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啊,算是吧。
    文昭陷入了回忆:宫里会操持宫宴,朝臣亲眷都喝得酩酊大醉。现在想来,吵嚷又琐碎,一日皆是应酬,疲惫不堪,远没有今日这般清静自在。
    云葳忽而意识到,文昭一直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这话音里分明透着失势的神伤。
    她就不该多嘴,乱找话题,惹人愁思。
    喜欢就多用些,不必拘谨。文昭复又给人夹了些软嫩的羔羊肉放入小碟:
    记得你生辰也快到了,元月十五,上元佳节,多好的日子。可有心仪之物,孤年长,给你备个生辰礼?
    谢殿下。云葳不忍拂了文昭的心意,飞速夹着羊肉入喉:臣衣食无忧,并无什么想要的。
    文昭不得不承认,跟云葳聊天太累。云葳总会凭本事,将话题赶去末路穷途。
    会喝酒吗?文昭眸光一转,心底涌起好奇,举着银壶晃了晃。
    云葳扑棱着小脑袋:臣年幼,且道观无人饮酒。
    试试?文昭拎起小酒盏,斟满一杯红润的葡萄美酒,给人递到了眼皮底下:
    总要学的,不是吗?
    云葳咬了咬下唇,大眼睛戒备的觑起,殿下当真?
    文昭复又给自己斟了一盏,端着酒杯等着人接,就一口,不喜欢孤也不强迫。
    云葳鼓足了勇气接过,垂眸审视着红艳艳的酒水,眼睛一闭,扬起杯盏一口就闷了。
    入口有轻微的酸涩,继而便是回甘漫过唇齿,喉舌深处暖洋洋的,好似还不赖。
    如何?文昭浅笑瞧她,轻抿了些许酒水,胆子倒大,一口见底。
    还好。云葳照实回应。
    再陪孤一杯?
    文昭欣喜地挑了挑眉,她今夜的心绪算不得好,拉云葳来,是想缓解下孤寂。
    府里也有旁的人,但疏远的她信不过;亲近的,她不想人看到她的愁楚,思来想去,只有小丫头合适。
    好。云葳爽快应允,主动拎了酒壶给二人斟酒,学着大人的模样,端起酒盏轻语:
    臣敬您,贺殿下芳辰。
    文昭嗤笑一声,浅浅与人碰了下杯沿:谢了,不必勉强,能喝多少是多少。
    云葳有些贪恋酒水入喉的温存,仰首干了个痛快。怪不得诗文里都要提饮酒,原来小酌当真会让人欢娱。
    文昭并不如此想,酒水不过是麻痹心神罢了,逃得了一时,逃不过现实。
    初尝酒水的云葳不知此物威力,待到后劲上头,她的情绪被酒气勾起,兴奋之余话便多了:
    殿下生在此日,一年只过一日,便也是一岁。不像我,生在年初,将一岁填了个满满当当,太过实诚。
    实诚不好吗?文昭或许知道云葳有些醉,但她喜欢云葳多说些话,便也不在乎。
    其实,殿下相当于白赚一岁。
    云葳捏着杯盏,杏眼怔愣,话音磕绊:先前在道观,常听百姓说,怕孩子生在寒冬腊月,数九寒天的,母与子都要吃苦头。殿下出身高贵,该是不必顾及这些,自幼得尽宠爱。
    算是吧。孤生在大魏开国元年,是个霁雪初晴的清晨。文昭苦涩一笑:
    祖父盼河清海晏,四海咸宁,重现盛世恢弘,便为孤赐名昭,寄予厚望。但翌年他便与世长辞,国朝战事频仍,皇考少有机会与亲人团聚。孤的生辰宴,只出生那年是阖家团圆,可孤断然记不得的。
    有人在意您,爱护您,我好羡慕
    云葳的意识有些迷离,脑袋沉沉的,便抬手撑起了微热的脸颊。
    小东西,你是不是喝醉了?文昭转眸端详着她,眼尾弯弯。
    没有,您说的话,我都听着呢。
    云葳低声嗫嚅着:师傅说过,有人爱护是幸运,纵使没人疼惜,也要学会爱怜自己,方不枉来世上走一遭。您有亲人爱护,太后定然在京中念着您,您今夜要开怀才是。
    还教训起孤来了。文昭笑着嗔怪:
    你便是醉了,孤确信你醉了,以往半月都说不了这么多话,去榻上缓缓?
    不,没醉。云葳歪头傻乎乎的睁着大眼睛看文昭:
    殿下笑起来很美,要多笑一笑。我没看过比殿下更美的女孩子了,孤绝如凌霜松柏,矜贵似傲雪红梅,一笑却倾城
    文昭有些诧异的抬手抵着自己的下颌,看向云葳的视线里透着三分意外,三分玩味,还有四分欣慰。
    她竟不知,云葳肚子里装了这许多俏皮的言辞,听着文邹邹,却有些直率的近乎露骨。
    莫说了,走,去榻上歇歇。文昭起身去拉醉醺醺的云葳,两杯倒的酒量当真上不得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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