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惊鸿道:“我们不怕死,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不怕死了!我们怕的是兄长身死,我们却不能报仇。”
    她眼睛里的红,已经越来越浓。
    “东家,让我们报仇吧!”
    骆惊鸿道:“十年前是东家救了我们,那时候我们被人抛弃,却互相扶持,东躲西藏都没有散掉,而这十年来,我们相依为命,情同手足,应大哥去了,不能让他不瞑目。”
    黑袍人沉默良久。
    他回头看向那些悍匪:“你们真的都要报仇?!”
    那几百人再次出声:“为应大哥报仇!”
    对他们来说,死去的应长天非但是他们的领袖,还是他们的兄长。
    十年相依为命,应长天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好。”
    黑袍人点了点头。
    他走到那数百人面前站住,停顿片刻后说道:“要报仇,便要有周密计划。”
    他伸手指了指云州城的方向:“长天死于契兵营之手,实则仇人是北野王拓跋烈。”
    他声音逐渐拔高。
    “这次,朝廷已经铁心要废掉拓跋烈,新城主谢夜阑得玉天子密令,务必让拓跋烈身败名裂。”
    他再次扫视众人:“我明面上的身份,可与拓跋烈交往,也能得他信任,所以他才会用我来除掉他暗中的对手。”
    “可他不知道,我所用之人,一部分是谢夜阑的人,我在其中周旋,让这两人都对我深信不疑。”
    黑袍人道:“现在有机会利用谢夜阑除掉拓跋烈,缺少的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一个罪证。”
    黑袍人缓步走动:“现在谢夜阑还没有明面上的力量来对抗拓跋烈,所以契兵营他志在必得。”
    “接下来我们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谢夜阑把契兵营死死抓在手里。”
    “契兵营在手,再加上神赋他们在城中的秩序楼,云州局势,看似在谢夜阑之手,实则在我们手中。”
    黑袍人深深吸了口气。
    “十余年前,我也亲眼所见了宗中兄弟们惨死,十几万手足,被北野军屠杀殆尽。”
    他大声道:“既然要报仇,就不只是为长天报仇,也要为当年冤死的十几万手足报仇!”
    骆惊鸿大声道:“请东家下令吧,东家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黑袍人点头:“目标,还是契兵营,这次我们换个法子。”
    一个时辰后。
    谢夜阑站在云州城高大的城墙上,看着城外那令人心胸开阔的景色,忍不住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指向远处:“那就是盔山?”
    金胜往微微压低身子回答:“是,那就是盔山。”
    谢夜阑嗯了一声,视线从远处回来,城下是人山人海。
    他下令开仓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从各地来领粮食的百姓络绎不绝。
    只短短几日,这云州城外就热闹非凡,城中数千州兵都已经调动过来,在城外维持秩序。
    在城下的空地上,一字排开几十个派粮的地方,州府官员,城主府的官员,大部分都在下边忙着。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城主大人在城墙上呢!”
    这一声喊,城下的百姓们纷纷抬头看,又不知道是谁先跪了下来,喊着青天大老爷,喊着救命恩人。
    有了第一个,便有无数个,城外呼啦啦的跪下来一大片,朝着谢夜阑所在的地方磕头。
    谢夜阑知道那些人看不到他脸上表情,所以他也不介意此时稍微得意的笑了笑。
    他身上带着天子令,任何事都可自作决断,不用请示朝廷。
    连开仓这种大事,他都没有想过要先写奏折。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能除掉拓跋烈,玉天子才不在乎发给那些百姓们一些粮食。
    “恭喜世子。”
    金胜往俯身道:“已得云州民心。”
    谢夜阑笑道:“民心这种事,最容易得,他们好应付,给他们一口饭,他们就感恩戴德。”
    说到这他语气一转。
    “可是有些人,拿了陛下的恩赐,却居心叵测。”
    金胜往没敢搭话。
    谢夜阑指着下边说道:“我看有不少人都是远道而来,其中有人半生未进过云州城。”
    他看向金胜往:“先生,要不要再给他们点好处?”
    金胜往吓了一跳:“世子……”
    谢夜阑:“嗯?”
    金胜往:“城主大人,若开门放人,一下子就会乱起来,州兵都在城外维持秩序,万一城内出事,无法控制。”
    谢夜阑道:“他们都是大玉的百姓,陛下的臣民,哪有不许他们到大玉的云州城来看看的道理?先生,你把人心想的太坏了,我看不会出事。”
    他笑了笑:“若先生不放心,我调动城主府的兵马到城门口,替换州兵检查,总是要比州兵做的好些。”
    金胜往心里一震。
    可他又能如何?
    没多久,城下又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城主大人下令,所有百姓,可暂时不领粮食,先进城游玩,待离开的时候再带粮食走。
    这消息,让百姓们对谢夜阑更为敬服,城下的欢呼声就是对这位新城主大人的认可和赞美。
    城主府的队伍替换州兵守城门,盘查过往百姓的身份,只要带着凭证的,都可进城。
    人群中,骆惊鸿往四周看了看,百姓们身上那一股子臭汗味让她有些厌恶。
    她把包裹抱好,走到城门口,守军士兵看了看她包裹的颜色,随即摆手让她进去。
    数百名悍匪,混在百姓们中进城。
    他们分散出去,随着人潮涌入各个街道。
    没多久,他们又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秩序楼附近,有的住进客栈,有的则住进了周围民居。
    秩序楼五楼,江秋色看着下边那些带着蓝色包裹的人,微微皱眉。
    东家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其实他到现在也没有看清楚。
    可他清楚的是,东家是要为十年前死去的那些人报仇。
    江秋色当年去武馆做了大弟子,师父师娘都知他是孤儿可怜。
    可却不知,他明面上的身份是假的。
    十余年前,他的至亲死在那场叛乱中,而他的师父也战死在云州城城外。
    那位朝心宗弟子心目中的神,被上阳宫一位礼教大神官,破不死功,殒命当场。
    那时候他还小,可他已经能记住仇恨。
    第132章 保位
    惜声寺的高僧说轮回这种事,总是在人间发生,于不经意间重现。
    只是人们的记忆实在太过离奇,五十年前的事未必忘记,去年的事未必记得。
    其实究其根本,有许多忘记,只是因为事不关己。
    比如朝心宗叛乱。
    与叛乱有关的人大抵上都死了,或者选择强行忘记。
    十余年前,朝心宗几乎覆盖了整个云州,可不只是云州城,还有云州治下各郡县。
    据说朝心宗最强盛时候,有弟子数百万。
    后来朝廷宣布朝心宗为逆贼乱党,请上阳宫配合北野军剿灭。
    那数百万弟子,大概九成以上的人都选择了自保,闭口不提自己曾信封过朝心宗的事。
    当然,这无可厚非,也无可指摘。
    站出来护卫朝心宗的有十几万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拿着木棒镰刀,对抗北野军的精兵强将。
    而在这期间,不得不提到另一支队伍,就是民勇。
    朝廷发布悬赏,百姓可自发组成民勇,生擒一名朝心宗叛贼赏银五两,杀一名叛贼赏银十两。
    杀比生擒赏银要高,可想而知会有怎样的杀戮。
    这支民勇队伍,比北野军杀戮还要重。
    但是十余年后,谁也不会再提及那支队伍,因为那都是过去事了,是过眼云烟。
    契兵营在十余年后因势而生,没有人把契兵营和十余年前的那支民勇队伍相提并论。
    可是这轮回,不是悄无声息的就来了么。
    不一样的是,那支民勇队伍没有建制,也没有饷银,完全由百姓自发组成。
    一样的是,当年北野军就调派了老兵训练这支队伍,教会了他们怎么更为有效的杀人。
    此时此刻,站在契兵营校场的高台上,谢夜阑就在思考着十余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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