰,一手拉开窗帘。
    王安石偏头看去,只见陈家牙铺里面挤满了人,而且全都是老熟人。
    张斐又道:“试问王夫人看到这种情况,我说什么,她还会听吗?”
    王安石重重一拍大腿,“嗨呀!我王介甫活了几十年,可是连一文钱都没有欠过,如今要我欠……”
    他慌得一批。
    原来这就是变法失败的原因。张斐恍然大悟,道:“王大学士,我有句话不是当不当说?”
    王安石怒喷道:“你有屁就放。”
    哇……读书人?张斐战战兢兢道:“我想说的是,如今国家财政是入不敷出,可以说是年年欠债,如果王大学士缺乏欠债的经验,又如何能够治理好国家财政。”
    王安石鼓着眼就喷道:“原来你小子知道欠债不是好事,那你还跟我夫人说,借钱买房不会亏的。”
    该死的,我多这句嘴作甚,这老头可是历史上有名辩手啊!张斐瑟瑟发抖,委屈巴巴道:“我只是想证明我的口才是真不如王大学士。”
    第六十章 还变劳什子法
    张斐没有跟着王安石一块回去,而是就地下车,不,应该说被王安石直接轰了下去,不过无所谓啦,他本来也是要来陈家的。
    而且,他也不会再坐王安石的马车。
    有味!
    这个政策能否成功,主要是看陈家,因为买房得到这里买,这里达成初步合作之后,才能够去马家借钱。
    他可不敢走大门,太难挤了,他从后门绕道去到陈家。
    “诸位员外都在啊!”
    “……”
    “咦?诸位员外怎么这般表情?”
    入得后堂,但见樊颙、马天豪、陈懋迁等一干大富商全都坐在里面,个个却是一副司马表情。
    这令张斐感到诧异,“我看外面生意挺不错的呀!”
    陈懋迁叹道:“三郎,这房价我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张斐问道:“为何?”
    陈懋迁道:“我手中积存的五百套房屋,从昨儿下午到如今,就全部卖掉了。”
    要平衡房价,得有房子在手,没房子,难道光凭嘴么?
    “什么?才五百套?”张斐惊讶道。
    陈懋迁神色激动道:“五百套还不够多吗?这五百套加在一起,差不多三百万贯,万贯呀!我现在手中连一间房屋都没了,你叫我如何稳住房价。”
    “你这还是小事。”
    马天豪神情激动地向张斐道:“这还只是陈兄手中的五百套,还有许多人是自己找得房屋,方才咱们算了一下,可能会达到八百套,如果他们都去借钱的话,我们至少得拿出一百五十万贯来,相国寺、白矾楼可没有答应拿这么多钱出来,我现在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
    房贷的出现,就如同开闸一般,积蓄多年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喂喂喂!”
    张斐被他们劈头盖脸的一顿吆喝,很是不爽,“我当初就说过,这一笔买卖稳赚,你们自己准备不足,反倒怨起我来了。”
    马天豪道:“可你也没有说,会……会有这么多人来买房,一天几百套,这谁受到了啊!”
    张斐道:“怪我咯?”
    “二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樊颙赶紧出来打个圆场,道:“这钱的事,还是可以解决的,生意这么好,还怕筹不到钱么。关键还是这房价问题啊。”
    陈懋迁道:“如今我手中没有房子,但是其它房牙手中可是有的,可想而知,那些卖房的人一定想涨价,方才就有人后悔了,希望能够涨一点,不过被我给说服了,可是其它房牙要涨,我也控制不住啊。
    而且这么一来的话,那些要卖房子的人,肯定去找别得房牙,我的地位也保不住呀,房价上涨,那些没有买上房的官员不又得怪我,弄得我反倒是外不是人。”
    如今可不是开发商的时代,是中介的时代,房价涨不涨,房主话语权极大,他要压着不涨,那房主肯定找其他房牙。
    很快他就会丢了行首的位子。
    这钱赚得可真是一点也不开心。
    行首?五百套?呵呵!我市里那些炒房的大妈团也不止这么一点啊!张斐面对这一群弱鸡,只觉头疼,摆摆手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这房价是肯定不能炒上去的,这会坏大事的。
    “涨!”
    张斐突然道:“让他们去涨。”
    陈懋迁仿佛就盼着张斐这一句话,立刻道:“你确定?出了事,你担责任。”
    张斐道:“我就赚个几百贯,凭什么我担责任,你要给我个几万贯,我来担就我来担。”
    马天豪哼道:“要是真出了事,你脱得了干系么?”
    樊颙又道:“三郎,你有何主意,说来听听。”
    张斐道:“这房价上涨,那是因为马员外的房贷,没有房贷,他们拿命买,那么如果马员外只接受陈家的单子,这房子卖给鬼去吧。”
    此话一出,陈懋迁眼中一亮,道:“妙哉!妙哉!这主意真是妙啊!我怎就没有想到。”
    樊颙目光闪动了几下,道:“但我们先可以不声张,让其他房牙先将房价给涨上来,这房价一涨,先买之人,定会觉得自己没有买错,也会感激咱们,而没有买到的人,自会更加着急。
    时机成熟,马员外再放出消息,那些房牙手中囤积的房子,就卖不出去了,只能转交给陈兄,陈兄到时涨一点点卖,也不会落得怨言。”
    张斐瞥了眼樊颙,心道,真不愧是汴京第一大奸商,果真是有些手段啊。
    马天豪不开心,“凭什么好人你们做,恶名我来背,我与很多房牙的关系都不错。”
    陈懋迁道:“我们这是为大家着想。”
    马天豪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做声。
    张斐眼眸一转,道:“契约方面,我可以帮你们拟定。”
    马天豪摆摆手道:“先不拟。”
    陈懋迁立刻道:“为何不拟?你若嫌三郎贵,我们可以另找他人。”
    张斐一挑眉角:“什么意思?用完我,就把给我甩了,这可能会甩出问题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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