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那车夫说的都是真的吗?”
    王世贞疑惑的看着佟安道:
    “他一个拉绿包车的车夫,为什么要撒谎?”
    佟安沉默了。
    王世贞拍了拍佟安的肩膀说道:
    “你还年轻,多看看实际的情况再说,报纸上的内容不能都信,也不能都不信。”
    佟安点头说道:“多谢先生教诲。”
    贡院前广场原本就有很多的酒楼,如今更加的热闹。
    今天又是腊八,身穿长袍的读书人络绎不绝,佟安是参加同学会的聚会的。
    松鹤楼是贡院前的一座酒楼,佟安和王世贞分道扬镳,就走向了松鹤楼。
    当年才到京师的时候,佟安来过一次松鹤楼。
    那时候松鹤楼是距离贡院张贴皇榜的地方比较近的一家酒楼,往年开贡试的时候,考生们在张榜的时候都会登上松鹤楼,在这里等着张贴皇榜。
    但是现在贡院前已经成了一个读书人平日里集会的地方,松鹤楼的生意一直很火爆。
    同学会在这里聚会,还是提前了好几天才订到的位置。
    松鹤楼这段日子生意火爆,老板还买下了隔壁的几间屋子,正在大兴土木扩建中。
    佟安登上了松鹤楼,很快就听到了同学的呼喊:
    “佟子元!”
    佟安抬头一看,喊他的是同学会的骨干赵南星,他连忙快步走上楼去。
    赵南星也是今年公车上述之后,大明朝廷再开乡试之后中的举人,不过和佟安这种考了好几次才中举的不同,赵南星今年才十六岁,第一次参加乡试就中了举人,虽说这一次乡试算是“扩招”,含金量不如以往,但赵南星在举人中也算是相当年轻了。
    赵南星是北直隶人,中举之后立刻来了京师,加入了国子监,很快就因为关心朝政,加入了同学会。
    等到佟安上楼,一名年轻人又带头站起来迎接佟安。
    邹元标,江西人,比赵南星还小一岁。
    邹元标出身于江西大族,在东南新军占领江西之前,举家搬迁到了京师。
    邹家本来就是有族人在京师当官,就算是逃难也逃的相当的悠然,途中邹元标还绕道去了关中。
    他也是在明廷扩招的时候考上的举人,和赵南星是同年,也同样关心时政加入了同学会。
    学习会是在京师的年轻读书人组成的团体,在公车上书之后,大部分学习会的高层,都被明廷诏安,参加科举进入官场。
    这些进入官场以后的学习会成员,纷纷退出学习会。
    因为在大明,在野的读书人可以结社,但是在朝的读书人却不能结党。
    即使是如今明廷上有所谓的“张党”,也只是私下的称呼,没有当官的明目张胆的结党。
    在学习会高层退出之后,佟安这个放弃了贡试,没有参加这一届科举的学习会高层,自动成为学习会的领袖。
    这也是佟安一个区区国子监的监生,能够得到相府公子张敬修的邀请,参加文会的原因。
    今天也是学习会的聚会,不过出钱的是学习会的新晋成员邹元标。
    松鹤楼内,和祥子讲述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楼内的人都身穿锦衣,觥筹交错,身穿粗布衣服的佟安反而显得异类。
    邹元标也穿着锦衣,他拉着佟安入席,对着店家说道:
    “今日是腊八,将店里的好酒拿出来!”
    店小二不敢做主,喊来掌柜的。
    掌柜的立刻说道:“诸位公子,小店有上等的玉壶烧,诸位公子可要尝一尝?”
    邹元标从江西逃难而来,见多识广,他立刻问道:
    “可是如今杭州最流行的烧酒?”
    掌柜的连连点头,邹元标立刻说道:“拿玉壶烧来!”
    不一会儿,只见到店家拿着一只透明的玻璃酒瓶走过来,透明的玻璃瓶子中酒液摇晃,店家打开之后满楼都是酒香。
    邹元标闻到酒味,立刻说道:“好酒!果然是正宗的玉壶烧!”
    “可我以前喝过的玉壶烧,是用的瓷壶,怎么换了玻璃壶了?”
    店家立刻说道:“这不是因为玉壶烧酒体通透,只有玻璃瓶才能看出酒的品质嘛,诸位公子,这玉壶烧必须要配通透无暇的玻璃杯饮,才能体现所谓玉壶之意。”
    “速速将玻璃酒杯拿上来!”
    不一会儿,店家小心翼翼的将一组玻璃酒杯拿上来。
    接着店家将酒倒入玻璃酒杯中,看到通透无暇的玻璃酒杯和酒体,赵南星忍不住念了一句苏泽给玉壶烧命名的诗:“好一个‘一片冰心在玉壶’!果然好酒要配好杯!”
    店家说道:“诸位公子,这玻璃杯可是上等的广州货,一只就要十两银子,诸位公子”
    赵南星和邹元标年少轻狂,立刻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十两银子吗?难道我们付不起吗?”
    说完,赵南星立刻将十枚银元拍在了桌子上。
    店家立刻换上一副面孔说道:“小店不是看不起诸位公子,就是舍不得这上等的杯子,诸位公子畅饮!”
    佟安知道,无论是这玉壶烧和玻璃杯,都是东南的货物。
    只不过明廷的禁令,只对普通百姓有用,松鹤楼这种权贵出入的酒楼,背后都是有大背景的,根本不在乎朝廷的禁令。
    而赵南星和邹元标这种,在这一次兴办工坊的浪潮中,也都劝说家人入局工商业,借着明廷的政策红利狠赚了一笔。
    佟安看着觥筹交错的同学们,心中想起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邹元标和赵南星等人,加入学习会的动机本来就不纯,只是为了能在国子监扬名。
    学习会也从一个进步的学生组织,变成了互相吹捧的空谈组织,很多新加入的成员都是这样的投机者,又或者是想要蹭吃蹭喝的寒门子弟。
    佟安放下酒杯,看着远处的贡院,和这帮虫豸一起,真的能有前途吗?
    第452章 这是好事啊!
    “爹!”松江府的徐家大宅中,徐琨拿着最新的报纸冲到了徐阶隐居的书房。
    在徐阶刚刚返回松江府的时候,徐琨对于父亲的态度很复杂,那时候他经常扑在产业上,拜见徐阶的时候也不多。
    徐阶并不以为意,只是在家中隐居着。
    但是随着徐家的产业变大了,徐琨拜见徐阶的次数多了起来。
    到了现在,徐琨对于这个老子是每天都要晨昏定省,经常要拿着报纸上的新闻请教徐阶。
    在生意到了徐琨这个层次,财富已经成为了账目上的数字,东南的各项政策变化成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而今天的《警世报》上,刊登了一篇署名为江干的文章,讲的就是税收的公平性。
    江干的这篇文章不仅篇幅大,而且在报纸的第二版,也是报纸最醒目的位置上,这篇文章一出,整个松江府的富商都在痛骂江干,而普通百姓则拍手叫好。
    徐琨将报纸拍在徐阶的书桌上,大声说道:
    “爹!这苏汝霖是忍不住要对我们下手了吗?”
    徐阶带着一副老花眼镜,正在躺椅上看着书,等儿子进来发了一通火,他这才从躺椅上坐起来,拿起书桌上的报纸。
    简单的看完了报纸之后,徐阶笑着说道:
    “这是好事啊。”
    徐琨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爹,难不成一贯精明的父亲老糊涂了?
    徐阶淡淡的说道:“士农工商,为什么商排在最后?”
    徐琨疑惑的看着徐阶,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徐阶说道:“因为商人能够赚到大量的钱,引起不良的社会风气,但是又对整个社会的贡献最少。”
    “当然,这是老说法了,按照东南的说法,殖产兴业也是对东南的贡献,但是你挣的钱,都是你自己生产的吗?每一匹布都是你自己织造出来的吗?”
    徐琨摇头。
    徐阶说道:“还是这个意思,商之所以排名最末,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我们徐家赚的钱多,但是觊觎我们的人就更多,按照所得交税,反而将我们的所得都明明白白的摆在世人面前,徐家交的每一笔税,都可以让置疑我们徐家贡献的人闭嘴。”
    “至于遗产税,等伱百年之后,你管他交多少税?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子孙无能败坏了家业,有没有遗产税都一样。”
    徐阶说完,徐琨沉默了,虽然这么说,可如果真的执行所得税制度,那徐家每年就要多交很多钱。
    徐阶继续说道:“交税也不仅仅只有坏处。”
    “交税还要好处?”
    徐阶点头说道:
    “这东南的官员考成,往往以发展经济为先,这经济最大的指标自然就是税了。”
    “徐家交的税多,地方官员对徐家的依仗就越多,若是徐家交的税多寡关系到了地方官员的政绩,那地方官员就会保护我们徐家。”
    徐琨眼睛一亮,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以往徐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除了钞关税之外又交不了多少田税。
    虽然东南的官府要比明廷清廉很多,但是也经常有官府的人找上门来,请徐家“捐”路“捐”桥,上一次铁路公债的事情,也是松江府的知府亲自上门劝说徐琨支持的。
    一年下来,这些钱也要还出去不少,而且这些钱只会越来越多。
    而按照徐阶的说法,如果徐家交的税关系到地方官员的政绩,那日后面对这些骚扰的时候,徐家的腰杆子也要硬不少。
    这么一说,似乎还真的是一件好事?
    徐琨还是有些不舒服,徐阶说道:“接下来,我们徐家要支持这篇文章,积极响应以所得交税的政策。”
    徐琨看着徐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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