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捋着胡子打躬做请:阁主屋里请,有抄手,热乎的。
    云葳也不客套,一溜烟闪身探进了房中,瞧见吃食时,一双杏眼射出了清亮的光晕。
    朝阳高挂柳梢,文昭散了大朝,负手立在回廊下候着早膳,心底兀自盘算着时日,这会儿宁烨该是正在从西南边地往北部襄州方向进发的路上,不出两日该就能到了。
    思及此处,文昭勾起了朱唇,会心浅笑,她的人马也在自北向南的半路上秘密设立了数道查探的关隘,云葳再滑头,总不至于上天遁地吧,迟早要腹背受敌,逃无可逃的。
    陛下,早膳备好了。罗喜余光瞥见文昭眼底潜藏不住的笑意,话音都轻快了几分。
    有草莓么?文昭心情舒畅,便也多了丝人气儿。
    老奴这就去趟膳房。罗喜一愣,这物件已经过季了,但愿仓储里的冰货还来得及。
    罢了,留着吧。文昭丝毫不恼,转身拂袖入了大殿,自说自话:以后用得上,喂猫最合适不过。
    冰鉴储物不易,怎样金贵的猫儿要靠喂仓储草莓过活?
    罗喜茫然地挠了挠额头,回过味儿来后,便识趣儿留在廊下没有跟文昭入殿去。
    他暗自腹诽:自己故意隐瞒了宁烨北上襄州的消息,也不知能不能促使云葳仓促逃跑时与人撞上,全了文昭的念想。
    文昭胃口大开,难得多用了些餐饭,宣和殿内随侍的众人暗道新鲜,险些以为今儿的太阳是打从西面出来的。
    秋宁匆匆自外间归来,抬眸自窗棱缝隙间扫见文昭极尽斯文地吸允小笼包时,颇为诧异地定在了门边,不顾手中捏着要紧的情报,索性悠哉悠哉等了起来。
    她已然记不得,文昭上一次在晨起用汤汁之外的果腹食物,是在去岁的哪月哪日了。
    文昭余光瞥见廊下来回游走的那道身影,半眯着眼睛扬声唤道:秋宁,进来。
    秋宁一溜烟钻进殿内,规矩拱手一礼:陛下。
    何事?文昭闷头舀着肉羹,状态有些散漫。
    吴尚宫的旧案,槐夏提供了一个思路,婢子去查了一番,有些进展想与您汇报。秋宁边说边打量着文昭的脸色,分外审慎。
    啰嗦,直言。文昭有些没好气,丢了汤匙,抱臂靠上了椅背修整。
    去岁云阳侯府压胜事发前的半月内,禁中来访名录里,只有大长公主、雍王和小殿下的姨母刘氏三人。
    秋宁小心翼翼地低语:雍王是奉太后传召入宫的,全程只她一人。那刘家夫人随行有内侍引导,无权乱走。
    言外之意,大兴宫内的外来之人,只有大长公主文俊一人,有权在禁中自由走动,自也有把蛊毒带入宫禁,投放去吴尚宫用度里的嫌疑。
    秋宁是鼓足了勇气,才敢冒着触怒文昭逆鳞的风险,替槐夏转陈这个想法的。
    话音散去,文昭沉默半晌,眉心渐起沟壑。
    陛下恕罪,婢子只是随口说说的。秋宁有些心底发毛,双腿一软就矮了身子。
    文昭深吸了一口气,阖眸低语:莫要声张,暗中去查,查清楚姑母带了何人入宫,去了何处,切记封口,莫走漏半点风声。
    婢子领命。
    秋宁眼底满是惊骇,文昭能准许她们查文俊这个皇族至亲尊长,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儿。
    文昭面上的喜色隐匿无踪,若生事的人当真是她信重亲厚的姑母与杜家,她心底仅剩的一点儿温存,也要消弭殆尽了。
    众叛亲离,孤家寡人,这个位置上,当真容不得一个情字么?
    当日,蓝秋白自京城折返襄州,意图把最新的线索交给云葳。快马加鞭,奔波三日,直到夜幕幽沉,她才抵达襄州据点,却被主理告知,云葳一早南下岳州了。
    糟了!蓝秋白急得直拍大腿:线报说宁烨弃了大军,忽然北上,宁家的情报网最近活动频仍,阁主这是自投罗网。
    这?老爷爷哑然当场,缓了半晌才问:执事您此来是为这消息?
    不是,桃枝行踪有了。
    蓝秋白怅然一叹:吩咐各处暗桩静默,约莫阁主逃不掉回京的结局,我先去京中候着了。
    轻车熟路,放心。老伯还不忘调侃,自云葳上任,这等应急蛰伏机制,启动次数可太多了。
    不出蓝秋白所料,此时此刻的云葳,当真成了走投无路,被逼到绝境的小傻猫了。
    云葳约莫忘了,襄州是文昭的老巢,城门各处的往来盘查分外严谨,她出城所用的假路引,并不在襄州府所发路引的登记册上。
    如今文昭与宁烨尽皆攻势大开,情报互通,消息灵通得很。
    两方人马只需将近来襄州府进出,特别是南下的消息稍加盘点,再推算一番,她的逃离路径便被捏住了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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