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珺抬起头看着苏泽。
    长宁卫和倭寇有血仇,林默珺是恨不得杀尽倭寇的。
    但是苏泽到底又是为何,对倭寇这么大的敌意?
    要知道如今东南地区的读书人,不少人都是愿意和倭寇做生意的,甚至有封疆大吏还提出解封海禁,倭乱自解的口号。
    就包括京师朝廷,对于倭寇问题也是“剿”和“抚”的意见都有,争执不下。
    至今苏泽亲手杀的人,只有通倭的徐士盛。
    现在罗二郎因为通倭,苏泽也提议杀了。
    要知道罗二郎这种叛军将领,要是向福建都司衙门或者备倭把总司投降,估计也能留他一条命为大明效力。
    浙江海道衙门可是招抚过海贼王汪直给他们卖命的,会用鸟铳手的罗二郎,怎么算是大明官军眼中的“人才”了。
    林默珺自然不知道苏泽对于倭国的仇恨,若是林默珺知道近代百年屈辱史后,怕是要对倭国更仇恨。
    苏泽自然知道,要是自己改变一切,这个时空的未来应该不会重演那段历史。
    但是苏泽对于倭国的仇恨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这个世界上自然有太多所谓“理性”,可偏偏苏泽就要感性一把。
    苏泽这份仇恨不仅仅对倭寇,还有某个五年后出生在辽东,某个被大明封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的女真人。
    既然都穿越了,为何还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只这罗二郎通倭一条,杀他就足够了!
    第113章 头号二号冤种
    终于处理完了长宁卫的事情,苏泽吩咐熊五和姚春在卫所铸刻活字,陈海樟继续修整建溪,处理黑山贼的事情则交给了林默珺。
    罗二郎是朝廷通缉的反贼,他的人头是有赏钱的,不过他的脑袋要送到福州府领赏。
    黑山贼也是县内有名的山贼,薛杲也是县衙通缉的人,他的脑袋被林默珺割下来,撒上石灰放进了麻袋里,另外十几个手上有人命官司的黑山贼,都被林默珺捆了,让卫所一名小旗带领两个旗的正卒,押送他们去县城领赏。
    苏泽也套上马车,和这名小旗通行前往县城。
    这一次有卫所正卒护送,沿途路上的商旅见到都躲着走,这年头的明军声望和土匪差不多。
    这名小旗名叫林显达,是林显扬的叔伯兄弟,一路上对苏泽都相当的殷勤。
    快到了县城城门,林显达说道:“苏先生,等进了城我们就去县衙了。”
    苏泽点头说道:“你们办完事就直接回去吧,不用等我。”
    林显达说道:“百户让我们一定要护送先生回来,上次还逃了一些黑山贼,万一他们找先生麻烦。”
    苏泽只能点头说道:“那你们办完事住哪里?”
    林显达一笑说道:“咱们卫所在县城也有几门亲戚,投宿一晚上就好了,先生忙您的事情就是了,等离城的时候招呼我们一声就是了。”
    苏泽想到自己那次和林显扬入城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住宿在长宁卫的亲戚家中。
    于是苏泽点点头说道:“等你们住下了到县学找我,今晚带大伙儿在县城吃一顿好的!”
    众正卒纷纷欢呼起来,在长宁卫虽然正卒是吃的最好的,但也仅仅是主粮管饱,哪里有县城的酒楼好吃。
    进城之后,苏泽和正卒分道扬镳,他刚刚走到县学门口,就见到了一个盼望已久的身影。
    作为苏泽造反事业的头号支持者兼大怨种于宗远,正坐在遮阳伞下等着苏泽。
    看到于宗远嘴角都上火冒泡了,看来这位于二公子的日子不好过啊。
    果然一见到苏泽,于宗远就快步过来,拉着苏泽的手说道:“苏兄神算!我真的遭灾了!”
    苏泽再一次为延平卫于家感到悲哀,大庭广众这么嚷嚷,就是于家不遭灾也遭灾了。
    于公子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拉着苏泽坐到凉伞下,急切的说道:“苏兄救我!”
    苏泽也是无语,自己又不是观世菩萨,伱于宗远每次上来都cos孙猴子,实在是让人绷不住。
    “延平卫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于兄家中的事情还没解决吗?”
    于宗远叹了一口气说道:“苏兄是说御史清军那件事?那件事已经解决了。”
    苏泽想问于家到底出了多少银子破财消灾,但是又觉得不太妥当。
    算了,以于二公子这尿性,他迟早会自己说出来,苏泽倒是好奇他的祸事是什么?
    于宗远焦急的说道:“御史清军的事情解决了,但是我的灾祸来了!”
    “苏兄神机妙算,你知道我家祖上那段丑事吧?”
    苏泽点点头,于家先祖那段丑事如今南平县城人尽皆知,甚至还有唱滑稽戏的将这一段排成了段子,极大的丰富南平县城百姓精神文化娱乐。
    于宗远说道:“我爹怕这一代再出这档子事,张罗着要给我分家呢!”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于宗远的祸事是什么了,他一直觊觎兄长的世职,估计现在这位于指挥使心里也清楚。
    万一再闹出祖上那档子事,怕是于家就要被朝廷革职了。
    所以干脆于指挥使提提前让于宗远这样的儿子分了家产搬出去住,省得他们觊觎兄长的家产。
    这对于于宗远那位兄长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于宗远来说就糟透了。
    为了家族的事情于宗远忙前忙后,事情办成了父亲却将自己踢出大宅。
    于宗远房里养的小妾丫鬟以前都是公账支出,要搬出去之后就要自己花钱了。
    除此之外种种可以摊在公中的费用,日后都要于宗远自己承担,这些钱就是不小的开销。
    于宗远骂骂咧咧的说道:“我爹这就是卸磨杀驴!给我四间铺子一座农庄,外加三千两银子就要打我!早知道那时候就不在福州府奔波忙碌,让于家被抄家算了!”
    苏泽只能感慨于家果然是财大气粗,这年头普通成年男丁,一年忙到头也赚不到十五两银子,于指挥使给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分家,一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也就是普通人二百年的工钱。
    四座铺子一座农庄,这些经营好了一年也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这还是于家被鄢懋卿狠狠敲诈了一笔之后的。
    可是想到拓湖先生千两银子也舍不得割爱的戏班,大明朝并不是不富裕,而是这些实利阶层太富了!
    苏泽看向于宗远问道:“于兄想要算什么?”
    于宗远低声说道:“我还有没有机会继承家产?”
    苏泽继续装神弄鬼的说道:“于兄再说一个数字吧。”
    于宗远说出一个数字,苏泽又装模作样的掐指演算,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
    “难啊!为于家奔走耗了于兄太多的气运,如今你兄长气势正旺,要徐徐图之。”
    于宗远一拍大腿挑起来说道:“怪不得那老匹夫这时候让我去福州城!原来是要消耗我的气运!可恶!”
    苏泽继续说道:“于兄,我建议你还是蛰伏一段时间,反正于指挥使身体康健,这也不是急于一时的事情。”
    听到苏泽这么说,于宗远只能叹气说道:“苏兄,我这家中开销颇大,我爹就给了这点家产,怕是维持不下去啊!”
    这点家产?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长宁卫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你于二公子一人分到的家产多!
    不过这位于公子送上门来,苏泽岂有不坑他的道理。
    时辰尚早,苏泽拉着于宗远说道:“找家茶肆,我来给于兄盘算盘算这四家铺子。”
    于宗远激动的问道:“苏兄还懂得经营上的事情?”
    “略知一二。”
    于宗远立刻拉着苏泽走向附近的茶肆,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正准备找人帮着参详一下呢!”
    等到了茶肆,于宗远更是打开了话匣子,他大倒苦水说道:
    “这四家都是我们于家的老铺子,掌柜的都是府内经年的老人,这帮奸滑奴才也不知道从中贪墨了多少,四家铺子合起来一年才赚七八十两银子!”
    苏泽端着茶碗喝着,心中用【估价】和【账房】技能盘算着。
    南平县是倚郭县,也就是府城所在的县,经济上是延平府的中心。
    而于家的产业就是延平卫的产业,府县的税吏也不敢盘剥他们的,所以苛捐杂税几乎没有。
    这样的情况下,一年四家铺子才赚七八十两,确实水分很大亏空严重。
    狡诈奴仆吃主家的,这在什么时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当年于宗远的父亲刚刚继承指挥使的职位,也曾经想要整治家中这些老仆,派人查过这些店铺的账本。
    但是这些家仆掌控店铺久了,假账也做得炉火纯青,账面上根本查不出问题来。
    最后于指挥使只能找了点由头,将几个贪墨的过分的管事的调去了城外的农庄,换上几个自己的亲信完事。
    这些亲信接管了店铺之后,该贪的还是在贪。
    之所以每年还留着一些利润,也是因为于指挥使使正三品的都指挥使,这些家奴也要仰仗于家。
    可是到了于宗远手上就不同了,于家上下都知道于宗远是草包,根本管理不好铺子,只怕是日后还交不上这八十两的银子。
    古今中外,职业经理人这条路就是放屁,吃绝户蛀空祖产的掌柜才是常态。
    于宗远说道:“我这四家铺子,分别是一家脂粉铺子,一家酱菜铺子,一家染坊和一家书铺。”
    苏泽竖起耳朵,这位于公子可是全身都是宝,这四家铺子可都是苏泽眼热已久的。
    长宁卫的棉布已经织出来了,但是苏泽还在考虑印染的问题。
    普通棉布卖不出价格,因为有钱人还是喜欢穿丝绸。
    而且长宁卫这点产量,也学不了英国人玩什么殖民倾销什么。
    要赚钱,还是要提高附加值。
    染布就是一个好办法,若是能染出鲜艳的布,肯定能够卖出高价。
    但是高价产品可就没办法在鬼市或者摆摊买了,苏泽之前还想要趁着于家遭难,从于宗远这边买下个铺子,没想到于家这么快就过关了。
    看了看于宗远,于兄,这些铺子里把握不住,还是哥给你把握吧。
    正好苏泽在搞活字印刷,书铺也可以卖长宁卫印出来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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