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王颔首,“你能去一趟最好,还有,得早些把年底的皮子给定下?来,也该给她们娘几人备些像样的冬衣。”
    裴沐襄是嫡长子,依照礼法该继承世子之位,熙王并不担心大?儿子,裴沐珩才能出众,更用不着熙王费心,最叫人头疼的反而是二儿子裴沐景,熙王有意让他管着家?里庶务,等历练好了,回头谋个闲职给他。
    裴沐景躬身一揖离开了。
    等到其他儿子打发了,熙王转眸看向裴沐珩。
    裴沐珩书房里还有一堆邸报要看,并不想跟熙王唠家?常,“有事?”
    熙王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他神色复杂看着儿子,忧心忡忡交待,“往后?在你媳妇面前,可?千万要伏低做小,万事多顺着她些。”
    裴沐珩满脸莫名,“什么意思??”
    怎么今日一个个都在教?训他。
    熙王回想那日徐云栖捏针的模样,同情地拍了拍儿子的肩,“为父是怕她一个不高兴,半夜将?你扎成窟窿。”
    裴沐珩:“……”面无表情看了一眼亲爹,头也不回离开了。
    徐云栖这厢用了些艾叶煮水,将?兔子洗得干干净净,让裴沐珊给带回去了。
    银杏趁着徐云栖坐在案后?写医案时,便悄悄摸了进来。
    “姑娘可?知方才奴婢做什么去了?”
    徐云栖头也未抬,只轻轻问道?,“做什么了?”
    银杏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回,“周叔今日从荀府打听?到消息,荀允和竟然连夜将?荀云灵送去了城外青山寺的女观。”
    周叔便是秀娘先前安插在王府替徐云栖赶车的车夫,如今被银杏安排盯着荀家?,成为徐云栖的眼线。
    徐云栖闻言搁下?狼毫,手托下?颚眯了眯眼。
    “女观?”
    “对,看样子荀大?人是晓得那母女俩散播谣言的事了。”
    徐云栖并不关心这个,她莞尔一笑,眼底慢慢沁着冷色,“荀云灵一走,那叶氏怕是要熬不住了,过几日不是荀允和大?寿么,咱们再给她添一把火。”
    *
    翌日晨起,朝堂便炸开了锅,只因都察院两名年轻御史,口诛笔伐弹劾首辅燕平,贪污渎职,御下?不严,导致朝中出现卖官鬻爵之风,燕平虽贵为吏部尚书,可?这些年秦王照管吏部,许多事都是秦王直接经手,且吏部两位侍郎也都是秦王的人。
    秦王立即召集官员替燕平和吏部辩驳,怎料那两名御史也不是吃素的,连夜整理了六部九寺官员履历出身,据理力争。
    先帝在世时曾有言,“御史国之司直,身负整肃风纪之责,非学?识答体廉正不阿者不用。”更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一说,遵着这一点,后?来朝廷下?明文,翰林院与都察院所?有七品以上?官吏必须是进士出身,这一番统计下?来,竟有十多道?人事任免,违背祖制。
    这下?秦王被堵得无话可?说。
    朝会过后?,燕平主动拿着这几个弹章来到御书房,径直跪在皇帝跟前请罪。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正在练书法,看着他笑眯眯回,
    “燕阁老来了呀,坐。”
    “臣不敢。”燕平抬眸间,明显少了往日那股精神气,露出几分心酸和委屈来。
    皇帝见状,将?手中的大?羊毫递给掌印刘希文,净了净手,往御案后?一坐,叹声道?,“朕与你君臣相交多年,你是什么性子,朕还能不明白?吗,你起来。”
    刘希文着人给燕平端来锦杌,燕平这才揩了揩眼角的泪,坐在皇帝下?首。
    燕平将?折子往皇帝跟前一递,面露凄色,“臣今日是给陛下?请罪来了。”
    朝中的事不可?能瞒过皇帝,皇帝压根不用看折子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他没有看,也没有做声,等着看燕平是什么来意。
    燕平见皇帝不闻不问,只得自己开口,他先给自己定罪,
    “臣查过了,两名御史所?言句句属实,臣身为吏部尚书,责无旁贷,还请陛下?革除臣吏部尚书一职,以正视听?。”
    燕平身上?有两个名号,一个是吏部尚书,一个便是文渊阁大?学?士,也就是内阁首辅,燕平只说革除吏部尚书,对内阁一职只字不提,皇帝便明白?了他的来意,慢慢笑了一声。
    “爱卿身为内阁首辅,对吏部的事有时也关照不急,朕能理解。”
    闻弦歌而知雅意,燕平很快接话,“卖官鬻爵历来有之,臣过去深恶痛绝,可?真正替陛下?执掌内阁后?,却也晓得朝中艰辛,免不了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四字说得皇帝一阵苦笑。
    本?朝最开始严厉制止卖官鬻爵,是从什么时候放宽了限制?是承平三年蒙兀南侵而始,那一年江南发生水灾,江浙两省赋税不及往年一半,朝中国库空虚,大?兀乘势南下?,边关告急,这个时候需要银子筹粮,怎么办?
    时任内阁首辅的燕平便不得不替皇帝分忧,情急之下?有人建言,用一些不起眼的小官卖给商户,换来军费,此?举皇帝是默许的,只是这样不光彩的事情皇帝怎么可?能干,只能燕平出手。
    燕平提起这段往事,便是告诉皇帝,当初是他给朝廷背了锅。
    皇帝闻言脸色果?然有了变化,他老人家?长叹一声,
    “言之有理,”
    停顿片刻,皇帝很快话锋一转,“不过这回你们内阁和吏部还是闹得太不像样了些。”
    燕平等得就是这句话,于是再次跪在锦凳跟前,泪如雨下?,“所?以,臣恳求陛下?革去臣一切职务,将?臣按罪论处。”
    皇帝神色幽幽看着燕平。
    燕平执掌内阁二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一旦真的按罪论处,朝野动荡,更重要的是皇帝深谙燕平习性,这个老狐狸不可?能真的留下?把柄,即便吏部有卖官鬻爵之实,也定是底下?人伙同秦王做的,燕平最多也是落个治下?不严及失察的罪名。
    但皇帝显然不能容忍燕平继续霸占内阁了。
    皇帝顺着他话头道?,“朝野物?议沸然,朕着实得给百姓一个交代。”
    燕平立即拱袖道?,“陛下?圣明,不过吏部一日不可?无主官,臣建议,等臣罢黜后?,可?让左侍郎曹毅德接任吏部尚书。”
    皇帝闻言立即眯起眼,“曹毅德啊,他行吗?”
    燕平笑着回,“他在吏部耕耘十来年了,从一名小吏员熬到了吏部侍郎,吏部各个档口没有他不清楚的,舍他其谁。”
    皇帝再次笑了,身子往后?一靠,最后?干脆盘腿坐在御塌上?,
    谁都知道?荀允和是皇帝培养出来给燕平的接班人。
    燕平这个时候却想让自己人接上?,怎么可?能。
    皇帝很清楚,这是燕平在跟自己谈条件。
    燕家?势大?,想让权利平稳过渡,并不容易。
    燕平今日主动退让,皇帝也不能不给面子,他忽然转移话题,
    “你起来吧,对了,少陵那小子如何了?”
    燕平起身谢恩,提到燕少陵神色间明显柔和不少,“承蒙陛下?护佑,他好多了,那小子筋骨结实,不日又是一条好汉。”
    皇帝哈哈一笑,“论狠劲势头,城中官宦子弟,无人能出其右。”
    燕平也与有荣焉,“得多亏了皇帝肯历练他,否则他哪有这等本?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都心知肚明,皇帝索性开口,
    “这次他受了难,燕贵妃哭了好几日,朕也很心疼,这样吧,等他伤势好,朕让他接任武都卫中郎将?,不辱没了他这身本?事。”
    武都卫掌京城缉盗巡逻,是皇帝麾下?上?六卫之一。燕家?是文臣出身,皇帝却给燕少陵定个武职,一面断了燕少陵后?援,不让燕家?势力盘根错节,一面又让燕家?有屹立朝廷的机会,如此?对燕家?也算交代了。
    燕平显然不满意,“他这次因珊珊郡主受了伤,再让他接任武职,臣担心他身子骨受不住。”
    提到裴沐珊,皇帝想起燕少陵求娶裴沐珊一事,过去皇帝以辈分不合而婉拒,如今嘛,辈分不重要了,得先把燕家?安抚好,再重新调整内阁。
    皇帝道?,“若非少陵,出事的便是珊丫头,兴许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朕哪,干脆成人之美,圆了少陵的心愿,也不枉他一腔热忱。”
    皇帝语气不容拒绝,燕平目的也算达到,这一场权力更迭的危机消弭于无形。
    当日下?午,皇帝下?旨,罢黜燕平吏部尚书并内阁首辅一职,许他回府养老,内阁不可?一日无相,次日廷议,皇帝将?荀允和从户部侍郎调任吏部尚书,兼领内阁首辅一职。
    至此?,荀允和正式接替燕平执掌内阁。
    恰恰荀允和四十大?寿在即,朝中各级官员纷纷涌动,想着如何讨好这位新任首辅。
    徐府也不例外,过去徐科都不够格在阁老跟前露面,如今搭上?熙王府的婚事,徐家?地位水涨船高,他劝妻子道?,
    “听?闻那首辅大?人也出身荆州,你正好备一份贺礼陪着我?去给阁老贺寿,与那首辅夫人攀近攀近。”
    章氏进京也不过两三年,平日深居简出,与京城官宦并不相熟,她露出难色,“老爷去便是,为何非得拉上?我??”她恍惚听?说裴沐珩最先要娶的便是这位阁老府上?的小姐,章氏不屑去讨好人家?。
    徐科明白?妻子的难处,可?是那荀允和如今是内阁首辅,正握着他的升迁命脉,徐科不低头不行,“那荀府就在熙王府隔壁,你正好循着机会见见云栖,让云栖陪着你去。”
    章氏想起女儿,眼眶顿时泛酸,接受了这个提议。
    第34章
    皇帝在擢拔荀允和为内阁首辅后,也调整了内阁成员。
    让性子执拗敢于犯谏的都察院首座施卓入阁,以来制衡荀允和,以和事佬著称的郑阁老留员,寻了个错处,将原先与荀允和交好的刑部尚书萧御逐出内阁,许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入阁。
    五月二十三,是荀允和接任吏部尚书的第一日,这一日以内阁首辅的身份主持朝议后,他?便赶往吏部衙门。荀允和博闻强识,政务能力出色,对内阁诸务已十分熟稔,入阁期间,各部公务均会涉猎,唯独吏部一直是他?的盲区,无论是燕平还是秦王,将吏部把持的死死的。
    皇帝将他调任吏部尚书,为的便是让他?革除弊政,清查官场。
    天气尚热,走了一阵随行的几?名书记已?满头是汗,荀允和却像没事人一样,不疾不徐踏入吏部衙门,当堂值守的官员很快迎了上来,甚至体贴地递上一块帕子。
    荀允和没接,一身仙鹤补子绯袍,背手立在堂中,目光往深寂的内衙望去?,“传命两位侍郎并各司郎中,午时正将各司政务列个清晰的条目给本?辅,包括吏部隶属衙门人员账册,履历名状,三年内各地官员考核名状,三年内封爵名录等,各项要务逐一列明,不许遗漏。”
    新官上任先摸底细,荀允和亦是如此,扔下这话?,他?先回了过去?燕平所在的值房。
    消息很快传遍吏部所有衙门,底下官员还好,上头吩咐什么底下便做什么,各司郎中可就苦了,过去?吏部内铁桶一块,几?乎全是秦王和燕平的人,如今换了堂官,他?们这层被夹在中间的人可就难做了。
    “侍郎大人交待下来了,让咱们设法?推诿,给这位新任首辅一个下马威。”
    “你疯了吧,那可是首辅,燕阁老一走,秦王殿下大势已?去?,咱们若再跟荀阁老过不去?,回头吃不了兜着走。”
    话?虽这么说,摄于秦王威势,真正赶去?奉承巴结荀允和的却没有。
    毕竟两位侍郎是顶头上司,得罪荀允和,明天就得死,得罪侍郎现在就得死,两相其害取其轻,众人纷纷寻借口拖延了时辰,谁也不敢冒头。
    就这样,到午时正,荀允和的值房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两位跟随的属官可气炸了,“荀大人,这一定?是曹毅德搞的鬼,他?跟右侍郎王振池都是秦王的人,定?是威慑各司郎中给您使绊子,您看,要不要回内阁,出几?道?敕令申斥他?们。”
    荀允和一个眼风扫过去?,制止了他?。
    还需要回内阁出敕令,那等同于告诉所有人,他?这个新任的内阁首辅镇不住底下的人。
    荀允和神色很是淡定?,只从?腰间将内阁首辅的官印解下,递给属官,“你去?寻两位侍郎,让他?们过来一趟。”
    左侍郎曹毅德借病置之不理,右侍郎王振池没他?这么嚣张,五十多岁的老头,模样消瘦一路小跑进堂,手里捧着几?册不痛不痒的文书,打算来给荀允和交差,一进门庭激动?地给荀允和行了跪礼,奉承了荀允和一番,又起身将文书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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